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奕宣來到未央宮時,看見殿中躺著兩具尸體,走上前撫著女子。
「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事兒?」語氣中寵溺以及關心之態畢露無遺。
「皇上知道心疼臣妾了?早干嘛去了?」秦嫣然面對男子貼切的詢問冷嘲熱諷的說道︰「臣妾還得謝謝皇上讓臣妾看的這般通透。」
如今的她變得有些不可理喻,不是蠻不講理,而是心硬了,不會輕易的將心交付出去。
「然兒,我……」
「皇上莫要這樣喚臣妾,臣妾經受不住。」女子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她現在已經做到了真正的心無旁騖了,對嗎?
「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倉奕宣才說了一半,隨即默了默,問道︰「你是諳兒才是真正的和菀公主,這句話究竟是不是對的?」
他的內心真正無法釋懷的依舊是,****的這件事兒。
「我才是和菀公主,昨日夜里那些個男寵不也是這般喚我的嗎?」女子回過頭來,死死的盯著男子看,眼楮也不眨一下。
須臾後,男子受不了女子強烈的目光,扭頭偏向一邊,事已至此,就算知道了結局又如何,她心里終究是有了隔閡。
雖說昨日夜里男寵們只是挑逗,並未……
可這些在女子眼里全然是一種侮辱,在心里漸漸形成了一種陰霾,觸及便可能跌進深淵,尸骨無存。
穗良娣的尸體從未央宮抬出去的消息,很快游走在各處,傳出宮外。
人們紛紛說著秦氏貴妃視人命為草芥,清冷傲慢,而皇上卻依舊對待女子寵愛有加,要什麼便允諾什麼。
哪怕是深海里的夜明珠也替她打撈上來,只為了使她寢宮更加明亮。
剝奚落山上雪狐之皮,只為縫制她的斗篷。
衣裳上的每一處均是天蠶絲一針一線制成……
在平常百姓眼里這些全然是最最奢侈的物品,可在秦嫣然眼中,這些全是虛假的。
謹嬪的孩子出世之時,冬季里的第一場大雪剛好落下,顧取名為初雪。
很俗氣的名字,倉奕宣甚至連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未曾弄清楚便已經取名為——初雪。
孩子命苦,出世還未足月便夭折而亡,至此謹嬪也瘋癲了,被送往霜雪宮中。
听蓄鳶說,是個男孩子。
而秦嫣然一直守在摘星殿中,原本倉奕宣說要給她換寢宮,她也不肯,這是唯一一個能醒目的提醒她的地方,提醒她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不管愛不愛。
錯過這個最佳地方,興許她又會好了傷疤忘了疼,然後繼續受傷,繼續愈合,反反復復,循環不完。
今年的大雪比之前一年來的更為凶猛,氣溫驟降,許多地方都已然結了冰,只能在冰上行走。
秦嫣然站在閣樓的走廊間,眺目望著山下都城處,氣溫雖很冷,卻還是有人在路上擺著攤。
「我想出去走走。」秦嫣然感受到身旁男子的氣息,說道。
倉奕宣側目望著女子,良久,放才反應過來,點點頭,想要執起女子的手,卻被女子巧妙的避開。
「去都城的長安街看看,我很想去。」女子走在前面,對著蓄鳶說道︰「去備輛馬車。」
如今蓄鳶便是廣寒宮中的姑姑,因著音容已嫁與陌慈楚作側妃,倉奕雪雖心有不甘,卻不想每日守著陌慈楚的一具軀殼,如若那名女子能帶與他笑容,那麼自己也該適時的放手。
而許攸久也如願以償的出了宮,在府內待字閨中。
華初與淳允也長高了一截……
一切似乎都按照內定的在一幕幕上演著,只有秦嫣然一人活在如夢如幻一般,淒涼的活著。
女子換了一身青色的衣裳,披著一件雪白色的斗篷,頭梳簡單的流雲髻,插上一只簡單的珠釵,唇呈朱紅色,媚惑人心。
右額畫了一朵芸蘿花的模樣,猶如初見時一般純淨動人。
站在大雪中的模樣,像極了一只高傲的寒梅,渾身散發著一種易碎的美,似是你輕輕一觸她便會碎掉散落在大雪之中一般。
「夫人,請上車。」倉奕宣牽著馬車,沖當起了車夫,請女子上車。
女子淺笑,對著男子微微一禮︰「勞煩公子了。」
這麼幾個月來,難道听女子如此開朗的說著話,男子頓時欣喜極了,卻又不敢真的笑出聲,生怕驚嚇到女子。
蓄鳶與小左坐在後面一個馬車內,緊跟著前面倉奕宣的馬車。
馬車停在長安街口,女子下車,走在前面,大雪末過腳踝,踩在地上松松軟軟的,就是有些冰冷刺骨。
街上的人並不多,除了一些依舊守著攤位的攤販,很少看見出來閑逛的人兒。
街道兩旁的攤販見女子的模樣,皆避之不及,四下議論開來。
倉奕宣跟在女子身後,心里一直在琢磨著一件事情,這些日子以來,她始終不曾主動找自己說過一句話。
男子也深知回不去以前的時光,可自己終究還是給她織造了一個透明的巨型囚籠,是不是該放她離去呢?
