凌晨時分,太陽已經微微露出了半張臉,氣勢恢宏,富麗堂皇的皇宮內傳來沉郁的鐘聲,低沉的聲音卻極具穿透性,似乎傳遍了整個京都。幾名士子有些忐忑地侯在殿外,不時小聲地交談著,周圍只有幾名守衛和侍候的宮人,進宮殿試之前,士子們是不可以與外人見面的,尤其是朝廷上的官員,這個時候他們不需要準備筆墨紙硯,只要帶著自己的滿月復經綸,治國策略便已足夠。
蕭寒安靜地站在一旁,旁邊有人搭話,他也微笑著一一回應,風姿清雅,態度溫和,倒也贏得不少人的好感。一同科舉的李皓並未進入甲榜,所以今天參加殿試的舉人,蕭寒是一個都不熟悉,除去兩個青年人,其他兩人年歲都不算小,蕭寒這幅精致年輕的面容在這五人中實在是惹眼的很纏情密愛最新章節。
好在從交談中,蕭寒發現這四人並非是心胸狹小之人,袁杰與安鵬兩名青年人躊躇滿志,滿腔報國之心,而柏榮與倪承年歲偏大,成熟穩重,處事周全。
第三次鐘聲響起後,五人立刻停止交談,按照名次在宮門前站好,神情肅穆。果然,不一會兒朱紅的宮門緩緩開啟,一名首領太監揮著拂塵一禮,微笑開口,聲音雖然尖細,卻並不刺耳,
「各位舉子,殿試馬上開始,咱家斗膽提示各位幾句,入宮後,不可隨意窺探,不可直視龍顏,不可交頭接耳,不可與其他宮人交談,宮規森嚴,還望各位謹記。」
「多謝公公提點。」五人略略點頭,卻是不用行禮的,唐國文人,尤其是有功名的文人,地位比想象中還要高。
這名首領太監,即便是皇帝身邊的人,言行之中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與其他三名小太監引著五名舉人,向前殿走去,後方的宮門轟然關上。
雖然不敢四處亂看,但眼前的景色已經可以看出這座皇宮的輝煌,紅牆黃瓦,畫棟雕梁,殿宇樓台,高低錯落。文華殿的大門已經全部打開,文武官員分列兩旁,邛親王與鎮南王站在首位,殿試之上,只有三品以上官員才有資格參加,首領太監洪公公拂塵一揮,長聲道「新科舉人覲見~~~」
「宣。」龍椅之上,男子淡淡地開口,語調中卻帶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威懾之氣。
「宣新科舉人覲見~~~~」
「請吧,各位。」洪公公伸手一引,蕭寒率先邁出步伐,沉穩優雅地走入殿中,微微垂眸,目不斜視,與身後四人深深一禮,
「參加陛下。」
「免禮。」
「謝陛下。」五人直起身,垂首恭順地站在大殿中央。邛親王略略打量一下,便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蕭顯掩在袖中的手指輕輕地彈動記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不動聲色地看著蕭寒。
「今日殿試,與往年不同,在場的眾卿家也可出一題考校學子,」嚴慕辰開口道,俊美的容顏雖然露出一絲微笑,卻依舊威勢太重,讓人無法產生任何親近之意,反生敬畏之心。「爾等學子不必緊張,如常作答便是。」
「是。」五人躬身應道。
嚴慕辰掃視著下方的五名舉人,雖略有拘束,但依舊沉穩,風度甚佳,尤其是為首解元,雖然早知道今年的頭名不足弱冠,卻沒想到居然是這般小,想起少年發人深省的語句與詩詞,嚴慕辰對這次的科舉結果愈加滿意,「很好,如此便開始殿試吧。朕只出一題,依舊是策論,如今燕國與齊國在邊關蠢蠢欲動,屢有挑釁之舉,眾學子認為,我唐國戰還是不戰?」
五人稍稍沉默一下,袁杰率先開口「自然是戰!燕國與齊國狼子野心,對我唐國豐饒之地垂涎多年,如今又有挑釁之舉,學生以為對此等貪心之輩,應讓其知我大唐軍威,才不敢再犯邊境。」
安鵬也表示同意,理由大致相同,無非是唐國兵強馬壯,有良將謀士,應立刻迎戰,威懾四方。
柏榮與倪承卻是不同意的,「我唐國雖然有良兵強將,但是陛下登基不久,國內依舊沒有完全安定下來,若冒然開戰,必有死傷,恐怕民心不穩。況且北狄不穩,西戎各族自治已久,只是懼怕我唐國之盛,與朝廷並非一心,戰,則內憂外患,實在不可為之。就算先平內亂,也會造成兵源減少,將士疲戰,這時再攻打別國,戰勝的可能性實在不大。」
