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鐘的時候姜淮左讓竹西去樓上看看葉長安,他自己在廚房翻箱倒櫃居然找出一包麥片,放到鍋里煮了十分鐘後順利出鍋。姜淮左盛了一小碗端到二樓,清脆的敲了兩下門後走了進去。
葉長安似乎是剛醒,竹西正往她身後塞了個枕頭,扶她坐了起來。她身上套著他的黑色t恤,那領子對她來說著實有些大了,只堪堪卡主肩膀,露出了完整的兩根鎖骨,以及胸前的小片皮膚。
姜淮左笑的相當平易近人︰「感覺好些了嗎,我煮了點東西,等會吃一些吧。」
葉長安看上去還是有些虛弱,她微微坐直又體力不支的靠了回去,此時正有些茫然的看著他,看樣子是真的不記得了。姜淮左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咬牙切齒,不過全然沒表現在臉上。
他把碗放到床頭櫃上,拿著勺子不斷攪拌,上升的熱氣氤氳開來,他听到葉長安問︰「竹西,這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兒?」
竹西反應極快︰「前天晚上我去學校附近的時候正好看到你,還沒等過去就見你暈倒了,是不是暈血癥又犯了?」
葉長安把額前的碎發捋到而後,低下了頭︰「大概是吧,我也記不清了。」
竹西笑笑,突然話鋒一轉指向了姜淮左︰「吶,這是我哥,還記得嗎?他之前去過我們宿舍。」
姜淮左估模著葉長安是搖了搖頭,因為下一秒他就听見竹西笑了︰「我就知道你不記得了,前天晚上就是我哥幫忙把你送回來的,這里是他的房子。」
此時麥片已經涼的差不多,姜淮左轉身把碗遞到了她手里︰「慢些喝,小心燙。」
葉長安伸手接過,臉上浮出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容︰「謝謝,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竹西搖手︰「不麻煩不麻煩,你多在這兒休息幾天,我跟我哥都能照顧你。」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回學校就好。」
姜淮左湊近她坐下,伸手想要試試她額頭的溫度,葉長安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瞬間躲開,一臉戒備戒備。他佯裝沒有听到竹西的笑聲,極為自然的收回右手,身體卻更加前傾了些,到達了一個有些曖昧的距離。
「想回去?」他笑著問。
葉長安僵硬的向後傾斜,同他對視一眼後極快的垂下眼簾︰「嗯。」
「可惜,你回不去了呢。」他的吐息似有若無的接觸到她,曖昧到近乎輕薄的程度。
葉長安被他嚇得不輕,神色間都是膽怯,姜淮左原本還想再嚇嚇她,竹西卻跑來拆他的台,一把把他推了出去,轉而過去安撫葉長安︰「別听我哥瞎說,他那人不正經慣了,沒什麼惡意。這幾天一直下雨,路都封了,暫時出不去。」
姜淮左也恢復了好好先生的模樣︰「你先在這住上幾天,等路修好了我再送你回去。」說完又笑︰「抱歉,剛才嚇到你了。粥要涼了,記得趁熱吃。」
他出門前還听見竹西誹謗他︰「我哥就是喜歡調戲小姑娘,你別往心里去。」
這一天葉長安都沒有下樓,竹西大部分時間也都在樓上活動,姜淮左自己在樓下無聊得緊,卻不也方便賴在人家臥室不走,只能趁送飯送水的時候待上一會,其余時間里他拿著遙控器把台換了一遍又一遍,開始有些後悔把竹西叫過來了。
晚上的時候葉長安和竹西依次洗了澡並排躺著,她們白天睡得太多,此時一點兒都不困,小聲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
後來竹西想起哥哥的囑托,開始刻意把話題往姜淮左那里引,聲情並茂的講著自己和哥哥小時候的趣事,逗得葉長安都笑出聲來,可任她講的天花亂墜口干舌燥也沒听葉長安問起有關姜淮左的任何事情。
知道葉長安對哥哥一點興趣都沒有後竹西暗暗松了一口氣,這麼些年來她看著姜淮左身邊的女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個頂個的漂亮,卻從沒見他對誰動過真心。
他那個人竹西實在是太過了解,跟女人在一起時太過自我,完全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更不要說去猜測她們心里的小小九,根本就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游戲人間,因而分手時相當干脆利落,連一點余地都不肯留給對方。
可壞男人從古至今都招人喜歡,特別是長得好看又有錢的壞男人,所以即便花名在外姜淮左也還是左右逢源,那些漂亮姑娘在竹西眼里大多沒有腦子,或者說對自己太過盲目自信。
直到後來一個姑娘因為他差點被潑了硫酸,姜淮左這才意識到女人的可怕,漸漸也就覺得自己這樣挺沒勁的,從那以後老實不少,如今也單了一年有余。
可眼下看著姜淮左想要重出江湖的架勢竹西著實有些擔心,從前他禍害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竹西不管,但葉長安一直本本分分,她既不願看到葉長安像之前那些人一樣重蹈覆轍,也不願看到姜淮左越玩越大最後把自己都給陷下去。
思來想去竹西偷偷撥了姜淮左的電話,隨後翻了個身背對著她問︰「長安,你覺得‘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可以堅持多久?」
「大概會很久很久吧。」
