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暮的行為有些太過于激動,甚至連蘅瑤宮的宮人們都覺得,她身為公主,深更半夜卻被一個昭儀莫名闖進宮來大呼小叫的,沒有發脾氣已經算不錯的了,綠柳忠心護主,卻換來了她一巴掌,著實有些太過了。
可是其中的原因,在場中這麼多人也僅有凌清歡、夏暮和綠柳明白。
凌清歡看著夏暮幾乎連站也站不穩了,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孔更是令人看上去都覺得心酸,卻還想著要護著自己,難免心中酸楚。
綠柳緊緊咬著唇瓣,一手捂著被扇過的那半臉頰,眼中露出羞赧、憤恨、氣惱的神色。
如今夏暮是公主的身份,她身為侍婢,哪怕夏暮這會命人將她拖下去杖斃,只怕她也不能說半個不字的。
綠柳只得轉過身朝著凌清歡跪下,低聲說道︰「奴婢無禮,還請林昭儀恕罪。」
凌清歡心中輕嘆,物是人非,綠柳早已不是當年的綠柳了。
她淡淡說道︰「起來吧,你不是我的奴婢,我也沒那資格降你的罪。」
綠柳渾身微微一顫,忽然又想起當年她和夏暮伺候在凌清歡身邊的時候,凌清歡即便性格清冷,但是對她跟夏暮兩個人卻猶如親妹,無論在坐臥起居還是吃食用度上,放眼宮中,還有哪個做奴婢的能比得上她們兩個?
可是這才短短過去了幾年,自己又對她又做了些什麼?
綠柳默默退到了一邊,心里難過的只想大哭一場。
夏暮輕聲說道︰「不知林昭儀這麼晚過來,可有什麼事情?」
凌清歡見夏暮雖然氣息不穩,神色憔悴,但至少還能清醒的出來,至少一顆心也放下了大半。
她微微頜首說道︰「恕我冒昧了,只不過白日過來的時候听說公主生病了,心中掛念,以至于夜不能寐,所以特意過來看看公主。我也略通岐黃之術,公主若不介意,可否讓我來為公主把把脈呢?」
夏暮苦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最近也總覺得氣短胸悶,整日昏沉沉的只想睡覺,太醫也來看過,卻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是水土不服,開了幾服藥吃了似乎也沒有什麼效果。」
凌清歡輕聲說道︰「我幫你看看。」
綠柳忽然過來說道︰「太醫已經給公主看過了,藥也在吃,奴婢覺得不用再麻煩林昭儀了吧。」
綠柳不說還好,如此一來反倒讓凌清歡疑心大起,不過就是診個脈罷了,至于如此緊張嗎?
綠柳越是阻攔,凌清歡偏偏還就要給夏暮診脈診定了。
她輕輕一笑,順手拉起夏暮的右手指尖就搭了上去,一面笑道︰「看看有什麼打緊的,你心虛什麼?」
綠柳一滯,夏暮也笑了起來︰「又不是開藥吃,沒關系,你退下吧。」
她殷殷的望著凌清歡,兩人見面也有近一個多月了,可是她們兩個卻連彼此相認的機會都沒有。
她是多麼想伏在凌清歡的足下恭恭謹謹的喊她一聲「公主」啊!
可是她卻連這一點卑微的願望都做不到,只能這樣仰頭望著她最最尊敬的公主殿下。
凌清歡按著夏暮的脈搏,臉色卻漸漸凝重起來。
夏暮的脈息很弱,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夏暮應該是中了毒!
夏暮似乎也發現了凌清歡臉上表情的變化,她忐忑不安的問道︰「怎麼了?」
凌清歡心中卻驚疑不定起來。
夏暮怎麼會中毒?
看樣子她自己是不知道的,那麼綠柳知道嗎?如果她不知道的話,又為什麼會阻止自己為夏暮診脈?
夏暮體內的毒分明是慢性毒,不會馬上致命,但是看其毒性只怕在體內已經潛伏了有一陣的時間。
又是誰會給夏暮下毒?