秦嫣然上到城樓上,站在最高處,眺望整個都城。
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
「然兒,我有話對你說。」倉奕宣在女子身側站定,兩人距離兩步有余。
「我先說。」女子回過頭看著男子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他點點頭,秦嫣然便將左手伸出去,讓男子瞧個仔細。
手腕上有一抹淡淡的疤痕,已經結痂,入目卻依舊刺眼。
「這是我曾經還給你的一條命,我秦嫣然自認為不欠你什麼。」女子放下衣袖,將手重新抄回手攏之中,望著漫無邊際的大雪,說道︰「我們之間到此結束吧,不管愛沒愛過,就讓它隨著這場大雪慢慢掩埋在土地之中。」
倉奕宣哽咽,明明想好的對白卻被女子搶先說了出來,是該感到慶幸還是無奈?
他們連想法都是一樣的……
「好。」男子亦是回過頭凝望著女子。
這一刻似乎她們二人都有話說,卻沒人肯開口。
「將這個喝下吧。」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只白玉小瓷瓶遞與女子手中,解釋道︰「與其分開後彼此難過懊悔,不若將這一切忘的一干二淨,了無牽掛。」
「呵呵,這算忘情水嗎?」女子接過白色的小陶瓷瓶子,微微笑道。
「倉奕理便是服用了這個將舞茴忘掉的。」倉奕宣不否認,也不贊美這藥水究竟有沒有用,總之,有人實踐過總不會有錯。
男子說完便從懷中掏出另一只紫青色的小瓷瓶,對著女子舉杯。
「喝個交杯吧。」秦嫣然腕過男子的手腕,對著男子輕笑道︰「你我夫妻一場,還未曾喝過交杯酒呢。」
「好。」
兩人對視,相繼將小瓶子中的藥水一飲而盡。
飲罷,女子看著對面男子俊逸的面容,微微一笑,拜了一禮,兩人同時轉身離去。
他們就如同刺蝟一般,彼此傷的太深,不管這一切是不是誤會,都該被大雪掩埋在這片土地。
史記,秦氏凰貴妃與奕宣十一年,冬,薨,原因不詳。
自此,皇帝整日不上早朝,呆在廣寒宮之中,飲酒消愁。
未足兩月,敦煌國趁著大雪來犯,榮北朝因著皇帝昏庸無道,國家兵士不成氣候,很快被敦煌佔領。
隨年輕君王一起進城的還有一位皇妃,據說是君王季惑邶青梅竹馬的女子,知細。
眼尖的人卻發現此女子與逝去的凰貴妃擁有相同的容顏,女子一 一笑像足了那個妖妃。
皇城內,倉奕宣被人押解在大殿之中,等待著新的君王定奪。
「倉奕宣,你可想過有朝一日你也會敗在我的手中?」季惑邶端坐在大殿之上,女子坐在他的身旁,挑眉望著男子落魄的模樣。
倉奕宣胡茬長滿了下巴,頭發蓬亂,舉目望著殿上的女子,大笑起來,帶著些滄桑與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