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船首,像個孤獨的游吟詩人,獨自面對整片大海的低吟。濕冷的海風撲面而來,撩起她的發,腳下是奔騰不息拍打在船身上的海浪。
她抬手解下頸上的項鏈,飄揚飛舞的黑色長發隨著她的動作,瞬間變成泛著耀眼色澤的深棕,整個人的皮膚像是自上而下被刷白一樣,比剛剛透亮雪女敕了一倍,握著項鏈的手指忽然生出長長的透明的尖利指甲。
她垂下的雙腿,化作一條巨大美麗的魚尾,銀白色的鱗片在光線下熠熠生輝。
她對著前進的方向,慢慢抬起了自己修長白皙的右手臂。
柳條兒見狀,立刻化作藤球,將葉初和葉柏舟一起包裹了起來。
下一秒,像是有無聲的巨浪襲來,甲板上正在慌忙逃生的人只覺得腦子里一聲巨響炸開,不知不覺已經口鼻耳皆流出鮮血,無意識軟倒在地。
摩天大廈般的水牆在她面前拔地而起,奔騰著,咆哮著,朝著她所指引的方向飛速前進。
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激烈的對戰正在悄然進行。
當柳條兒慢慢恢復原狀放開兩人,柳魚已經收回手,雙臂撐在身邊,仰面望著暗沉的天空,像是月光下的虔誠祈禱的精靈。
只是這種程度麼。她喃喃道,我太高估你了?
葉柏舟翻越欄桿,跨過貨物,像是鋼鐵叢林里的忍者,身手靈活而巧妙。他來到她身邊,問道︰「結束了?」
漩渦消失了,但是船還在自己航行……柳魚抬眼望著他,我想去找它。
「我和你一起。」
不,柳魚搖頭,剛剛感應到它的方位,我從水里直接過去。你不是被選中的人麼,總會去島上的,到時候再見。
「可是……。」
說不定那時候我已經搞清楚一切,你過來的時候只需要听故事就可以了。
「我擔心……。」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柳魚圈著他的頸,在他臉頰上印下淺淺一吻。
葉柏舟靜靜看了她片刻,最終妥協了︰「好吧。」
她朝他勾起唇角,綻放了一個少見的溫柔的淺笑。
然後她放開他,就那麼躍了下去。
葉柏舟看著她的海水中漸漸消失,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準備回去。
忽然他的腳步頓住,冷冷將目光望向角落暗處︰「誰在那里。」
「呵,不愧是夜叉……。」
陰影下漸漸出現一個人,熟悉的面孔,坐著輪椅。
是樊玉。
他對葉柏舟露出一個邪氣至極的笑容︰「剛剛那些,我都看到咯。」他偏過頭望向海面,「真是不虛此行啊,潘蒂娜……沒有讓我失望,反而是莫大的驚喜喲。」
葉柏舟不動聲色︰「你看到什麼了?」
樊玉閉上眼,臉上顯出沉醉的神色︰「簡直像是回到了游戲……操縱水的奇跡之力,還有……美到讓人窒息的容顏,和令人驚嘆的銀白魚尾!這大概會是我一生見過最美的一幕……要是你不叫我,我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葉柏舟走近他,站在他面前,高大的身形留下施與人無形的巨大壓力。
「你要做什麼,殺人滅口?」樊玉笑問。
「不,你是我夫人的朋友,在跟她絕交之前我不會殺你,」葉柏舟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居高臨下的目光像是在看死物,他淡淡道,「現在,只是一個丈夫,對覬覦自己妻子之人的……小小警告而已!」
他抬起腳,將對方連人帶輪椅踹出數十米遠,咚一聲悶響,撞在船艙壁上。