凌清歡不露聲色的瞥了一眼柳綠,卻見她正神情緊張的看著這邊,雙手也無意識的扭著自己的衣角。
凌清歡淡淡一笑,說道︰「看來我的醫術還是比不上太醫院的太醫們精湛,看公主的脈象,倒確實很像水土不服的癥狀。既然太醫已經開了藥,那麼公主就繼續服用吧。」
說完這番話,夏暮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凌清歡卻發現綠柳明顯的神色一松。
她暗暗捏了捏拳,不動聲色的又問道︰「這些日子怎麼總沒見到小皇子?他上次還說很喜歡我那里的糕點,我最近讓小廚房做了很多,倒不見他過來吃了。」
夏暮輕聲說道︰「因為我最近身體總不好,下午皇上過來了一次,說寶兒如果在我這里繼續住著的話,恐會過了病氣,所以就把寶兒帶到他那里去了。」
凌清歡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
雖然沒有見到寶兒,但是如今讓寶兒留在夏暮跟前未必就是最安全的選擇,只怕跟在簡墨灕身邊還會令她感到更加安心一點。
凌清歡含笑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今日冒昧來訪,還請公主見諒。明日公主若是精神尚好的話,還請來我縈碧軒小坐。」
夏暮微微一笑,輕輕點頭︰「好,林昭儀慢走。」
她想送凌清歡出門,卻被凌清歡阻止︰「外面天冷風大,別出來了,回去吧。」
夏暮感激的點點頭,看著凌清歡越走越遠。
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了,夏暮才感到眼前一黑,頓時虛月兌般的滑倒在地。
綠柳一聲驚呼,連忙沖了過來將夏暮扶了起來。
夏暮清醒了一點,一見到綠柳便厭惡的將她的手揮開,自己扶著牆壁朝著內室走去。
綠柳神色倉惶的跟在她的身後,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夏暮好容易進了內室,伏在床榻便氣喘不已,她扭頭看了看綠柳,冷笑道︰「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裝出這麼一副樣子出來,我看的惡心。」
綠柳雙目噙著淚,輕聲說道︰「對不起夏暮,我也不想這樣做。」
夏暮喘了半天,才勉強覺得稍微好受了一些,淡聲說道︰「我體內的毒是你下的,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告訴你,我不在乎生死,我也不管你為公子能付出多少。但是我的底線就是不能傷害寶兒,不能傷害公主。否則,我就算豁出這條性命不要,我也必殺你!」
綠柳緊緊咬著牙,一語不發的瞪著夏暮,終于甩甩袖子頭也不回的沖了出去。
夏暮再也支撐不住,伏在床榻上昏了過去。
第二天凌清歡自然沒有等到夏暮過來,她只好先去找來了青崖子,問他像夏暮身上這樣的毒可有辦法解。
青崖子皺著眉頭說道︰「我沒有親眼見到那個姑娘,所以也不好說她身上究竟中的是什麼毒。天下的毒藥有百種千種,即便是我上次一次給你的那顆解毒藥,也只能解開一部分毒性。所以要想解開她身上的毒,除非是我親自給她把了脈才好下決斷。」
可是蘅瑤宮自從昨日凌清歡夜闖以後,宮外的守衛又增加了不少。
里三層外三層,凌清歡即便想再去也沒了辦法。為今之計,看來只有去找簡墨灕,或許才有法子可想,她就不信這些人難不成還敢攔著皇帝不成?
可是令凌清歡沒有想到的是,她還沒來得及去崇德殿找簡墨灕,顧馨華倒是匆匆上了門。
顧馨華的樣子很著急,一見面就說道︰「听說你昨晚還夜闖蘅瑤宮了?」
凌清歡失笑︰「看來我這舉動居然整座皇宮都知道了?」
顧馨華嗔道︰「我哪里還顧得上去管你,你可知道,昨夜光來找我離宮的人究竟有多少?」
凌清歡臉上笑容微微一僵,「很多?」
顧馨華正色說道︰「現在這座後宮內,除了你我,以及李淑容、凌貴人以外,還有那個蘅瑤宮的公主,已經都走光了。」
凌清歡怔怔的望著顧馨華,難道這真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嗎?
顧馨華嘆道︰「原本倒是真的希望大家早點走好,可是一旦都走光了,心里卻空落落的。以往雖然看著她們彼此爭寵爭斗,覺得心里厭煩不已,但是卻不知為什麼,看著她們一個個都走了,我心里卻難受起來,皇上對她們也都不薄啊,如今見著危險了,走的倒是一個比一個更快了。」
凌清歡含笑道︰「這不是還有我嗎?更何況,李淑容與凌貴人也都還在,宮里不會太冷清的。」
顧馨華無奈的說道︰「罷了,生死各安天命吧!」
凌清歡含笑道︰「既然都是這樣了,咱們就且看著事態的發展吧。大不了便是一死,咱們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顧馨華也是一笑。
只不過話雖如此說,隨著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整座皇宮都沉浸在一片極低氣壓的氛圍中。
隨著叛軍距離京城原來越近,搞得四處都是人心惶惶的。無論是京郊還是京城內的百姓,許多人為了躲避兵災戰火,都收拾了細軟、拖兒帶女的逃離故土家園。
沒幾日甚至連皇宮各處的宮女太監都悄悄買通看守城門的侍衛,潛逃出宮。
顧馨華和凌清歡默默望著這一切,無力阻止,也不想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