旁邊的幾位大臣不禁點點頭,但也有人露出不以為然之色,邛親王與鎮南王安然地站著,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恐怕這朝堂之上,關于戰或不戰的爭論已久,嚴慕辰也是想要听听其他人的意見,觀察著下方眾人的神情,嚴慕辰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少年身上,
「蕭解元,你的回答是什麼?」
蕭寒微微一頓,旋即深深一禮「學生不知此題該做何解召喚神兵全文閱讀。」
嚴慕辰的眉頭深深地皺起,氣氛一瞬間變得詭異起來,本來蕭寒年歲太小,贏得解元之位,有很多人對此頗有微詞,言其雖書詩畫三藝杰出,才華卓越,策論卻未必突出,不足以入朝為官,應在鍛煉幾年,再出仕。嚴慕辰卻是仔細看過蕭寒的策論的,那篇文章見解獨特,不夸張的將甚至有醍醐灌頂之效,所以他絕對不認為蕭寒是無能之輩。
一旁的蕭顯抿起唇,邛親王的神色也多了幾分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大殿中央那名少年身上。
蕭寒並未緊張,繼續開口道「學生以為,戰或不戰,並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兩者之間應該有一個時間的限制,而更重要的是唐國的準備與選擇。」
「作何準備,選擇什麼?」嚴慕辰沉聲問道。
「若要戰,精兵良將自是缺一不可,但最重要的卻是兵勢。夫行兵之勢有三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天勢者,日月清明,五星合度,彗孛不殃,風氣調和;地勢者,城峻重崖,洪波千里,石門幽洞,羊腸曲沃;人勢者,主聖將賢,三軍由禮,士卒用命,糧甲堅備。善將者,因天之時,就地之勢,依人之利,則所向者無敵,所擊者萬全矣。」
殿內一片寂靜,只余少年清雅的聲音如冷冽的泉水般,安然響起,
「天地人三勢皆備,便可一戰。」蕭寒語氣清談卻斷然說道。
「若選擇不戰呢?」嚴慕辰不自覺地略略前傾身體,開口問道。
「不戰自然是要修養生息,但卻不可不戒備。應派人在邊關探查燕國與齊國的情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兵馬也應不斷習練,夫軍無習練,百不當一;習而用之,一可當百。故古人曰︰‘不教而戰,是謂棄之。’又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然則即戎之不可不教,教之以禮義,誨之以忠信,誡之以典刑,威之以賞罰,故人知勸,然後習之,或陳而分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走而卻之,別而合之,散而聚之。一人可教十人,十人可教百人,百人可教千人,千人可教萬人,可教三軍,然後教練而敵可勝矣。」
「如此說來,你這‘不戰’也是為了‘戰’而準備的。」邛親王微笑著開口說道。
「所以說戰或不戰應該是有一個時間限制,在一段時間內的不戰,並不代表以後不會戰,所以陛下的問題並非是兩者之間的選擇,而是什麼時候該戰。」蕭寒微微一笑,一時忘了洪公公的告誡,抬起頭直視著嚴慕辰認真地說道。
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少年的長相,嚴慕辰這才發現,他這位新科解元居然還有一副如此出色的容貌。蕭寒的回答出乎眾人的意料,然而一些聰慧的卻知道,這個答案最和聖上的心思,無論是休養生息還是養兵蓄銳,最後都是要戰的。臥虎側塌,豈容他人窺視,燕齊兩國的挑釁嚴慕辰絕對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若朕想現在發兵,就像剛才的兩位舉子所說,到時北西兩地發生動亂該如何是好?」嚴慕辰雖然滿意蕭寒的答案,卻依舊想知道少年還會不會有其他的驚人之語,