「為自己驕傲吧,」葉柏舟輕聲道,「我從來不欺負傷殘人士的,你是第一個哦。」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許久,青年從變形的輪椅里慢慢站起來,自言自語道︰「那家伙……什麼時候看出來的。」他模模撞得青紫的臉頰,疼得不倒禁抽口氣,「一直以為有了戀人磨平了他的鋒芒……原來是把爪子和利齒都藏起來了啊。」
相安無事的一夜過去了。
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似乎什麼也沒發生,船也恢復了控制。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奇怪之處,大概就是昨晚有一批高官不約而同地生了怪病,心神渙散,一直在處在幻覺中,目前正在接受治療。
不再跟媳婦一起到處逛風景談天說地的葉某人,瞬間變回了陰沉危險的模樣,整天跟葉初母子倆躲在屋子里商量違法亂紀的壞事。船上保全措施很好,他們做不了什麼真正的流血殺人事件,但是用點小把戲威脅個把人還是沒問題的。
于是接下來幾天,葉柏舟把度假變成了出任務賺錢。
到第七天,所有人都在準備離開。
深夜,有人通知葉柏舟他們,身為游戲中被選中的幸運兒,他們將有幸去參觀辰砂的游戲基地,其他客人會被接走,而他們則要留下來繼續旅程。
而且,沒有拒絕的選項。
和他們一樣留下來的還有一些科研人員,但是兩撥人並沒有交集。
最終其他人都離開,到他們言驗明正身的時候,發現了一條漏網之魚。
——裝成研究所成員的樊玉。
「他坐輪椅是為了給別人造成假象嗎?」葉柏舟明白了,「這家伙真是為了登島煞費苦心啊。」
「可惜辰砂檢測的方式不僅僅是科學儀器……。」葉初道,模模發間的珠花,「要是他能跟柳條兒一樣厲害就行了。」
珠花被夸得悄無聲息紅了一顆珠子。
樊玉被彬彬有禮地遣送了回去。
大廳里,余下六個人開始一一自我介紹。
女圭女圭臉的少年首先道︰「我叫鳳歌青天,目前是息壤起義軍的首領……。」
「原來那就是和樊玉一起跟我作對那個小子,」葉初看著他,「我是行吟澤畔,你們可以叫我葉初。」
「是你!」仇敵相見分外眼紅,鳳歌青天看到這個無情踐踏和佔有他們領土的女人,頓時露出憤怒的表情。
「嘛,游戲里的事,不要那麼當真嘛,」葉初笑道,「瞧你嘴都氣歪了。」
鳳歌青天︰「……你別得意!我總會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的!」
葉初點點頭︰「我很期待。」
接著是其貌不揚的眼鏡宅男︰「我叫青衫濕,目前在蒼延當左丞相!成就是完成過驚天絕世超級連環隱藏任務!」
俊秀的單眼皮青年︰「我叫嵐影,目前是真陰之水假面的副幫主。」
青衫濕听完他的介紹驚奇道︰「喔!嵐影原來是你啊!長得挺帥嘛……。」雖然比我還差一點。
「青衫啊,我早就認出你啦。我的近期目標是將無是之風徹底拿下,咱們倆一起努力吧!」
「沒問題~」
面色陰沉的貴公子道︰「你們想得美。」他用毒蛇般的目光冷冷瞥向前面兩人,尤其在青衫濕身上狠狠剜了一眼,「我是有意思。」
「切,你就是鬧著玩的幫主吧。現在鬧著玩分崩離析,甚至比不上一個三流幫會,你得瑟個什麼勁啊。」青衫濕很是看不慣他那高傲的模樣。
「而且,我們馬上就能拿下孚藍了。」嵐影附和道。
有意思臉色鐵青︰「你們!」
「行了,那種事到游戲里再說,」葉柏舟忽然發話,「現在我們是伙伴,陣營什麼的先忘掉。」
