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見自己的女兒哭著回來,本就不高興。又發現只有蘭梓湘與蘭梓陌回來了,卻不見蘭梓熙,一問才知道,那個離開時她囑咐了一遍又一遍的佷女居然沒有跟自己的兩個女兒一起回來,而是一個人呆在寧府。她本就沒有舒展開的眉頭就皺的更緊了。
吩咐了身邊的丫鬟,讓她隨時看著怡蘭軒,等蘭梓熙回來便立刻請過來。吩咐完丫鬟之後才又軟著聲音哄起哭泣不止的女兒蘭梓湘。
說我她這個女兒,那可真是讓她操碎了心。
李氏成親頭一年便生下了長女蘭梓湘,這女兒生下時是有異象的。李氏在家時不怎麼受重視,成親之後倒是揚眉吐氣了一把,待到生了大女兒之後,腰板更是挺直了不少。梓湘出生之時,房前屋後在時節和不在時節的樹,一夜間都開了花,所有人都說此女生來不凡,以後定是有大造化的。
李氏當然相信自己的女兒與眾不同,在听了什麼術士的批語之後,更是相信女兒生來就是皇後命。于是她將這女兒當寶貝一樣寵著愛著,生怕受了一丁點兒委屈。待女兒越長越靈氣,仿佛應了那句話。然而李氏卻不得不為其他的是煩心,因為自從生了蘭梓湘之後,她就一直沒有再次懷孕。
在這個時代,再好的女兒,也無法與男孩相提並論。當初李氏成婚時,唐氏才是她的正經婆婆。然而等到老爺子過世,蘭家兄弟們分了家,老太太就從一個循規蹈矩的侍妾一下子成了蘭家三四兩房的老祖宗。這位老太太與名門世家出身的唐氏不同,貪權慕勢不說,對兩個兒子的房中事更是盯得緊緊的。
她生了大女兒兩年沒有再懷上,老太太便日日往丈夫房中塞妾侍。第三年上,便不再避諱,開始當著她的面兒諷刺她是個不抱窩的母雞。第四年,老太太已經明目張膽地挑唆丈夫休了她,李氏又氣又怕,越怕越是懷不上。找了大夫也不管用,曾有一段日子,她真以為這輩子只能有這麼一個閨女了,于是將這女兒當做了命根子,真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揣在兜里,生怕著了一丁點兒風吹雨打。那些日子正是受盡了白眼和冷待,要不是抱著女兒是個皇後命的想法,她自己都怕要撐不下去。
到了蘭梓湘五歲時,李氏終于再次懷孕了,只要還能生,便有機會。可是這時四弟蘭耀庭卻定了個高門大戶的傅氏做親,她這個出身一般官宦之家的媳婦,便被老太太挑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楮不是眼楮。這一年她忍著老太太的刁難,受著妾侍的挑釁,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可惜卻還是個女兒,沒有大女兒帶著異象,不想大女兒那樣秀美非常。這個女兒就是她的嫡次女蘭梓陌。蘭梓陌的出生深深打擊了她,因為那不是她千盼萬盼的兒子。直到蘭梓湘七歲時,她才終于生下了蘭氏三房的嫡子蘭昭。
蘭昭的出生標志著她在家中地位的穩固,然而被她當做命根呵護了多年的蘭梓湘,才是她的渴望和志氣。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女兒天生不凡,將來定然會嫁入天家做皇後。等到女兒越來越漂亮,她的這個想法越加堅定,于是對于蘭梓湘,她真是極盡了寵愛。
然而她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那就是這孩子的脾氣太壞了。自從五歲開始帶出去,她就時常惹得太太夫人們生氣。
蘭梓湘長得好,因此一開始各家夫人們是格外喜歡她的。可是時間久了,也就從喜歡變成了厭惡。這還罷了,一來孩子還小,還有她這個當媽的在後面賠情道歉。而來別人家反正又不娶進門去做媳婦,最多眼不見心不煩,總不好跟個小孩子較真,。
李氏倒也不在意,反正她不覺得女兒討好了所有人有什麼好的。她不覺得那些太太們的兒孫有福氣娶自己的閨女。不喜歡也就不喜歡吧!
