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當真兌現了自己說過的話,日日盯著梓熙吃飯,將她當個小豬養。
好在梓熙胃口一向不錯,而且不太挑食,在吃東西這方面,從來沒有讓人不滿意的。
可不管她怎麼吃,該不長肉的還是不長,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瘦人體質,梓熙對此洋洋得意,暗道這輩子終于不用減肥。
然而在老太太看來,這可是非常不對頭的。哪有吃的那麼多,還瘦得跟排骨一樣的道理?莫不是哪里病了吧?趕緊請了大夫來看。
實際為了這懷疑,大夫早已被請了許多回,然而同往常一樣,大夫看過之後,從來都說梓熙身子好得很,沒有什麼毛病。至于長得瘦?哎呀,那是天生的,可見還有人喝水都胖呢,這是體質問題。
郡主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雖依舊日日盯著她吃飯,卻再不愁眉嘆氣了。
梓熙心安理得地被當豬養,不過豬的生活沒過多少日子,便開始上學堂了。
在金鱗時梓熙跟姐妹們一起讀書,但總是斷斷續續。家里的先生總是過些日子就要換,越換越不嚴厲,梓熙的學也上的很莫名其妙。
而在這邊,卻要嚴厲許多,傅家的女兒們教的精細,啟蒙時與男孩子們一起,到後來男孩子們主攻四書五經,她們才被分出來加了其他課。
課堂上不能讓丫鬟們伺候,不管做什麼都要自己親自動手。不僅如此,先生們非常不喜歡富家子弟的做派,往往連院門都不讓下人們進來,就是最後打掃,也要她們自己動手。
梓熙不能搞特殊,自然也得乖乖遵守先生的規矩,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胭脂不能時時刻刻跟在梓熙身邊,閑來無事開始到處听八卦,打听回來當梓熙的耳報神。
比如院子里誰愛喝酒,老媽子們又藏了誰的份例。比如哪位小姐的狗很蠢,又跟哪位的貓打了一架,又比如某位姨太太太過輕佻,某時被太太抓住,狠狠罰了一頓。
左右是些雞毛蒜皮,梓熙听得無聊,問她有沒有听到外面的傳言,比如南邊究竟如何了,難民是否涌進了金鱗城。
胭脂沒想到她喜歡听這個,迷茫一瞬表示會再接再厲,去打听外邊兒的事。
梓熙活在郡主眼皮子底下,郡主對她的一言一行自然清楚的很。每每見她問東問西,就要來教訓,梓熙每回嬉皮笑臉地應付過去,下次照樣打听無誤。
有一回打听到郡王押糧南行,老太太終于把梓熙抓回來打了一頓**。
「你這人芽兒才多大,那些事哪里是你過問的,多吃飯才是要緊。」
梓熙臉皮厚,被郡主教訓一頓,依舊嬉皮笑臉,「我就是听一听,又沒做什麼,這不是閑的無聊麼,先生布置的功課,我早就完成了。」
梓熙的功課不算輕,但跟經歷過高考沖刺經歷比起來,終究算不得什麼,這個時代,女兒家終究不用為科舉奮斗。
「那規矩呢,請教嬤嬤教的規矩听了就忘,哪里有過一點放在心上。」梓熙已經開始學規矩了,不過由于身邊的嬤嬤本就是宮里出來的,她從小就被教的一舉一動都優雅端莊,根本不必額外再學什麼。但她終究是個外來人,梓熙對那一道並不怎麼熱心,其他人看得出來,自然覺得她學得不好。
而且對于郡主來說,學規矩也只是一種修行,她比較在意的,是梓熙的心思重。
「你是個閨女,不說繡繡花,做做詩,便是與姐姐妹妹們踢踢毽子也好。你倒好,整日想東想西,心思太重。」
「我沒想東想西啊,老太太,我實在是不喜歡踢毽子,運動減肥,我都夠瘦了,再運動一下,更瘦死了。」
歪理,郡主氣的瞪眼,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她了。
常言道慧極必傷,梓熙早慧,本就比旁的孩子來的聰明冷靜,這不是個好現象。她以前想著,是這孩子沒娘,凡事要靠自己,聰明些也是不得已。正因為心疼她,便多寵著,想著慢慢將她的重心思改了也就好了。誰知這過程實在曲折,不僅改不了,還得擔心不注意說了什麼,又惹得她胡思亂想。
「你沒想東想西,那我問你,你父親那妾侍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父親的姨娘,雖說不是什麼行的台面的人物,可終究是你父親的生母,你都做了些什麼?」
梓熙啞口無言,不高興地看了莊嬤嬤一眼,果然又被告密了。
郡主見她看莊嬤嬤,立刻將她的臉掰過來,教訓道︰「你不要怪她,你道除了她,我從別的地方就打听不到消息?綰丫頭,你要明白,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凡做事,必定三思而後動。你如今年紀小,旁人說不得什麼,只當你被人挑唆。可過些年,你長大一些,有心人若扒起舊事,便要說你天生蠻橫不顧人倫,若成了眾矢之的,你又要怎麼辦?」
「她們狼心狗肺,難道我還辦他們不得?」梓熙十分不滿。
郡主無奈,「你才多大,心思終究不整齊。你要記著,凡做事,不動則已,一動便要一擊即中。你現在還小,想那麼多少反而害了自己。」
「老祖宗,我錯了,你可千萬不要生氣。」梓熙雖然不以為然,但也知道郡主是為自己好,只能低頭認錯。
