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咯 一聲,心里的弦就此繃斷,東方皓的頭緩緩轉過,一張清麗的臉瞬間奪走了他的呼吸。
***
輾轉反側,抬腕看了看表,已經過了九點,蘇伊一還在藍老太的房間沒有過來。翻了個身子,他下*,準備到藍老太房里要人。打開門,蘇伊一正抱著孩子走進來。
「怎麼這麼遲?」顧墨寒想要拉過她的身子,她卻側了過去,抱著已經睡著的念念小心地放在*中間,給她蓋好被子,目光柔柔地看著已經熟睡的孩子。
「旁邊有嬰兒*。」他伸手要把念念抱到一邊,蘇伊一卻是推開了她,「念念就睡這里。」
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夜晚,兩個人中間還隔著一個孩子。在洛城,念念要不就是跟阿希睡,要麼就是睡在一邊自己的小*上。他習慣抱著她睡,身邊多了一個小小的家伙,他有些害怕自己會壓到她。
目光望向了蘇伊一,她一躺下便是闔上了眼簾,睡著了的樣子。顧墨寒擰了擰眉,該是生氣了吧?他不知道自己該是開心還是擔憂,生氣應該是件好事,說明她在乎;可是,她會不會又忽然離開呢?
求婚的步驟已經在策劃之中了,回到洛城,他就會向她求婚,如果她答應了,他就會給她一個盛世的婚禮。他會盡可能彌補她曾經的傷害,他要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不過,她會答應嗎?
竟然還是這樣不確定的……顧墨寒輕嘆一聲,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輕輕地掙扎了一下,他牢牢地握緊了。蘇伊一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也罷,不過一場婚禮,她在做什麼呢?
在意這個嗎?她不知道。只是,想起那場轟動洛城的婚禮,她的心還是不免發澀。向往的,不是一個形式,而是一份真正的愛情。事實上,她還不知道怎麼叫談戀愛,她沒有這樣的過程。他跟她之間,總是驚心動魄的,少了太多細水長流的東西。
也許,看看電影,吃吃大排檔;也許,送朵鮮花,一起吃塊巧克力;也許,一起看星星,一起看日出……電視里總有太多浪漫的鏡頭,讓她向往的,在她身上,卻不太可能實現了。
念念都已經出生了呢!身旁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她便是漸漸心安了,有個這樣溫暖的家,就足夠了。她已經是做媽媽的人了,心思還跟小女孩似的可笑。
蘇伊一笑了笑,心一瞬間又是放開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小朵兒……」
「朵兒……」
溫柔的聲音由遠及近,朦朧之中,一個穿著紫色連衣裙的女人笑著朝她走來,是白嘉。
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稚女敕的模樣,長大了的林朵兒,第一次在夢里跟母親相見。
「媽媽……」她笑,幸福溢滿心間,「媽媽,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啊,朵兒……」白嘉模了模她的頭,嘆了口氣,「朵兒,你終于長大了,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媽媽好開心……」
「我也是。」
一個俊逸的男人笑著走到白嘉身側,是林有言,是爸爸!
「爸爸!」
「朵兒,你長大了,我和媽媽就安心了。爸爸媽媽沒有盡到照顧你的責任,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顧墨寒是個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做了別人的妻子,要記住做好妻子的本分,不要嬌縱,兩人凡事都要有商有量的,知不知道?做事要得體,待人要和氣,永遠記住,寬以待人……」
「有容乃大……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世間自有因果循環。朵兒,爸爸媽媽會看著你幸福的……」
「……」千言萬語,如鯁在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是點頭,只是流淚。
「朵兒,爸爸媽媽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要好好照顧念念,知道嗎?」
「爸,媽……」
「再見……」
「爸爸,媽媽,不要走……」
睜開眼楮,正迎上那雙急切的眸︰「一一,怎麼了?做噩夢了?」
「……」蘇伊一搖搖頭,把頭埋在他懷里,是夢還是現實?心底澀澀的疼,又溢著滿滿的幸福,就是這樣矛盾。她想哭,曾經的記憶會在不經意間涌來,她曾經有個幸福的家,有一雙恩愛的父母,有美好的童年……
「子欲養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不停。」該有多遺憾,她再也看不見自己的父母,她的念念再也看不到她的外公外婆。人生,總是有這樣痛心的缺口嗎?