「萬全之策,發兵之前應先攻打北西兩地,此舉若謀劃得當,不僅不會犧牲兵源,也可在與燕奇兩國開戰前,以北西之戰磨練出一批悍勇之兵。
西戎之性,勇悍好利,或城居,或野處,米糧少,金貝多,故人勇戰斗,難敗。自磧石以西,諸戎種繁,地廣形險,俗負強很,故人多不臣。當候之以外釁,伺之以內亂,則可破矣。」
西戎各族成員復雜,且因為生活資源缺乏,所以人人好斗,因此西戎之人只服從強者,這也就意味著人人都認為自己有機會登上高位,所以應從內部下手男神來了。
蕭寒細致地分析道,兩旁對西戎有所了解的官員越听心中越是不住點頭,一些人已經開始在心中謀劃如何離間西戎各族,使其陷入內亂之中了。
嚴慕辰思索著蕭寒的話,眼神越來越亮,連忙追問道。「那北狄呢?」
「北狄的情況更復雜一些,北狄居無城郭,隨逐水草,勢利則南侵,勢失則北遁,長山廣磧,足以自衛,饑則捕獸飲乳,寒則寢皮服裘,奔走射獵,以殺為務,未可以道德懷之,未可以兵戎服之,昔日不戰者,原因有三。
唐卒且耕且戰,故疲而怯;虜但牧獵,故逸而勇。以疲敵逸,以怯敵勇,不相當也,此不可戰一也。唐長于步,日馳百里;虜長于騎,日乃倍之。唐逐虜則齎糧負甲而隨之,虜逐唐則驅疾騎而運之,運負之勢已殊,走逐之形不等,此不可戰二也。唐戰多步,虜戰多騎,爭地形之勢,則騎疾于步,遲疾勢縣,此不可戰三也。
若要破北狄,則莫若守邊。守邊之道,揀良將而任之,訓銳士而御之,廣營田而實之,設烽堠而待之,候其虛而乘之,因其衰而取之,所謂資不費而寇自除矣,人不疲而虜自寬矣。」
北狄騎兵強大,唐兵則善于步戰,又兼之沒有地形之勢,所以以前的君主才一直沒有派兵攻打北狄,而現在若要打下北狄,應固守邊關,做好各種準備,趁虛而入,才有機會。
殿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經都集中在蕭寒身上,其余四位舉人早已經心服口服,退守一旁,听著蕭寒的良策,識趣地沒有再開口。
說完北狄,殿內陷入一片沉思之中,一些官員對北狄的認識其實比蕭寒還要深入,但是他們都沒有六號這個整合資料的專家,所以沒有總結出北狄的特點,也不知為何唐國兵強馬壯卻總是攻不下北狄一個小小的民族聚集區。現在听蕭寒這般分析,才知並非是唐國不強,而是在北狄作戰,北狄才是佔盡了天時地利與人和,唐國又對其沒有足夠的認識,這才會屢攻不下。
「如此說來,難不成便拿不下北狄了嗎?」蕭顯開口道,他一直在域鎮關作戰,對北方的情況了解有限,若是北狄真的如蕭寒所說,難道唐國便拿一個彈丸之地沒有辦法了嗎?
「不會。」蕭寒微笑道,「我知諸位所想,只要唐國派出足夠的兵力,自然可以輕易消滅北狄,但一來,我唐國四邊並不平靜,不能輕易調動兵馬,二來一個小小的北狄,唐國出冰太多,反而顯得將帥無能,以勢壓人,最後,陛下所問的是處理北狄後,還要發兵燕奇兩國,所以在北狄我們自然不可浪費太多兵力。」
「你可有良策?」蕭顯看著眼前輪廓熟悉的少年,再次開口問道。
蕭寒這一次卻是搖搖頭「學生畢竟才疏學淺,對唐**務了解太少,只是斗膽稍作分析,出兵之事還需陛下與王爺幾人共同商討。」
……你這還叫不了解,旁邊幾位舉人心道,對視苦笑一聲,若這般的分析還要不了解,他們四人豈不是比三歲孩童還無知。
六號卻覺得蕭寒今日所說已經夠多了,蕭寒並非沒有良策,只是既然已經為眾人分析道這種程度,若還是沒有人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他才會對唐國的文武百官感到失望,而且看聖上與幾位親王,王爺的表情,分明是心中已有初步的想法,蕭寒也不必太過鋒芒畢露,否則,困擾唐國朝廷幾個月的問題,被一個十五歲的新科解元破解,到時,蕭寒的處境就會很麻煩了。