「你是……。」青衫濕對這個比自己高比自己帥還比自己酷的家伙很不喜歡。
「葉柏舟,目前在無是之風。」
嵐影和青衫濕一起驚呼出聲︰「大、大師兄?!」
有意思眼楮也亮了起來︰「無是之風的領主……。」
葉柏舟對這群眼里只有游戲的家伙沒轍了,他擺擺手,表示自己去休息了。
「大師兄啊,這次跟你一起來的真的是我們幫主嗎?」青衫濕在他身後大聲問,「有時間給我們講講你和我們幫主的情史吧!」
葉柏舟不搭理他,徑自關上了門。
「啊,大魚一離開他就原形畢露了。」葉初感嘆道,「真是不討人喜歡的性格。」
「說起來……行吟澤畔你和大師兄都是姓葉呢,」嵐影好奇地問道,「你們是姐弟嗎?」
「不是,」葉初搖頭。
嵐影不好意思地點頭︰「也是,姓葉也不一定就有血緣關系……。」
葉初繼續道︰「是母子。」
嵐影︰「……。」
葉柏舟原本以為起碼船要再行駛幾天才會到達幽靈島,沒想到當天下午他們就被蒙著眼楮領下了船。
他在黑暗中仔細傾听周圍的動靜,辨別自己一路走來的環境,果不其然發現跟之前折損伙伴的未名島嶼相似。
科研人員也被蒙著眼,和他們一起,但半途就被領到了別的地方。他們還在繼續往前走。
就這樣在黑暗中行進許久,終于听到一個聲音說︰「到了。」
「歡迎來到辰砂世界。」一個輕柔的女聲響起。
取下眼罩,葉柏舟閉了閉眼適應面前的光線,才看清他們所處位置似乎是某個村落的小廣場,只是周圍空無一人。
「被選中的勇士們,你們將面對最後的考驗。」
青衫濕很奇怪︰「誰在說話?好熟悉的聲音啊……。」
葉柏舟道︰「是系統女聲。」
青衫濕︰「哈?」
葉柏舟向周圍環視一圈,道︰「這里是荊家村,南淵的邊境。」
「答對了。」女聲繼續道,「你們這次的任務很簡單,進入南淵萬靈之森,穿過誅神眾山和和幽川,找到翼族的棲息地,說服或者征服他們。這里的時間是流動的,但外面世界是凝固的,所以你們不必擔心花費太久時間會令家人著急。」
「在這里就算過了幾十年……出去以後也不過是眨眼瞬間,是這個意思吧。」葉初道。
女聲道︰「不錯。任務完成便可離開,並獲得我們精心準備的獎品和禮物。」
嵐影問︰「這算是讓我們找新地圖的bug,為開放南淵做準備嗎?」
「是的。就像當初你們的前輩一樣。他們也是通過這樣的考驗,成功推翻了申屠氏,將大陸統一。」
葉柏舟似乎有些明白什麼了︰「那幾個人就是因為在幻境里呆太久,才會變得那麼沉迷和分不清現實虛擬吧。」
女聲道︰「這里的一切都和辰砂世界完全相同,等會兒開始時會讀取你們的游戲資料,到時候所有屬性和你們背包倉庫里的東西都會存在並可以使用。但是你們可以活動的範圍只有從這里到南淵。」頓了一下,她繼續道,「注意︰所以在這里發生的一切,不可在外面的世界提到半個字,否則你們所在意的人會慘死。這不是兒戲。」
青衫濕不滿道︰「搞什麼啊,為什麼要這麼遮遮掩掩的?一個游戲而已……。」
系統女聲沒有搭理他,繼續道︰「如果沒有別的疑問,游戲便將開始了。」
話音剛落,站在一起的六人身上一起掃描過一陣淡淡的藍光。光芒散盡,他們發現彼此都變成了游戲中的模樣。
空曠的周圍忽然出現了走來走去談笑和買賣的npc,整個世界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
這時系統女聲再次響起︰「最後,本世界沒有復活系統,血條清空就是真正的死亡,包括游戲和現實,所以請慎重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