顧墨寒嘆了口氣,手更擁緊了懷里的身子,啞聲道︰「想哭就哭,不要憋著……」
不知道哽咽了多久,她才猛地抬起頭,哽聲道︰「……念……念念呢……」
「在她自己的小*上。」他輕輕指了指旁邊的嬰兒*,笑道,「她該有屬于自己的天地,孩子跟著父母睡覺,並不是一件好事。」
蘇伊一點點頭,正要走下*,顧墨寒按住她的身子︰「我去給你拿一塊熱毛巾,再給你泡杯熱牛女乃,幾分鐘就好。」
他很快便忙起來,看著他躡手躡腳又忙忙碌碌的背影,蘇伊一的眼圈又是泛紅了。很快,熱牛女乃便遞到她嘴邊︰「喝幾口,可以幫助入眠。」
她點點頭,喝了幾口牛女乃,顧墨寒接過她的杯子,又把熱毛巾敷到她眼楮上,滿是心疼︰「哭了之後,舒服一點沒有?夢到爸爸媽媽了是不是,哭成這樣?」
「嗯……」蘇伊一抬起眸子,點點頭,把身子埋入他懷里,手環住了他的腰,這個小小的舉動讓他心頭一暖,他也抱住了她,躺到了*上。
「你說,人死了會有靈魂嗎?爸爸媽媽真的可以看到我嗎?」蘇伊一撇了撇嘴,聲音仍是哽咽。
「可以。」抱緊了她的身子,覺得聲音有些發硬,「所以,你要幸福,要開心,不準讓爸爸媽媽不安心,知道嗎?」
「過幾天……我想去安澤一趟……」她輕輕嘆了口氣,眉頭輕蹙,「我都沒有好好拜祭過他們,真是不孝了……」
安澤……這兩個字讓顧墨寒心底抽了抽,那是個讓她擁有夢魘的地方。當年她就是在那里走失的,被喚醒的記憶,都是美好的,血腥的,都沒有憶及什麼。那個地方,她可以去嗎?如果喚醒那些可怕的記憶,她……可以承受嗎?
***
若不是那聲音如此耳熟,他斷然不會轉過頭去,已經習慣了酒吧之中的種種糾紛,他從來都是一笑置之,他從來不會愛管閑事,甚至不愛看閑事。
可是,現在的東方皓,徹底震住了。腦袋嗡嗡作響,他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涂抹上了淡淡的脂粉,已經不見了從前的溫婉,她的眸子清冷得讓他陌生。是她嗎?田沫兒?那個總是帶著甜膩笑容的女人?那個總是嘮嘮叨叨的女人?那個看上去幾分孩子氣的女人?
他懷疑,所以,眯了眯眼,再看。拿著酒杯的手在逐漸僵硬,幾年不見,或者是因為服裝的原因,她的身材高挑了幾分,臉瘦削了幾分,皮膚跟從前一樣的白,那雙烏木一樣的眼楮顯得更大,凌厲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空氣更加冷凝起來,男人似乎不太相信這一巴掌出自這個女人之手,暴風雨前的平靜,像是要窒息。
「敢打我?」男人模了模自己的右半邊臉,下手不輕,竟然腫了幾分。
「你瘋了,茉莉,還不快跟周公子道歉,快啊!……」一旁的女人拉了拉那個叫茉莉的女人,她依然那樣站著,倒是旁邊的女人急了,「對不起周公子,我代茉莉跟你賠不是了,對不起對不起,您大人有大量,她是酒喝多了,腦子不清醒,又是上班沒幾天……」
「酒喝多了?」男人冷冷地笑,「她可是滴酒不沾啊,酒喝多了?我看誰都沒有她那麼清醒!」
「……茉莉,茉莉……她可能是心情不好,您知道,脾氣上來的時候,她……」
「他媽的還跟我講脾氣講性格了!」手里的半個酒瓶砰地一下濺落到地上,重重的,碎片飛濺,便落到女人雪白的小腿上,她一動不動地站著,跟木雕一樣。
「好你個茉莉,還把自己當成千金大小姐了!爺們來是來尋開心的,你還以為是來看你怎麼清高的?不過是個婊*子,還跟我說什麼身體不舒服不能喝酒,還跟我說什麼賣藝不賣身,我呸!我就不信她就沒有男人上過!」
「跟誰上也輪不到你。」女人淡淡的一聲,男人的臉色豬肝一樣的赤紅,惱羞成怒,看著她就要轉身離去,他順手撈起一個酒瓶就朝著女人頭上砸去。
忽然的力道扭轉了方向,酒瓶朝著桌子砸去,又是一聲脆響,夾雜著女人慌亂的叫聲。
腳步頓住,女人回轉過頭,一個高大的背影已經將那個惡心的男人制服,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怔了怔,一個謝字還沒有說出口,便被轉過身的那張臉給震住了。
驚愕只是一瞬,現在的她,可以很好地掩飾自己的心情。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眼底依然是冷的︰「先生,謝謝你。」
又是轉身,竟這樣走了?東方皓瞪著眼楮,急聲吼道︰「田沫兒,站住!」
田沫兒像是沒有听到他的聲音,依然往前走著,東方皓低咒一聲,疾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田沫兒,我讓你站住,你听到沒有?」
四目相對,更近距離地凝視,她的臉龐月兌了從前的稚氣,眼底總有一股冷意,那樣冰涼,冷入骨髓,讓他握緊的手不由幾分松開。
她竟是用這樣陌生冰冷的目光看著他,臉上沒有笑意,那讓他東方皓討厭十足的微笑。
幾年了,她經歷了什麼,為什麼會在濱海落腳?又為什麼會落到這樣的地步,跑到酒吧?他的腦海里有無數個問號,需要她來解釋。
「可以放手了嗎?我不認識你。」清冷的話,清冷的眼神,從前,即便有多恭敬,她從來沒有顯露過這樣的神色,陌生得跟不認識一般。
「田沫兒……」
「我叫茉莉,我看你是認錯人了。」她笑了笑,扯開手臂,他更是攥緊了幾分,「田沫兒,你八歲到東方家,就算化成灰我都認識,現在你跟我說……」
「先生,08號包廂是你開的嗎?」侍應生禮貌地打斷了他的話,「跟你一起來的那位小姐吐得不成樣子了,麻煩你過去看看。」
柳夢禾……怔愣間,田沫兒已經掙月兌開他的手,笑道︰「女人喝醉了酒,需要照顧。剛剛謝謝你,不過你還是要小心那位周子琰,他今天是一個人來的,半個小時以後離開酒吧,否則他帶人馬來,你絕對不是對手。」
雖是笑著,眼底卻沒有絲毫溫度,那樣的冷然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凍結起來。難道真的是人有相似?會相似到這樣的地步嗎?不可能會認錯人的……
「先生,麻煩你過來看看……」
「閉嘴!」他惡狠狠地打斷侍應生的話,掏出一沓鈔票重重地丟到地上,又拿起手機,撥通了藍凌霄的號碼。那個女人,不是因為他才喝得爛醉如泥嗎?始作俑者,應該他來解決才是!
