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有匪君子
老康茶樓。
時值正午,太陽正烈,酒樓里喝茶小憩的人有不少。三兩盤小菜,兩壺涼茶,外加酒樓邊角響起的年代久遠的二胡曲,喝起來頗有一股清幽寧致之感。
老康茶樓,是臨陽城一間特別的酒樓,雖算不上怎麼有名氣,卻很有特色。在臨陽城數百家酒樓之中,風格獨特,店面整潔,環境清幽,有一批忠實的老顧客,每日都會到這里坐上一坐。
正如某些老人家所言,他們喝慣了老康茶樓的茶水,听慣了老康茶樓那老師傅拉的琴曲,一日不喝,一日不去听,便全身難受。
佟秋雨以前出府多次,竟不知臨陽城還有這間風味獨特的茶樓。不過也是,她平時出府,頂多就是去廟里進進香,到上好的綢緞鋪子去買塊料子,抑或是去些脂粉首飾鋪。像茶樓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她們是不可能上這兒來坐的。
屋里余下的位置不多,大堂中間還有一張,三人便坐了下來。要了兩壺涼茶,幾盤小菜,一邊听琴一邊喝茶。
溫書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座稍嫌古老的茶樓,酒樓規模不大,擺放中卻自有一種精致大氣。在酒樓進門的邊角,是一張棗紅色的大櫃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掌櫃趴在那里,面前攤開著一本泥色的書皮紙張,還有一杯熱茶在櫃台上冒著裊裊的熱氣。
那位中年掌櫃,全身也透著寧靜致遠的味道。不似一般的酒樓茶館伙計和掌櫃,熱情地招呼著前來用餐喝茶的客人,而是徑自忙著自個兒的事。睡覺看書,端得愜意的很。偶爾也會有幾個熟人,上去和他說會兒話,每到這時,他總是放下手頭的事,雙手抱胸,頗有興致地和那些人聊天。
這茶樓里的客人也似乎習慣了掌櫃的脾氣,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他們到這里,也是為了獲得短暫的寧靜,喝喝老康親自泡制的茶水,听听那老者悠遠的琴音。沒有了老板的熱情熟絡,他們反而更享受這難得地清靜和寧和。這老康茶樓,仿佛塵世喧囂中一處寧靜之地。來到這個地方的人,心情會變得無比的寧靜,全身的煩躁也會盡消。
入什麼樣的地,應什麼樣的景。在外面還活躍十足的溫書,到了這間酒樓也漸漸恢復了恬淡。安心地飲著杯中的茶水,茶質清幽,算不得上等茶,是臨陽城本地生產的清花。但泡制之人很有一套,將普通的清花茶泡出了上等茶的水準,喝起來清冽甘涼,在炎熱的午後喝起來倒是美得很。
佟秋雨也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沒有了府中的那些煩心事,看不到那些糟心的人,整個胸襟都開闊通暢了起來。
春兒累得直喘氣,小嘴喋喋不休,看到大家都在看她,窘得忙低下頭,不敢再出聲。她果然不適合來這個地方,太靜了,她不習慣。
看出了春兒的拘謹,溫書好笑地拍拍小丫頭的腦殼,拎起茶壺,替她面前的茶杯續滿茶水。「春兒,你真該靜下心來好好感受感受,這里的氣氛和茶水,都是相當不錯的哦~」
在這繁華的臨陽城,這等清靜之地,確實是不多了。
小姐都發話了,春兒果真耐下心思,安安靜靜坐在那兒,雙手拖著茶杯,不時輕啜一口。還別說,味道真不錯。清雅寧致的小樓,年代古老的琴曲,還有縈繞在屋里的茶香,感受著這一切,春兒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小姐說得沒錯,這個地方真的有讓人清心寧神的特質。
「少爺,您來了~」屋外一陣騷動,與這清靜之地還真有些格格不入,引得大家都轉過臉去看著聲音的來源處。
只見前一刻還徑自忙著自個兒事的掌櫃,听到外面傳來的動靜,寧靜無波的眸子陡然射出亮光,就好比沉睡的雄獅忽然睜開了王者的眼楮。
這人的確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普通得丟在人堆里都找不出來,溫書進來這麼久,也往他的方向睇了幾眼,現在要她說她還是說不出他長什麼樣子。然而他方才那一轉而逝的亮光,卻讓李半夏暗暗心驚。
他整個人,因為那道亮光而變得鮮活起來。那一刻,她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光輝和傷痛的過去,浮華盡退,他甘願放下一切,屈身在這被大多人遺忘的茶樓之中。
他寧靜的眸子不會因任何事而變色,現如今卻因為某個人的到來而展現出完全不同的色彩,那種色彩是如此的強烈,強烈到任誰都無法忽視。溫書忽然很好奇,能夠讓這樣一個人流露出這樣神采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
那個人走進來了。
老康茶樓的掌櫃迎到門前的時候,他人便已經進來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溫書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從不喜拽古文的自己腦子里自動冒出這兩句話。這一刻,她總算見識到了古人推崇之至的君子是何等形象了。
俊朗的眉,溫和的眼,挺直的鼻梁,噙著笑容的嘴角,恍如春風拂過,帶來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氣息。
溫書到古代來,雖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鑒于溫家良好的基因,也算是見識過不少的美男子。且不說溫家二少溫庭的天人之姿,隨著年歲增長愈顯魅力和氣魄的溫錚,就是稚如孩童、心思單純的溫亮,也都是少見的美男子。
但這些人,卻沒有眼前人來得震撼。不應該說是震撼,而是舒服,只要你看到他的臉,你的嘴角便會不自覺地上揚、心情便會驀地轉好。
他很英俊,卻及不上溫庭的絕代風華。他風度翩翩,卻沒有溫錚那股戰場洗練出來的果斷和魄力。他笑起來很溫柔、很好看,卻遠不及溫亮的燦爛和耀眼,但就是這個人,一出現便攫住了溫書的整副心神。
那個人,就是有著這樣神奇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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