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曾患有自閉障礙的人來說,這樣做,有多大的難度?難以想象。
文菁對這個城市的街道並不熟悉,問了很多次路,找到了一條步行街,她想啊,干脆就去找找那些買衣服或者買玩具的店里試試。
滿懷著希望進去,每每都是一臉失落地出來。沒人願意請她,那些老板都要熟手,一看文菁就懷疑她有沒有成年,像只純良小白兔,怎麼能將商品推銷給顧客說服顧客買下呢。
文菁還去過小餐館,看著有招廚房洗碗工的,可人家老板嫌棄她,看她這嬌小的模樣,能干得了廚房的活嗎?老板表示懷疑……
外邊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文菁從小餐館出來時,這條巷子已經積滿了水澤,她只能站在門口躲雨。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才剛走出幾步,一輛車快速開過,文菁被濺了一身的泥水,緊接著腳下一滑……
「哎喲……」文菁一聲驚叫,身子不受控制地墜下去!
萬幸的是,她背後是一條綠化帶,她這一摔,整個坐進了花壇里,泥土松軟,幸虧是這樣,否則很可能會傷到孩子。
文菁站起來的時候,小臉弄花了,渾身髒兮兮,頭發亂蓬蓬,無辜的大眼楮泛著紅,驚魂未定。
現在還怎麼去找工作啊,必須要趕緊回家洗澡換衣服。文菁急忙往前邊公車站走,她的臉在發燙,路人投來異樣的目光,讓她渾身不自在,活像她是個小乞丐一樣。
文菁下意識地去抹脖子上的吊墜……空的!文菁一瞬間寒毛倒立,驚悚了,眼楮瞪得老大。怎麼會不見?去哪兒了?
文菁急匆匆地轉身,沿著自己剛才的路,她認為極有可能是掉在花壇里了!
小跑著沖過馬路,差點被車撞到,急剎車的聲音顯得格外尖銳刺耳,驚得文菁出了一聲冷汗。司機在她身後一陣謾罵……
文菁迫不及待地往那花壇跑過去,也不管這下雨後有多髒,鑽進花壇里去找。小鼻子酸酸的,文菁快要急哭了……不可以失去項鏈,那是翁岳天留給她的!
就在文菁發現了項鏈,欣喜若狂地抓在手里,剛從花壇里鑽出來時,眼角不經意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猛地她又蹲了下去,整個人都縮在花壇里,小小的身子在發抖,紅紅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不遠處走過來的一男一女……
是眼花吧?是做夢?那個男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不會認錯!是翁岳天,他身邊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親昵地挽著他的手,那是他的誰?
文菁驚恐,慌張,惶惶不知所措,一顆狂跳不止的心好像隨時都要蹦出來!
翁岳天與那個女人越走越近了,文菁的心痛得幾乎不能呼吸……不……不……為什麼會這樣?
曾幻想過無數次與他重逢的情景,可怎麼都想不到會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她滿身泥濘,慘不忍睹,而他和那個女人卻是那麼光鮮亮麗……
當你日夜思念一個人,突然有一天見到,你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也許不是沖上去擁抱,而是……恐懼!
文菁背過身去,縮在花壇里,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想他想得快瘋了,此刻他就在眼前,可她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文菁悲痛欲絕,捂著胸口,靜靜地等待著他和那個女人走過去……
那女人的說笑聲逐漸近了,很快又遠去,文菁這才敢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他沒有看見她吧?他身邊已經有了一個那麼漂亮的女人,又怎會留意到其他人呢。
文菁呆呆地蹲在花壇里,內心的滔天巨浪依舊在洶涌。失神之際,驀地感到身後一股熟悉的男子氣息飄來,一如魔魅般的聲音響在耳邊︰「別來無恙吧……我忘記問你一件事,那晚我們做了之後,你有沒有吃避孕藥?」
男人淡淡的語氣里,沒有起伏,仿佛只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這一瞬,時間空間都停頓,靜止,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舒 嬌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像隔了千秋萬載才換得這一次的重遇,讓人幾乎要懷疑,這是否是自己的幻覺?
這聲音,她如何能不知道是誰?曾在每個午夜夢回時輾轉在她耳邊響起,是他!只有他!
「听說你現在住的地方是那棟公寓……」他後邊的話還沒說完,文菁已經不敢再听下去,慌忙出聲︰「你放心,我一找到工作就搬出去……我……我現在沒……沒錢……我……我……」文菁的聲音細弱蚊蠅,抖得厲害,無以為續。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恥辱……他是想要趕她走嗎?可她竟然在懇求他!
老板娘每天六點鐘來接班,文菁向她預支了一點工資……真是一點,只有一百塊。
氣氛有點沉悶,女人很想多聊聊,無奈翁岳天就是這麼酷酷的,淡淡的,漫不經心的,似乎對所有的人和事都提不起特別的興趣。
在這曲子里,她听見了太多太多。她紛亂的情緒,受傷的心靈,被一個個音符慢慢梳理著,就像在引導一個迷路的孩子。
文菁一听,猛吞了一口唾沫,差點沖口而出說自己只有十七歲,但幸好,話到嘴邊硬是剎住了車。她太想要一份工作了,她必須要一份工作,急切,刻不容緩!