「如果那個人一直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呢?」
「那就等到他喜歡的人出現,或者我能放得下的那一天。」
竹西有些替她難過︰「如果在那之前有一個各方面都遠勝過他的人出現呢?」
「可那個人再好都不是他啊。」
「無論那個人有多完美?」
葉長安聲音里都帶了固執︰「我喜歡的人在我心里眼里都是好的,別人再好也比不上他。」
竹西听了後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她最初喜歡衛疏的原因非常簡單,那個少年太過耀眼,耀眼到讓她挪不開視線。衛疏長得好,人也溫柔和善,家室跟她算是旗鼓相當,在同輩相識的男孩子里從來都是數一數二,襯得別人都矮了半分。
可竹西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衛疏沒有了健康的身體和良好的家室,自己還會不會喜歡他,會不會像葉長安一樣義無反顧。
雖然知道那個人是葉長安心上的一根刺,竹西還是忍不住問了︰「長安,那個紀蔚年真的有那麼好?」
她听到葉長安的呼吸都綿長了許多︰「嗯,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竹西看到自己耳邊的手機亮了一下,通話中止了。
第二天雨依然很大,竹西下樓的時候姜淮左正拿著本書坐在窗邊,看上去倒面色如常,只是手里的書久久沒有翻過一頁。竹西拿了杯水坐到他對面,姜淮左瞥了她一眼又把視線挪回書頁上,沒有說話。
竹西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假裝不經意提起道︰「哥,還記得你交的第一個女朋友嗎?」
他頭也沒抬︰「記不清了。」
「還記得你第一次帶回家的那個女生嗎?」
繼續搖頭。
「那你還記得……為你自殺差點死掉的那個人嗎?」
姜淮左合上手里的書皺眉看她︰「竹西,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交第一個女朋友時還很小,那時候我問你喜不喜歡那個姐姐,你就只是笑笑不說話,果然沒幾天就分手了,後來听說那個姐姐得了抑郁癥,被迫休學回家,從那以後我再沒見過她。」
「你第一次帶回家的女生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她喜歡了你三年,一直沒敢表白,還是我偷偷告訴了你,你們很快就在一起了,甚至還趁爸媽不在的時候把她帶回了家。後來她因為你意外懷孕流產,你還是眼都不眨就分了手,從那之後她就再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還有高三暑假用割腕自殺威脅你不要分手的那個女生,她那時打不通你的電話,哭著求我聯系你,還記得那時你是怎麼說的嗎?你說‘她要死就讓她死好了,別讓她煩我’。」
姜淮左安靜的听完後笑的雲淡風輕︰「竹西,男歡女愛這種事從來都是你情我願,我在跟她們交往時並沒有責任要同她們長長久久,也沒有義務要護她們周全。還有幾點我需要說明一下,第一,患上抑郁癥的那個有家族遺傳病史,所以根源不在我。第二,意外懷孕是因為你的朋友自己動了手腳,她算是自作自受。第三,要自殺的那個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我憑什麼要受到這種威脅?」
是,姜淮左說的仿佛句句在理,可竹西就是不明白,不明白姜淮左怎麼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冠冕堂皇置身事外,仿佛那一切都是旁人罪有應得,而自己不曾給她們帶來過任何傷害。
仿佛體會到了那些心碎的瞬間,竹西心里難受的厲害,她把頭埋在胳膊間悶悶的問︰「哥,你大概從來沒有全心全意喜歡過一個人吧?」
姜淮左伸手模了模她的頭︰「與其說是沒有,不如說我從來不相信那些東西。盲目的迷戀、好感用不了多久就會消耗殆盡,等所有的面紗謎底揭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也就該結束了,其實大部分男人都是因為責任和習慣而對伴侶保持忠誠,很遺憾,我沒有那麼高尚。」
「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要和她們在一起?」
「因為無聊啊。」姜淮左笑的諷刺︰「何況,你以為那些人都是真心實意對我嗎?大家各取所需罷了。」
從前在竹西眼里姜淮左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他從小就比別人聰明理智,向來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如何又快又好的達成目標,也一直都是家族的驕傲。可這一刻竹西卻對他失望透頂,姜淮左原來還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因為太過冷靜理智,他從來沒有放任自己的內心對誰柔軟,所以才能這樣肆無忌憚的傷害別人,所以才能心堅如鐵全身而退。
「那葉長安呢,她算什麼?」
「一個有故事又不喜歡我的女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
「慢慢解開那個故事,同時挑戰看看她那‘堅貞不渝’的‘愛情’能走多遠。」
「如果她經受住考驗了呢?」
「我離開,再也不會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