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歡的經理姓趙,是個善解人意的中年男人。趙經理覺得為難一個新來的小姑娘似乎不太合適,所以也沒怎麼阻攔,就得過且過地批了她兩個小時的事假。
她本以為這樣就算是成功地把那場新人歡迎會給躲過去了,誰知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卻听宋玉說︰「昨天老板臨時有事,改成今天晚上了。」
于是乎,周二的傍晚,秦歡到底還是出席了這場注定逃不掉的迎新會。
聚會的自助餐廳離遠勵大廈並不遠,乘地鐵過去,也就兩站的距離。
臨到下班時,秦歡查了一下路線,準備和其他幾個新人一起坐地鐵去飯店。這時,宋玉主動招呼她說︰「秦歡,等會兒你搭我車一起走吧,我今兒開車來的。」
同事畢竟是一番好意,秦歡也不好推辭,于是想了想,點頭應了下來。可是,等到真正出發的時候,她就悔不當初了。
因為宋玉的車里並非只有她這麼一個搭順風車的,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是今天車牌尾號限行的趙經理,還有一個,就是邱越。
這一路上,那三個人聊公司的項目聊得不亦樂乎,沒怎麼顧上搭理秦歡。這倒是很合她的意。不管怎麼說,保持微笑和沉默,遠比應對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要容易得多。
快到目的地時,趙經理和宋玉聊起了明天要安排的一個會議。這事兒和邱越沒有什麼太大的聯系,于是他靜靜坐在一旁,也不插嘴。
許是听久了有點無聊,邱越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了看一路沉默的秦歡,然後與她閑聊起來。
「秦歡,入職這兩天感覺怎麼樣,還算適應嗎?」他以老員工的姿態關懷著新來的員工。
秦歡點點頭,簡單答道︰「嗯,都挺好的。」
「你是本科畢業就來遠勵工作的,沒錯吧?」邱越頓了頓聲,沒等她回答,又追問道,「對了,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說不定我可以介紹幾個同校的學長給你認識。」
這問題,秦歡真心不想回答。不,準確來講,她現在看見他這張道貌岸然的臉就覺得反胃,根本就是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
可是,就在她猶豫著如何應對的一瞬間,正在開車的宋玉大姐突然扭頭看了一眼邱越,多管閑事地報上了秦歡的大學校名。
不僅如此,她還很熱心腸地特意強調了一句︰「你們兩個都是一個大學畢業的,多好的事兒啊,兩個人在公司里互相都有個照應。」
宋玉一邊說著,一邊朝邱越擠眉弄眼,意思大概是——就因為這新來的小姑娘是你學妹,所以我才對她照顧有加,你可別不領情。
可是邱越卻不怎麼給面子,只對宋玉笑著點了點頭,就把目光又移到了秦歡的臉上。
遠勵集團員工數萬,部門過千,能在同一個部門,甚至同一個組里遇到同校師妹,確實是緣分。邱越如是感慨了一句,便主動約秦歡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照常理來說,秦歡是一定要拒絕的。她看見這個倒胃口的渣男就忍不住想起他曾經拋棄自己的丑惡嘴臉。尤其是現在,他好像又要開始追她了……
這種時候,她巴不得宋玉能站出來說句話,順帶著把這頓飯局給攪黃。可惜天不遂人願,在宋玉開口之前,趙經理就率先發話了︰「秦助,難得邱越這麼主動請人吃飯,你就別不好意思了,反正以前是同校師兄妹,以後都是一個組的同事,多增進增進感情也是應該的。你就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跟你邱越師兄學學怎麼把技術練上去,知道麼?」
既然趙經理這樣說了,宋玉總不好這種時候駁經理的面子,于是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沒做聲。
秦歡嘆息一聲,覺得這時候如果她拒絕邱越的邀請,怕是看起來有些不識抬舉,于是,也只好先點頭應下來,只在心里琢磨到時候怎麼想辦法推月兌。
幾個人又閑聊幾句,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晚上聚餐的時候,邱越對秦歡學妹照顧有加,每隔一會兒就主動幫她拿些好吃的,而且在大家嚷嚷著要新人給前輩敬酒的時候,邱越大義凜然地替她擋掉了不少。
一頓飯吃到最後,秦歡撐到走不動路,而邱越卻被灌酒灌得走不穩路。
同事都拿他們兩個開玩笑,說是邱越從來沒這麼豁出去地替誰喝過酒,明顯是對她有意思。所有人都鬧得起勁兒,只有宋玉和秦歡兩個人沉著臉,不怎麼講話。