可要命的是,蘭梓湘在千金小姐們的圈子里也受排擠。小孩子們排擠人來更加明目張膽,曾有段時間,那些千金們的集會詩社都是不往蘭府送請柬。直到蘭梓熙從京城回來,跟著老太太去了一趟寺廟之後,情況才好起來。
金鱗小姐圈子就這麼大,唯一有著縣主封號的蘭梓熙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蘭家女孩不少,但嫡女也就那麼幾個,要請蘭梓熙,總不能不將另外兩個落下,蘭梓湘與蘭梓陌這才又有了出門的機會。
這正應了她當初的想法,果然養著蘭梓熙,對她的三個孩子是不小的助力。就是孩子太小,若今年下半年梓熙去京城,能帶著她的湘兒和陌兒與見見建榮長公主就好了。她這個想法一直沒有說出口,就在等著梓熙自己向她提出來,可惜那孩子憨得很,每次高高興興地走,高高興興地回,還帶著很多好東西回來,就是不提建榮長公主的事。
李氏哄著女兒,直到把她哄好了,這才從屋子里出來。
見大丫鬟紅梅正從外面進來,便問︰「梓熙回來了?」
「回來了,我正要來稟告呢。」
「叫她過來見我。」李氏吩咐了一聲,便去里屋等著了。
茹玉堂的人來請她的時候,梓熙剛剛回來,連歇口氣喝口水的功夫也沒有。見紅梅傳了話沒有走,好像是在等著她一道走。蘭梓熙便道︰「你先回去吧,告訴三伯娘說我換件衣服就過去。」
紅梅見此,只好先走了。
梓熙洗漱完換了衣服,外頭天已經黑了。圓形的紅色大燈籠被掛起來,映著婆娑的樹影,有點兒滲人。梓熙揉了揉肚子,餓得慌,問女乃媽什麼時候開飯。
「我去廚房看過,就快好了,昨天姐兒不是說想吃鹿肉麼?得炖軟一點兒。」
生母過世之後,梓熙就被三伯抱過來讓李氏帶她,但是她一直有自己的院子的。一來李氏生了昭哥兒,蘭梓陌又比她大不了多少,蘭梓湘又是個沒有一刻消停的主兒,光三個親生的都夠李氏費神,她根本沒有那麼多功夫照顧梓熙這個沒娘兒。二來梓熙身邊兒的人多,傅氏留下來的丫鬟僕人,還有外祖母給的嬤嬤女乃媽都需要住處,不開闢新院子實在沒有地方安置。
有了自己的院子,自然就有自己自己的小廚房,這一年來,梓熙單獨吃飯的次數越來越多。李氏是擔心傅家人又對她說了什麼,時常套話。梓熙應付的久了,也模出了李氏的性子。
比如現在,她派人叫自己過去,肯定是要問蘭梓湘跟蘭梓陌為什麼先回來而自己沒有跟他們一起。
蘭梓湘的那性子,作為生母的李氏又怎麼會不知道,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哪里還用得著問她。
雖說答應了換了衣服就過去,可她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天大地大不如肚子大,還是吃飽飯要緊。今天去寧府雖說不是沒有吃飯,但為了維持淑女形象,她很是克制的,這會實在有些餓了。
至于李氏那里?
哎呀,她不過是個四歲的小孩子,忘性太大了,就不要跟她一個小孩子計較了。
在這個時代,女性的幼年時期可是非常短暫的,她得抓緊機會享受。
吃了炖的爛爛的鹿腿肉,蘭梓熙打著飽嗝兒開始犯困。
不多一會,外面傳來腳步聲,莊嬤嬤起身開了門,是李氏親自來了。
見她半靠在椅子上打哈欠,李氏笑盈盈地打趣︰「看來已經吃了,你這小妞妞吃完就瞌睡,小心長成個胖姑娘。」
「伯娘您是不知道,今天我吃了一肚子的果子,一會兒就餓了,現在才剛剛吃飽。」
「早知這樣,就應該跟伯娘一起吃,免得餓著小東西。」
「還是算了吧,湘姐姐又的摔盤子了。」
這個她到不避諱,梓熙這邊雖然設了小廚房,但她在李氏那邊飯的時候還是很多的。在她兩歲之前,她幾乎是天天見識蘭梓湘的戰斗力,她發現只要三伯一不在,蘭梓湘就時時刻刻準備著摔盤子,要麼就是摔自己。
經歷過那種場面之後,梓熙很早就下定決心不跟她們一起吃飯了,受罪。而老師摔盤子的蘭梓湘就成了她不去那邊吃飯的接口。
恩,好姐姐,這得感謝你。
李氏听見女兒摔盤子的事被提及,也沒有一點尷尬,反而對梓熙的憨直滿意。
「那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兒?為什麼你姐姐們先回來了,你沒有同她們一起?」
梓熙假裝疑惑︰「難道湘姐姐和陌姐姐沒說?」
「你姐姐們哭著回來了,直到現在還在哭呢。」李氏嘆口氣,將梓熙抱過來圈在懷里,「看見你姐姐們哭的厲害,你又一個人在後面沒有回來,伯娘可擔心死了,真怕你被人欺負。」
真怕被人欺負怎麼不派人來找啊,居然讓丫鬟等著她回來就去見她,哈!