不待藍凌霄說什麼,東方皓便直直地掛斷電話,目光一直追隨著那抹身影,疾步追出去,卻發現已經沒有了蹤影。來來去去的,都是車子,只那麼一個瞬間,那麼一個轉角,她竟然消失得這樣快?
究竟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相見?她的目光,她的處境,老天……他覺得自己就要瘋了!她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眼前,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很糟糕嗎?糟糕到時時刻刻要面對一群這樣的男人,該死的,她怎麼可以把自己步入這樣的境地!
抽煙,煙霧一圈一圈噴吐而出。東方皓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在一個草坪,他就這樣躺下,用手枕著頭,看著漫天璀璨的群星。
「皓哥哥,你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啊,究竟有多少顆呢?」還是稚女敕的童音,他記得她小時候總是扎著兩根羊角辮,一雙眼楮明亮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那年,她八歲,躺在草坪上跟他一起看星星。
「不知道,你慢慢數唄!」
他對她的問題從來不感興趣,總是討厭極了這樣一個跟屁蟲,她像影子一樣,怎麼都甩不開。
「可以數得清楚嗎?」
「當然。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做什麼事只要有信心就能做好的,慢慢數,啊?」
他偷笑著離開了,她卻是愣愣地數了幾個小時。
撲哧一聲,想起她那呆愣的傻樣,他不由笑出了聲,可是,心底卻是更多的苦澀蔓延開來,是那頭蟄伏的猛獸嗎?開始狂肆地撕咬著他的心,趕不走,驅不開,讓他簡直要瘋掉。
「皓哥哥,你喜歡怎樣的女孩呢?」少女時的她,曾經這樣問過,那年,她十二歲。
「漂亮,不得了的漂亮。」他瞥了她一眼,「反正長得不會跟你一樣就對了。」
「哦。」她撇撇嘴,眼神有些黯淡,但揚起頭來又是明媚的笑臉,「能跟皓哥哥在一起的一定是最漂亮的。」
「皓哥哥……你們這是做什麼?」房間里,她推門而入,第一次撞見他的「好事」,睜著錯愕的眼楮看著他。那年,她十五歲。
他該是有二十歲了吧,身邊的女人像換花燈一樣,她的存在,總是會讓他減少太多的樂趣,那絕對不止是電燈泡的亮度,完全的「小太陽」。
「少兒不宜,你出去。」他惡狠狠地關上門,繼續頑強「工作」,打開門的時候,他嚇了一大跳,她還站在門前。
估計她的性啟蒙教育,他該是導師。他不知道那個時候她懂了多少,可是,她的眸子卻是越來越黯淡,在看到他帶著各種各樣的女人回來的時候。
雖然,她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也總是做著小女佣該做的事情,可是,看慣了女人神色的眼楮,他可以讀懂那麼一丁點兒喜歡。只是,怎麼可能是她呢?身材、樣貌、學識、家境一流的女人,他都不想停留,她田沫兒一個管家的女兒,姿色平平,他跟她絕對是毫無結果的,他看誰都不會看上她的是不是?
他沒有料到會有跟她發生實質關系的那一天,那是他唯一沒有采取避孕措施的一次。她離開一年後,無意中他發現過一次田沫兒的病歷卡,上面是關于懷孕的記錄。她竟是懷了孩子,可是她從來都沒有提及過什麼……
這樣明理的女人,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他該是舒心才是。可是,每次想到她,心卻是擰成一團亂麻。而今,這樣的見面……他什麼都不清楚,不了解,可是,她的眼楮告訴他,有太多太多的故事。深深地吸了口氣,他凝望著夜空,又是回憶鋪天蓋地涌來,滿滿的,全都是田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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