咦……怎麼回事?文菁剛夢見一只香噴噴的烤鴨在自己面前,正好想伸手去抓,但是怎麼她的身子在後退……烤鴨啊!烤熟了的鴨子都飛了!
翁岳天究竟有沒有想起過文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會在文菁找工作的地方出現,純粹是巧合農女的錦繡田園。那一條街上有許多本市地道又有特色的美食,小吃。小餐館很多,其中有一家就是文菁去過但沒被聘上的。
曾經,她以為父母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存在,可是在十歲那一年,她成了孤兒,當她被人收養的時候,她被告知,不能泄露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過去的一切都必須埋葬在記憶里。
男人身型健碩,堪比天神一般健美的體魄配上他那一張冠絕天下的面孔,恐怕少有女人能經得起他的一個凝眸……
「嗯……那就……談談……」文菁點點頭,有種雲里霧里的恍然,她找到工作了,好像做夢一樣!
不過呢,公寓里的存糧不多了,雞蛋和米還有不少,補品快要吃完了,她要盡快找到工作,有了收入就可以繼續補充營養。
無論如何,翁岳天都是對她有著特殊意義的男人,即使他不再與她有所交集,即使他有了別的女人,文菁都不會恨他。
老板娘一眼就看出文菁沒說實話,但這不重要,她只是目測就很滿意文菁了,這小姑娘很清純,一看就是個涉世未深,老實巴交的人……最重要的一點是,老板娘不由自主地在想,來這店里買東西的大部分是男人,如果有一個這麼年輕又水女敕的店員,說不定會吸引更多的顧客呢。
是否真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變的?有嗎?
「翁岳天,謝謝你。從現在開始,我要活出新的自己,無論你在哪里,跟誰在一起,只要你健康快樂,那就好了。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你已經有女人了,不必知道孩子的存在。我會盡最大的努力給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文菁那亮晶晶的眼眸里,有著令人動容的堅定,淚花閃閃,這一次不是因傷心而哭,是為自己終于能放下包袱而感到慶幸。
「只有固定工資嗎?有沒有業績提成?」文菁一瞬不瞬地看著老板娘,神色很是認真。
她明顯不再是面黃肌瘦,皮膚變白了,長胖了一些,身材恰到好處,如果他沒看錯,她的胸圍也漲了……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花季少女應該有的青春氣息,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覺,是什麼呢。他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文菁懷孕了,有種從骨子里發出來的光輝,足以迷了你的眼。
先前的都不是純音樂,是有人聲在唱的,可現在她听見的這一首,卻是純鋼琴曲,優美的旋律觸動人心,雖然沒有歌詞,但奇怪的是,文菁竟能從曲子里听出彈奏者想要表達的意思。
文菁不是第一次听這台電腦上的歌了,但卻是第一次听見這首。因為播放器已經將下載過的歌曲都播完,自動跳轉到保存歌曲的目錄里了。
文菁驚悚了,猛地睜開眼楮,良久才回過神來……真的是他,是翁岳天!這一首鋼琴曲,是他自編自彈的!
終于想通了這一點,如撥雲見日一般,豁然一亮!文菁暗淡的眸子里現出了絲絲光澤。
諷刺,悲哀,傷痛!徹骨的涼意從腳底爬上背脊,連血液都會漸漸被凍僵!
來成人用品店里買東西的顧客,總是會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待文菁,特別是男人,幾乎都會對她色迷迷的,那目光,猥瑣至極,活像是恨不得將人家小姑娘給扒了一樣。
文菁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一進門就急匆匆沖向浴室洗澡……
浴室里傳出嘩嘩的水響,還有一陣陣悲泣,慘厲的哭聲。除了哭,她現在還能做什麼?不哭出來,只怕會瘋掉!相見真如不見,懷念那段美好的日子,原來也是一種幸福,至少讓她可以騙騙自己,可以保持有一份美麗的幻想……
白天,老板娘不在,就只有文菁一個人待在店里看生意。沒顧客的時候也不會無聊,櫃台上有一個小電視,文菁總是會先選擇與音樂有關的節目來看,然後會是一些熱門兒電視劇。這小丫頭還是那麼感性,看電視經常看到眼眶發紅……
生與死的念頭,有時只介乎一線之間。文菁在街頭遇見翁岳天和他的女人時,確實心痛得無以復加,幾乎當場昏厥。
如果是行家便能看出,這「絕色美女」並不是天然的,那錐子臉是經過了「削骨」才有的。
听著他曾經喜歡听的歌曲,想象著他以前坐在這電腦前是怎樣的神情和動作……思念早就侵入骨髓,這蝕骨的相思,時時刻刻啃噬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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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二十四——二十九不用看,直接看後面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