嚴慕辰听得蕭寒的回答,心中微微一愣,旋即一笑,他太著急了,目光落在安靜沉穩的少年身上,嚴慕辰心中是萬分的滿意,
「原本說,朕出一題,百官中人也可出一題,現在邛親王與鎮南王都已經提問,所以此次的策論便不必再繼續下去了。眾愛卿以為如何?」
「陛下聖明。」剛才的策論完全是蕭寒一人壓倒性的勝利,其余四名舉子雖然優秀,但與蕭寒相比,便是米粒之光了,哪里敢于日月爭輝,所以也是躬身應是,趕緊讓陛下進行最後一題貼身死神。
嚴慕辰沉思片刻,開口道「這第三題便還是賦詩吧,剛才的策論耽誤太長時間,未時的恩榮宴不宜推遲,所以你們每人只有一炷香的思考時間,至于題目……」嚴慕辰環視四周,視線落在大殿旁的幾節華箬竹上,繼續開口道「便以竹為題吧。」竹為四君子之一,古往今來詠竹之詩不可勝數,以竹子為題可以說簡單,因為每位文人對四君子都會有自己的詠嘆,說難也難,詠竹的佳品太多,自然很難超越前人。
小幾坐塌,筆墨紙硯已經迅速準備好,五人落座後,香爐之內已經燃上一炷香,
竹子向來是清雅、虛心、重節、重信的象征,所以自然還是以顏氏楷體為書,
「數竿蒼翠擬龍形,峭拔須教此地生。
無限野花開不得,半山寒色與春爭」
這首《春日山中竹》卻是一首七言絕句,雖短小,卻依舊給人無限的深思,全詩沒有一句竹字,卻全篇都是在寫竹,與峭拔之地而生,身具半山寒色,要與春爭,這等凌然正直之氣,正是表達身為文人應具備的品格,配上骨力遒勁的書法,氣概凜然。
其他四人的詩歌自然也是十分出色的,如倪承的《竹風》
「竹映風窗數陣斜,一人愁坐思無涯。
夜來留得江湖夢,全為乾聲似荻花。」
一人孤行,寂寞冷清,只能在夢里見荻花飛舞之淒涼景,寫的也是入情入境,但卻是有些偏于抒發自我,殿試之上的賦詩並不是單純地寫出好詩才算勝,更重要的是要表達自己的志向,很明顯,這一點蕭寒做的比較好。
如此,一炷香過後,嚴慕辰看完五人的詩,讓人為眾人吟詠了一遍後,直接便定下了蕭寒狀元之名,百官無一人反對,其余四人也心服口服。最後,倪承為榜眼,袁杰為探花,安鵬,柏榮賜進士出身。
五人行跪拜大禮,叩謝聖恩。
此時正好已近未時,也就是下午一點到三點左右,恩榮宴只有狀元才有資格參加,明日的瓊林宴才是為五位進士準備的宴會。嚴慕辰指定邛親王與鎮南王可參加恩榮宴,其余之人都退出宮外,準備出席明日的瓊林宴,尤其是其余四名得見天顏,新出爐的進士,出了文華殿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安鵬與柏榮雖居于末位,但單單是甲榜出身這一條便足以讓他們前途無限。
片刻後,殿內只剩下嚴慕辰,邛親王嚴榮卿,鎮南王蕭顯與蕭寒四人,嚴慕辰緩緩從龍椅上走下,來到蕭寒身前,少年退後兩步,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嚴慕辰此時已經收回了懾人的威壓,雖然依舊讓人能夠感受到上位者的氣勢,卻已經沒有那麼明顯。細細打量著少年,嚴慕辰發現,近看更覺得少年的眉目精致,且氣質通徹清雅,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出色人物,
「人言自古英雄出少年,果不欺我。」
「陛下謬贊。」
嚴慕辰見蕭寒榮辱不驚的模樣,不禁對邛親王笑道「皇叔,別看這新科狀元年歲小,卻守禮得很呢。」
邛親王向來愛才,對蕭寒的態度也不再如先前那般無視「狀元郎不必太過拘束,聖上不是計較之人。」
「是。」蕭寒略略抬頭,露出一絲微笑,示意自己並未拘束。
嚴慕辰點點頭,「如此,便入席吧。」說完便直接向偏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好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