蘭梓熙腦子里胡思亂想,面上卻一派天真爛漫︰「沒有人欺負我,姐姐是覺得寧姐姐家的酥餅不好吃就先回來了,肯定是給餓哭了。我呢是喜歡寧姐姐嫁的果子,哎呀,誰知道果子不頂事,我也餓的快哭了。’
「呵呵,你這傻丫頭。」李氏揉揉梓熙的臉,滿是寵愛地瞪她一眼。過了一會,又嘆口氣,說︰「你們呀,哪里知道大人的擔心。哎,你剛剛被抱過來給我的時候才這麼點兒大。」李氏用雙手比了個大概二十厘米的長度,道︰「跟個小貓兒一樣,連哭都哭不出來。這才過了多久,都有蹦又跳了。時間過得真快,過不了多久你就長大了,該嫁人了。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
你母親去得早,你沒有兄弟姐妹,好在有湘兒陌兒和昭哥兒,我日日囑咐他們,你是他們的親姊妹,不管在家怎麼拌嘴胡鬧,到了外面,就要一條心一個幫助一個……」
李氏語重心長,梓熙听得也心情沉重。
很久之後,李氏將姊妹友愛的慣例教育完成之後,終于要回去休息了。梓熙忍著打哈欠的*,依依不舍地送了別,終于可以上床休息了。
莊嬤嬤一邊鋪床一邊問梓熙︰「姐兒今天玩的可好?」
「還成,寧家姐姐說過幾日咱們府里宴客,還會帶吃的給我呢。」
「那便好。」
莊嬤嬤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她知道李氏經常對梓熙洗腦,但是她從來不說什麼。就像其他規矩的下人一樣,她從來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不進行人和阻撓。因為她知道,下半年就是郡主的反洗腦時間。
在莊嬤嬤的服侍之下,梓熙躺在了床上,想了想,問莊嬤嬤︰「嬤嬤有沒有听到什麼風聲,關于我父親的。」
「老爺日日去衙門,回來就在那邊,跟以前沒有什麼不同。」
「哦。」梓熙點點頭,「沒有听說父親的親事什麼時候定下來?」
莊嬤嬤這才明白她要問什麼。以前她還以為她不關心,這時被問起來,自然要告訴她自己得到的消息。
「似乎是有麼眉目,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求娶朱家嫡女,可惜老爺他……朱家根本沒有回話。因此老太太想讓大老爺幫忙,不過送到京中的信是回了,那邊大太太似乎並沒有說要插手此事,大約是成不了的。
前些日子听說老太太在打听三太太的娘家庶妹和張家嫡小姐的德行。而且定了行程,大約過不了多久就能見上面吧。」
「原來如此。」
自從梓熙的生母傅氏過世之後,按照傅家的要求,蘭耀庭要為妻守孝一年。一年之後,老太太便忙著給兒子娶新媳婦了,然而按照她的要求挑媳婦卻很難,挑來挑起都沒有個挑上眼的,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她看上人家,但是請的媒婆還沒上門就被委婉地拒絕了。拖了三年,看來老太太終于死心,不再照著傅氏的標準給兒子找媳婦,開始面對現實了。
「三太太的娘家李氏,與寧家是什麼關系?我听寧姐姐管離家誰叫小表姨。」
「這……便不知了。」
莊嬤嬤不但要照顧梓熙,每月還要查看所有的店鋪和田莊,消息自然也靈通一些。不過她畢竟才在金鱗待了四年,很多事情不清楚也屬正常。想著反正父親娶誰她遲早都要見到,便不再多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