郡主將她抱緊懷里,一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揉著,輕聲說道︰「綰綰,你要明白,人這一輩子長的很,有些事,不是一日兩日能看得到結果的。與其被閑事擾了心神,還不如順其自然,先保全自己。嬤嬤說你越加愛做夢了,這可不好。若不是你想得多,哪里弄得夜不能寐?況且你不要忘了,我還活著呢,有些事,我還沒忘,只是時機不到而已,你這麼一個小人兒,究竟能做什麼?不過是為難了自己,親者痛,仇者快罷了。」
「外祖母。」
「好了,你要听我的話,不要胡思亂想,白日沒事,也不要躲在屋子里。你玥姐姐他們辦了詩社,你當同她們一起玩,免得落了單。」
「我曉得了。」
梓熙雖然不覺得自己喜歡听八卦是個什麼奇怪的嗜好,但別人總擔心她听得多想得多,被郡主教訓了一頓之後,終于收斂了起來。老太太是覺得她不像正常的小孩子天真爛漫,怕她變成個縮小版的林黛玉,梓熙只好隱藏屬性,往小孩子那邊靠。
果然經常跟傻孩子在一起,人也變傻了很多,郡主也高興了,覺得她可以變得更加開朗。
又過了幾日,傅寧下學,從書院回來了,可以在家里休息兩日。這回京晝又跟他一起來了,還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全是送人的。
梓熙收到了一對畫眉鳥兒,那小東西靈動的很,叫聲又清亮,很是討人喜歡。
可梓熙偏生是個俗氣人,听來听去,所有鳥兒叫聲都差不多,不覺得有何特別,有心將畫眉鳥放生,卻惹來京少爺一頓氣急敗壞。
「我可是求了小叔許久,才找到這一對兒畫眉鳥,你說放生便要放生,也太不領人情了。」
梓熙問︰「可你說這是送給我的。」
「是呀。」
「既然送了我,便是我的東西,我自己的東西,想要如何處置,難道不能自己做主?」
京少爺無語了,「但,但那你也不能,不能……」
「你到是說說,你是不會送給我吧?」
「是。」
「那我能不能處置?」
「那,那自然是能的。」
梓熙微笑,大模狗頭,回首將畫眉交給胭脂︰「放生。」
「嗷!」京晝悲鳴。
京晝比梓熙大不了多少,也才七八歲的年紀,他來京城沒日子不久,卻很是混得開。在書院不過幾日,就跟傅家大少成了狐朋狗友,成日在書院偷雞模狗,被先生狂追猛打。
兩人還辦了個什麼辯論,說要與聖人對話。滿口的胡說八道,惹得先生跳腳。可山長終究愛才,舍不得將他們趕出書院,最後只能自己三天兩頭被氣得背過氣去。
京家門第不高,京老爺卻是個能臣,傅家雖不喜兒子跳月兌,卻也願意兩家的孩子來往。
京晝臉皮厚,嘴巴又會說話,加上京老爺自己與蘭耀家是舊識,在金鱗時與梓熙有幾面之緣,自然要纏著傅寧家里來。
雖然自己的見面禮被嫌棄了,但京少爺稍稍受了下傷很快又自行愈合。見鳥兒被放生的命運已是定數無法更改,便也不再斤斤計較,轉而擠眉弄眼地與自己說起正經事。
他問︰「綰綰妹妹,我就是想問,那日在街上,你究竟是如何認出我的?」
現在蓋不認賬還來得及麼?梓熙暗自叫苦。
「你又沒有蒙面,我怎麼會認不出來?」
「我是沒有蒙面,可在那之前咱們都沒有見過呀!你究竟是怎麼認識我的?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京晝故意將聲音壓低,好像在商量什麼國家大事。
丫鬟在不遠處擺弄花枝,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梓熙已經逃避這個問題好幾回,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認錯人了。因為這個世界里,在她認識的人中,實在沒有一個叫做京晝的人,更別說與他那樣年紀長相相近。
真是,上輩子坑了自己,這輩子又被這殼子坑一回,京晝那混蛋欠她欠大發了!
梓熙不說話,京晝著急。拿著胳膊推搡道︰「你倒是說呀,哎喲,我想了多久都想不起來,咱們究竟在哪兒見過面?可是我問過傅寧,她說你除了金鱗,也就在京城住過些日子,其余地方根本就沒有去過。可我呢,從小在芙蓉城,其他地方也沒去過呀。」
梓熙︰「……」
「你倒是說話呀!」京晝抓頭︰「綰綰妹妹,你該不是……會神機妙算?」
「你胡說什麼!」梓熙白了他一眼,「不要胡說八道,那天定是你听錯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也沒有叫你的名字,只不過認錯了人,把你當成寧表哥而已。後來沒好意思坦白,只能將錯就錯,誰知你還上心了。
京晝︰「……」
這,這肯定是哪里弄錯了吧!
京晝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日的場景,怎麼想也不像是認錯了人呀。自己又沒有眼瞎,耳朵也不聾,怎麼會听不清自己的名字?
再看蘭梓熙,那是一臉堅定,不管他求證好幾次,她就是不說
看來她是鐵了心一扛到底了。
京晝砸了咂嘴,終究沒有再追問下去,「那……那什麼,我先去找傅寧了。哈,你自己玩吧,那個畫眉鳥沒了,你要是喜歡什麼,就給我說,我給你弄來。」
不想承認就不想承認吧,反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等哪一天,說不定她突然就想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