臨近散場時,趙經理叮囑宋玉先開車把邱越和秦歡分別送回家,宋玉瞥一眼秦歡,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令宋玉和趙經理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一行人從自助餐廳出來時,秦歡指著不遠處的一輛私家車,神色靦腆地說︰「宋姐,就不麻煩你送我了,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听聞這話,周圍幾個人都有些詫異,似是覺得這一晚上拿秦歡和邱越兩人開的那些曖昧的玩笑,瞬間就都變成了天大的笑話。
邱越喝得有些站不穩,他晃晃悠悠地順著秦歡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而後抿著嘴唇,沉聲說了一句︰「原來你有男朋友了。」
秦歡點點頭,沒多解釋,只轉頭對宋玉說︰「宋姐,邱越就麻煩你照顧一下了。」
宋玉這才對她露出了那麼點兒笑容,連聲說道︰「放心放心,我肯定把你學長好好送回家去。」
趙經理見此情形,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于是笑著跟大家告了別,自己率先打車離開了。
老大前腳剛走,其他同事後腳便跟著散了。
宋玉扶著邱越往她停車的那邊走,路有點兒遠,喝醉了酒的男人有點兒重,她雖然不情願,但也只得叫秦歡助她一臂之力︰「秦助,來幫我一起把他扛過去。」
「哦,好的……」秦歡應了一聲,可是剛走到那兩人旁邊,還沒等搭把手,單肩包里的手機就恰和適宜地唱起了歌。
「不好意思啊,我接個電話。」她抱歉一笑,按下通話鍵的同時,就听到了霍今生的聲音。
他的語氣里很有些不耐煩,一開口就是三分訓斥、七分威脅︰「限你五分鐘之內,麻利兒地給我滾過來,再磨蹭我就走了啊!」
這種時候,如果秦歡識趣一點,就應該立刻跟宋玉道別,然後吧嗒吧嗒跑過去找霍今生。
可惜,她不僅沒有這個覺悟,還頂風作案地央求了一句︰「那個,我一男同事好像喝多了,宋姐一個人兒搞不定,我得幫幫忙。」
霍今生不想搭理她,握著電話沒做聲。
秦歡想了想,又蹬鼻子上臉地問︰「要不然……你也過來搭把手?」
對此,霍今生表示——人,可以沒有眼力價。但是!不能像她這樣一丁點兒眼力價都沒有啊……
他簡直服了她了,索性撂下一句狠話︰「那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走了。」
秦歡著急地叫道︰「我說你別這樣啊喂!喂?喂……」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听筒里不斷傳來的陣陣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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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了茫茫夜色中?當然……沒有。
正當秦歡一臉悲憤地舉著手機,準備再打電話回去罵他死沒良心的時候,宋玉突然看著她的斜後方,問了一句︰「這位就是你男朋友吧?」
秦歡回頭一瞧,朝這邊走來的高挑男人,可不正是霍今生麼!原來他所謂的「我先走了」,指的是「先走過來幫她」啊……
宋玉滿臉探尋地瞧著秦歡,秦歡則滿心歡喜地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過去迎接她的霍先生。然而,霍先生卻對她視而不見,走得比她還要快,沒幾步就把她甩到了後面……
他三步兩步走到宋玉他們那邊,輕輕松松地就把邱越扛到了宋玉的車里。
再然後,他像拎小寵物那樣拎住秦歡的衣領,二話不說拽著她就朝自己停車的方向走去。
秦歡被霍今生拎得直趔趄,因此也沒辦法四平八穩地跟宋玉說聲「明兒見」,索性,就此不告而別。
私家車轟然發動,很快就奔到了三環高速路上。
秦歡自知今晚沒少麻煩他,也不敢造次,于是自己縮在副駕駛靠窗子的角落里,默默地欣賞他近乎完美的側臉。
有那麼一瞬間,她心里只有一個傻兮兮的念頭——這個男人,簡直帥到沒朋友。
他的帥,不僅僅是局限于外表。相比而言,他的強壯令她安心,他的冷峻令她渴望靠近,甚至連他只在她面前才表現出來的毒舌,都很令她覺得生動又窩心。
這樣的霍今生,遠勝邱越千倍萬倍。
她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霍今生瞧了半晌,直到把他瞧得心里發毛為止。
「秦歡,你是不又在心里罵我呢?」這樣問著,他回頭瞥了她一眼。
他這一瞥不要緊,秦歡像是想到了什麼,陡然間心虛地錯開了視線,沒敢與他對視。
罵他倒是沒有,她只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大言不慚地跟同事們說,他是她的男朋友。
「咳咳,沒,我、我哪兒敢罵你啊!等會兒再把我拎出去扔大馬路上可毀了……」她訕訕地跟他開著玩笑,以此掩飾那突如其來的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