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墨灕緊緊抿著唇,眼中卻帶著深深的沉痛,低聲說道︰「好。」
凌清歡輕輕拉住他的衣袖,輕聲說道︰「你讓師祖跟你一起進去吧。」
簡墨灕望著她的目光微微一閃,點點頭,「嗯,你在這里等我。」
凌清歡看著簡墨灕與青崖子跟著簡輕揚進了行宮內,不覺微微出了神,這時听見顧馨華在她身邊說道︰「你欠我一個解釋。」
凌清歡轉過頭來看她,顧馨華已經擦干了臉上的淚痕,正定定的望著她,在她身後的是蕭高彌,也深深望著她,欲言又止。
凌清歡見雲落正在低頭陪著寶兒玩耍,便輕聲嘆道︰「也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的確將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但是匕首是貼著他的心髒而過,傷勢雖重卻不會危及性命。匕首上有一種只要見血就會立即使人昏迷的藥物,所以在我將匕首刺入他胸膛的一剎那,他便會昏迷過去。等到他落葬的那一日,再由石寶悄悄將他從墳塋里帶出來,迅速送到我師祖青崖子那里救治。所以,他活了下來。」
凌清歡雖然說得簡單,但是其中的風險又有多大,顧馨華和蕭高彌光听著就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先是那把匕首刺入簡墨灕胸膛的時候準頭要足,偏半分只怕簡墨灕的性命不保,刺的位置不夠只怕又會引起凌瀟慕的懷疑。
再從簡墨灕「身死」到「下葬」,再將他從墳墓中挖出來,中間又有多少困難,還要保住他一口氣不散,這已經不是一個「膽大心細」就能做到的。
蕭高彌忽然單膝跪倒在凌清歡的面前,恭謹而誠懇的說道︰「先前是在下失禮了,還請公主原諒。」
如今人人都已知道林昭儀林嫵便是真正的菖泠公主凌清歡,但是看著蕭高彌的樣子,凌清歡反而覺得有些難受起來。
她彎腰將蕭高彌從地上扶了起來,輕聲說道︰「蕭將軍不必如此,畢竟當初我對你也隱瞞了許多。更何況當初我進宮的目的,確實不純。」
蕭高彌沉默了一下問道︰「那一日在皇陵,真的是你嗎?」
凌清歡輕輕點了點頭,如今都已經這樣了,即便再隱瞞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繼續說道︰「不僅是在皇陵的那次,還有在暖芙宮的嘔血,也是我刻意為之,還有在雲州乾獨山,救了他和誘歡的人,也是我。」
蕭高彌有些吃驚,卻又有些釋然。
這些事情,原本他也多少猜到了一些,只不過現在由她親口說出來,反而有些無法適應了。
顧馨華輕哼道︰「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公主,來到這里我可一視同仁。就算這件事情我錯怪了你,那也是你隱瞞在先,我可不會同你賠禮道歉。」
她如此直率,凌清歡反倒被她逗得一笑,「那咱們就扯平了。」
她一笑,三個人之間原本還有些沉重的氣氛頓時松馳了下來。
這時簡輕揚從行宮內走了出來,見他們三個人在這里說話,不禁笑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蕭高彌見他神色輕松下來,知道慕太後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心境不禁也為之一松。
他含笑道︰「在說皇上這段日子是怎生度過的。」
簡輕揚望向凌清歡,眼眸中多了一些耐人尋味,也多了一些復雜的神色。
這一年來,簡輕揚成熟了不少,似乎與當初那個紈褲的貴公子幾乎判若兩人。
他向著凌清歡微微躬了躬身︰「不管怎樣,我也要謝謝你救了他。」
凌清歡抿了抿唇,這個時候如果說什麼「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未免太過矯情,反倒不如不說的好。
她也還了一禮,只輕聲說道︰「王爺嚴重了。」
簡輕揚抬頭看她,仿佛與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女子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似乎還是一年前在護國寺見到那樣,不卑不亢,神色淡然的模樣。
不知怎的,就是這樣的一副神情模樣,居然能留在自己的記憶中整整一年也未能抹去。
她確實是極美的,可比她更美的女子自己也不是沒見過,但是真正能在自己心里留下印記的,卻唯獨只有她一個……
簡輕揚自嘲的笑了笑。
只可惜,只怕今生今世他與她都不會再有這個緣分了,無論怎樣,她注定都是自己二哥的人。
他見了她,是要喊一聲嫂子的。
簡輕揚拋去腦中這些思緒,輕聲說道︰「二哥請你進去,母親也想見見你。」
凌清歡怔了一下,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慕太後會不會怪她?
