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其實早在第一次一起下副本的時候，在麒麟洞的門口柳小枝就說過她年齡不小，但當時誰也沒有放在心上。葉柏舟記得她那時候說，這個游戲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會比她大，而柳魚，就在那剩下的百分之十里。
這兩只……難道都不是人？
那麼這張身份證絕對是假的。年齡是假的，那麼照片……也應該是假的吧？葉柏舟對著上面那張暗沉蠟黃的臉，實在難以跟自己印象里的柳魚聯系到一起。
只能等更完備的資料出現了。
正陷入無名的糾結之中時，電話響了。
葉柏舟看眼顯示的號碼，是七嫂。這個時候能有什麼事？
他伸手接起來。
那邊輕快帶著點嬌氣的女聲響起︰「九弟喔，下周三有事沒？」
葉柏舟瞄了一眼日歷，下周三上面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備注，便道︰「沒有。怎麼？」
「小麒下周去部隊呢，這孩子不知道受什麼刺激了……唉，大伙聚一塊兒來吃個飯給他送行，你要是沒事也過來吧。」
去部隊？葉柏舟挑眉，還是自己要求的？忽然開竅了要去鍛煉下自己？
不過去個部隊還要家里聚餐送行，這嬌貴的……葉柏舟也沒多說什麼，只答道︰「行。」
文慧心開心道︰「哎行就好！對了前兩天我見司徒家的大女兒了，長得那個水靈……。」
听到她又要開始拉郎配，葉柏舟忙打斷道︰「七嫂，我還有點事，回頭再聊吧。嗯，就這樣了。」說完掛了電話。
剛掛下電話，他忽然後悔了。
他想起一件事。那天就是在姚涵麒的學校發生了那許多莫名其妙的事，那孩子很可能見過柳小枝。他最近只知道抓住柳小枝的信息查來查去，居然忘了還有個這麼重要的現場目擊證人。
回想那天周圍人的議論——難道他們說的那個推他下水的女人，就是柳魚？柳魚為什麼要推他？那池子又淹不死人，不會是跟他開玩笑吧？
這個時候的葉柏舟顯然忘記了，自己在事情不久前剛剛****過柳魚，而且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動手回撥了文慧心的電話。
電話一通，溫柔過頭的女聲立刻笑吟吟道︰「又打回來了？是不是想知道那個司徒家的……。」
葉柏舟果斷制止了她的話頭，道︰「七嫂，讓小麒接電話。」
「嗯？想跟小麒說點什麼嗎？我去叫他。」然後是文慧心拉長了調子的呼喊，「——兒子！你九叔要跟你說話！快過來！兒子~」
那邊模模糊糊傳來一聲「來了」。
十幾秒以後，姚涵麒的聲音在電話那邊響起︰「九叔？」
葉柏舟直奔主題︰「還記得我去你們學校那次嗎？」
姚涵麒愣了一下，當初葉柏舟那句犀利的評價，說他不是狼崽子而是狗寶寶，著實讓他惦記了很久。現在狠下心來決定去真正鍛煉下自己，不能說跟那句話沒有一點關系。他還以為葉柏舟要說點關于自己去部隊的事，沒想到他一開口提的是這個，答道︰「怎麼了？」
葉柏舟道︰「那時候你見到柳小枝了沒？就是你們學校那個天才少女。」
姚涵麒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見過啊。」
葉柏舟問︰「她是和誰一起的你見到沒？」
姚涵麒腦海里頓時出現那個讓他一時失神的高挑棕發藍眸女人，他記得那時候九叔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她，他還以為他們要麼認識，要麼是九叔一見鐘情，後來卻沒見有什麼後續發展。怎麼今天忽然又問起來了。帶著滿月復疑惑，他答道︰「見了啊。」
葉柏舟問︰「長什麼樣子？柳小枝叫她的名字沒？」
姚涵麒這才想起來他九叔似乎那天被人暗算給弄到水池里去了，醒過來以後就有點失憶的癥狀，便答道︰「頭發很長，棕色的，藍眼楮，像是外國人。個子特別高，長得蠻好看的。不知道叫什麼。」
葉柏舟听著他的描述，看了眼電腦桌面上那張身份證照，臉色頓時有些精彩。
他道︰「我明白了，就這樣吧。」
他按按額角，覺得有些昏沉。最近似乎都是這樣，想多了事就有些腦子不清醒。
難道是身體機能開始下降的標志？葉柏舟覺得要有空去檢查下。
差不多到約定的時候了，葉柏舟翻身進了游戲倉。
在事情搞清楚之前，他決定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沒想到一上線，還沒來得及上歪歪，便听到系統提示︰
「恭喜您所在團隊觸發隱藏條件，成功阻止葫蘆妖道的進化，第六個boss據點擊破完畢。」