遲疑了一下,她才對蕭高彌說道︰「麻煩蕭將軍將雲落和小弟安頓好。」
蕭高彌頜首道︰「公主放心。」
凌清歡這才沖著簡輕揚點了點頭,簡輕揚頭前帶路,將她帶進了行宮內。
行宮自然是比不得皇宮那樣寬敞豪華,但幸虧簡墨灕的後宮除了顧馨華一人與太後外,能真正住在里面的也只有簡輕揚和簡重煥了,所以倒也不覺得擁擠。
行宮布置小巧,不算精致豪華,倒也干淨整潔。
慕太後就住在行宮最大的一間向陽房間內。
這里陽光充沛,一進屋便覺得暖洋洋的。
四處通風很好,即便是在六月的天氣也不覺得悶熱。
凌清歡一進來,就看見床榻上斜斜躺靠著的慕太後。
想必是听說最心愛的二兒子身故,她遭受的打擊太厲害,幾個月未見,慕太後蒼老了許多,也消瘦了許多。
剛剛只怕與簡墨灕在見面後又痛哭了一場,此刻眼圈還泛著紅。
簡墨灕站在她的身邊,眼圈也有些泛紅,但是神態還是輕松的。
青崖子在一邊笑道︰「太後這是憂思成疾,雖然病癥看起來凶險,卻也不妨事,老頭子開幾副藥吃了便會好了。」
慕太後含笑道︰「還是老神醫有辦法,請來的大夫一個個看了以後,都是搖頭嘆氣呢。」
她一轉眼看見凌清歡進來,唇角的笑容不禁微微一斂,對簡墨灕和青崖子說道︰「墨灕,你跟老神醫先出去吧,我想單獨跟清歡說幾句話。」
簡墨灕唇瓣一動,剛想說什麼,慕太後已輕笑了起來︰「我難道還能將她吃了不成?」
簡墨灕也是一笑,沖著凌清歡鼓勵的點點頭,便走了出去。青崖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凌清歡一眼,也走了。
慕太後瞪著簡輕揚說道︰「你還杵在那里做什麼?也出去!」
簡輕揚扁扁嘴,也只好走了。
慕太後挪了挪身子,似乎想朝起再坐坐,可又有些力不從心。
凌清歡連忙過來扶著她起來,又將她身後的軟枕為她正了正。
慕太後輕輕嘆了口氣,凌清歡此刻反倒有些拘束起來。
面前這位老太後,一生經歷過兩次大起大落,富貴過,貧困過,受過苦,遭過罪。但是她的目光依然清澈,在望向凌清歡的時候,眼中沒有責怪,也沒有憤怒,只有平靜。
她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輕聲說道︰「坐下吧,陪我說說話。」
凌清歡答應了一聲,斜坐在了慕太後的身旁。
慕太後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其實我一直在心里挺喜歡你的,你也是個聰明孩子,墨灕雖然也曾對不住你,但這些年他為你吃得苦也夠多了,再有什麼你也該原諒他了。話說回來,你能放下國仇家恨將他救下,不正是也說明了你對他根本無法狠下心來傷害他嗎?既然你們彼此有情,就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放下吧,好好過日子,明年再給我生個胖孫子,這就一切都圓滿了。」
凌清歡怔怔的想,真的能夠如此簡單嗎?
慕太後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你不必再為這些事情而憂心了,墨灕是個有擔當有責任心的好男人,你就信他一次,他會處理好一切的。你只要好好的做他的妻子就好了。」
凌清歡忍不住臉色一紅,慕太後輕嘆道︰「我生的這個幾個兒子我比誰都了解,一個個都是太重感情的,我也知道,當初老大和老三都為了你,想要求墨灕指婚,可是墨灕卻不顧兄弟手足之情,將你強留下來,做了他自己的妃子。這固然是他心中寧可自己承擔兄弟們的怨恨,也不願看見自己的手足為了你而彼此生出嫌隙。可是誰又能料到,這冥冥之中的天意,就是為了讓你們兩個走到一起呢?」
她輕輕拍著凌清歡的手,柔聲說道︰「順應天意,順應你自己的本心就好,不要多想了,我是他的母親,也就是你的母親,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兒女都得到幸福的。」
凌清歡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低聲說道︰「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慕太後含笑說道︰「好了,一陣把眼淚擦干淨再出去,省的墨灕真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又說了幾句話,凌清歡見慕太後臉有疲憊之色,連忙站起來說道︰「您先休息,我明日再來看您。」
慕太後淡淡點點頭,凌清歡向她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出去。
簡墨灕在門口等著她出來,見到她眼圈紅紅的果然輕蹙了眉頭問道︰「怎麼了?你與母親說了什麼?她難為你了嗎?」
果然知子莫若母,看見簡墨灕這個樣子,凌清歡不知怎麼,忽然撲哧一聲,輕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