葫蘆妖道是個坐在一個巨大紫色葫蘆上的須發皆白的老道士，跟他們所看到的小女乃女圭女圭完全對不上號。听完之遙的解釋，葉柏舟猜測那個小孩是通過葫蘆獲得了能力以後才改變了外形。
有經驗的玩家都知道，這個妖道boss超級難打，最煩人的地方在于他會躲進葫蘆里給自己加血，到時候一切傷害無效，磨死這玩意兒要花費好幾個小時。能躲過去不用殺他們表示非常開心。
至于怎麼弄過去的，之遙只說他們不小心燒掉了葫蘆架，沒有提拿到混沌葫蘆的事，這是他跟柳魚商量以後出來的說辭。畢竟懷璧其罪的道理他們兩個都懂。不過柳魚沒想瞞著葉柏舟，準備私下再跟他說。
葉柏舟問︰「那小孩現在去哪兒了？」
柳魚指指不遠處，葉柏舟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穿著紅肚兜的小孩正和兩個小童一起坐在石凳上，捧著下巴听賬房先生說書。
看起來他很快就接受了現實。
葉柏舟道︰「徒弟你殺傷力太大了xd，這可以說是單挑boss成功了吧。」
柳魚︰「……。」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盡管對方的話里沒有半分破綻，她硬是從語氣里听到一絲不尋常。
不過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葉柏舟感覺到她的目光，動了動自己的右手，尖利的爪子縮回掌中又伸出來，他道︰「不知道其他boss有沒有這種隱藏劇情。出發去下一個boss那里吧。」
第六個boss的據點在不遠處一處竹林中，已經隨著妖道的失敗被他們佔領。己方npc正在忙忙碌碌地儲備物資。
坐享其成的眾人分了一陣贓，接著向此關卡的最後一個boss前行。
葉柏舟在歪歪道︰「其實日曜的最後一個boss難度還不如妖道，所以大家不必有負擔。殺完這個，估計就可以看到前來援護的友方boss了。」
底下一陣歡呼聲。
第七個boss是鐵背獠牙豬，皮超厚，對靈術免疫，會召喚小怪，其他沒什麼可擔心的。
葉柏舟整理好陣形，吩咐完畢，一聲令下，眾人踏入了獠牙豬的據點範圍。
沒動靜。
葉柏舟微微皺眉——怎麼回事，按理說小怪們應該涌上來了，怎麼這麼安靜？
只好派出偵察兵︰「焚硯、椎琴，去前面看看怎麼回事，小心行事。」
焚硯、椎琴︰「得令！」
沒多久，兩個人的聲音在歪歪里一齊響起︰「報告團長！已陣亡！」
葉柏舟︰「遇到什麼了？」
焚硯道︰「遇到一個女人。」
椎琴道︰「我們被秒殺了。」
葉柏舟下意識地重復他們的話︰「女人？」
焚硯道︰「我認出來了！」
椎琴道︰「居然是熟人！」
葉柏舟問道︰「誰？」
——「血姬桃夭夭！」
血姬是誰？柳魚不知道，第一次來的之遙也不知道，在場不少人都不知道。
只有和葉柏舟一起打過紀錄戰的玩家們知道。
她就是星塵關卡那個他們至今都沒有通過的最後boss。
「星塵的怪為什麼會跑到這里？」葉柏舟眉皺的更深，而且當時打得時候，血姬雖然難打，但至少是無法移動的吧？
焚硯︰「報告團長！」
椎琴︰「大事不好！」
葉柏舟︰「怎麼？」
雙胞胎齊聲道︰「桃夭夭正朝大部隊方向移動！」
葉柏舟心一沉，道︰「速度如何？」
「不算快！預計還有四分鐘。」
葉柏舟斷然道︰「大家散開，第四陣型。守護者小隊到最後方去。開始設陷阱。」
很多人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听著團長的語氣，也都緊迫起來。
柳魚看著他們緊張有序地忙碌了一陣，忽然晴朗的天空暗下來，厚厚的黑雲聚集在天邊，從明亮到昏暗也只是幾秒鐘的事。
一個裙袂飄飛的身影就這麼突然闖了進來，踏雲而來，素白的飄帶如同流動的雲，銀白色的長發散落肩頭。雙目用一方雪白桃花綢布蒙著，只露出尖細的下頜和蒼白到幾乎沒有顏色的唇。
柳魚看著她落下來，習慣性地跪坐在地上，寬大柔軟的裙擺在地上鋪落出宛如荷葉的輪廓。
那些精心設計擺放出來的暗器陷阱，被她輕描淡寫地一揮手，水袖拂動之間統統自動炸裂，而未傷到她半分。
眾人看到這光景，士氣頓時有些低落下來。——實力差距太大了吧？
「妾身奉吾王之命前來，」桃夭夭緩緩地開口，聲音沙啞而低沉，「阻止一切不應該出現的變數。」
你自己跑到這里來，難道不是個變數？葉柏舟想。
柳魚站在隊友的身後，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抬眼，正好看到桃夭夭抬頭，那雙眼明明是蒙著的，她卻還是感覺到一股難以忍受的視線穿越了人群，落在自己身上。
血姬淡淡道︰「現在看來，似乎還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