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忙著趕回小鎮,鎮長一行人早就火急火燎飛速奔離,縮成一道小圓點。
單久挪動幾步,和恐龍尸體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後,拍拍雷諾的肩膀,「還傻站在這干嘛?」
雷諾毅然決然地傻站。
半晌。
「今天晚上我們吃肉。」
「啊?」
雷諾抬起單久手腕查看一番,堅定道,「我說,晚上吃肉。」
單久露出一個介于笑噴和無語的扭曲表情,「你是在安慰我嗎?」
雷諾點頭。
「好。」點點頭,「晚上我們吃恐龍肉,現在我們可以去小鎮了嗎?」頓了頓,「或者我回木屋等你?」
「不,你跟我一起。」
雷諾高大的身軀微微低下,結實的手臂一撈單久的側腰,以標準的扛麻袋姿勢將單久頂在寬闊的肩膀上。
腦袋朝下**朝上的單久瞬間窘迫了,「你干嘛?」
「帶上你一起。」
單久不求公主抱,但好歹也得背著走吧?
更何況傷的是手不是腿,有必要這樣扛在肩上嗎?
雷諾速度很快,勁風唰唰掠過,吹得頭發風中凌亂。
突然,單久眼楮一眯,黑漆漆的睫毛形成一道黑色陰影。
磨牙。
雷諾這家伙是嫌棄自己腿短走得慢!
單久腦袋一卡一頓的抬起,咬牙說,「我的腿可長了。」
「……嗯。」
「不準……嗯,要嗯!」
「嗯。」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一路無言。
小鎮早就亂成一團麻。
三頭突然出現在集市的龍型獸人徹底打破小鎮下午的閑暇時光。他們本來只是三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行人,慢慢悠悠在小鎮閑逛,卻突然在人口最密集的化成恐龍獸型。
在一只亞獸被活生生咬斷脖子後,人們終于從震驚轉為歇斯底里的驚恐。
短暫死寂後,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刺破空氣。
原本熱熱鬧鬧的集市瞬間暴動起來,人們無頭蒼蠅一般四處逃竄,小攤販的蔬菜水果滾了滿地,被人一腳踩爛。
被鎮長派回小鎮的志願者,根本沒有能力阻攔這三頭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罕見恐龍。他們對撕裂哈迪的殘暴獸人做出各種猜想,卻從未料到對方會是三頭恐龍。
鎮長奧利爾趕回來,內心說不上是憤怒還是恐懼。平平靜靜安安寧寧的小鎮不到三天的時間變得雞飛狗跳,而一切,都是因為這幾頭莫名其妙闖入的龍型獸人。
奧利爾將槍托抵在肩膀上,瞄準正對他張開巨大可怖大嘴的恐龍。
一聲低吼,奧利爾還來不及扣下扳機,就被另一頭恐龍撞開。
獵槍甩飛到遠處。
這把獵槍是奧利爾的珍藏,平時掛在家里當寶貝一樣供著。萊德帝國對于槍支管制非常嚴格,能弄到這舊式獵槍是奧利爾最為得意的一件事。
可惜獵槍此刻像垃圾一般被丟棄在地。
「父親!」
迦亞怒吼,狠狠撲向那頭打算撕裂自己父親的恐龍。剛邁出一大步,腳丫子還來不及著地,後頸被人狠狠一拽甩到後方。
重心一個不穩,他笨拙地仰倒在地。
視線上方,雷諾高大的身軀筆挺站在他身旁,肩膀上扛著面色發黑的單久。
「看好他。」
雷諾金色的眸子閃過暗光,冷硬望向迦亞。
迦亞下意識的點點頭,然後一個重物從天而降,精準的砸在他的身上,迦亞完美詮釋了什麼叫人肉墊。
在看見雷諾沖向恐龍,並成功將奧利爾從恐龍嘴下奪回來後,迦亞終于嘆口氣。忍不住戳戳躺在自己身上裝死的某只亞獸,「小單久,你這樣主動投懷送抱我是很高興沒錯,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黑著一張臉。」
「閉嘴。」單久低吼,「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間。」
迦亞︰「……」他只是擔心單久害怕,試圖說些輕松的話題讓他不要太緊張。嘴巴長了又開,半晌,迦亞才悶聲道,「我會保護好你的。」
單久抬起眼楮看他,嘆口氣,「抱歉,迦亞。」然後他將視線投射到雷諾身上。
雷諾的出現讓局勢瞬間逆轉,在他獨自一人將一頭恐龍撂翻在地後,獸人們大受鼓舞,一鼓作氣迎向剩下的兩頭巨型恐龍。
豺群噬虎。
最後一頭恐龍倒下時,雷諾臉上沾滿溫熱血污,順著額角流過眼部,一雙顏色詭異的眼珠透露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結束了。
小鎮同樣傷亡慘重。
他們失去了一個年青的,即將成年的亞獸孩子。還有參與一位戰斗的熊形獸人。不少獸人身上都掛了彩,或重或輕。
驚嚇過度的居民們對著地面上的尸體,有的啞聲低叫,有人淚流滿面,賣水果的商販老頭躬身,用顫抖的指尖慢慢撿起被血液染紅的水果,這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
單久用左手撿起滾到腳邊的果子,遞給商販。
雷諾回到了他的身邊。
單久拖著他避開滿地狼藉,踮起腳湊在他耳邊低聲,「我們快走。」
讓雷諾暴,露在那麼多人面前,單久實在安心不下。既然威脅小鎮安全的禍害已經清除,那麼他和雷諾就可以回小木屋繼續過安安穩穩的生活。
「孩子,請等一下。」奧利爾突然出聲。
單久腳步一頓,猶豫半晌,才回頭,「你在叫我?」
「是的。」奧利爾微微鞠躬,「我听說過你被迦亞逼出小鎮的事,在此替我那管教不嚴的孩子向你道歉。」奧利爾又一次深深鞠躬,對雷諾說,「先生,雖然不知道您的身份,但我代表整個小鎮感謝您。」
雷諾沉默以對。
單久用手肘使勁戳他的腰。
雷諾這才說,「客氣。」
單久繼續捅他的腰。
雷諾又憋出幾個字,「應該的。」
奧利爾表示理解,隨即看向單久,「看來你們忙著離開?」
單久點頭賠笑,「家里點事兒。」
「我想,你的右手非常需要治療,已經腫得不像樣了。」對方露出善意的微笑。
「不不不,我自己能處理,原諒我們現在必須得回去了。」
轉身就想拖走雷諾,對方仿佛變成一塊*的大石頭,堅,挺的立在原地紋絲不動。
單久忍不住瞪他,「走了!」站在這里等著被人識破身份,交給帝國當囚犯嗎。
雷諾低頭,盯著單久垂在身側的右手,片刻後,對奧利爾鎮長說,「謝謝,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需要醫生,立刻。」
站在一片狼藉中的奧利爾心中沉重不已,卻還是勉強露出微笑,「你這句話倒是說得挺長。」
雷諾︰「……」
單久心情非常復雜,他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該指責這個不知輕重的男人。
……
「嘿,堅強點,別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老約翰尼替單久腫起的手腕涂上黑乎乎的草藥,又用夾板將他的手骨固定,「你和那些嬌滴滴的亞獸可不同。」
廢話,當然不同,我可是一純種人類,在你們這個世界,這個星球都是獨一無二的珍貴物種。
非常嬌弱!
單久疼得齜牙咧嘴,不斷咒罵,「庸醫,你這個老庸醫!就不能輕點嗎?」
「現在知道疼了?剛開始不是還一臉不情願嗎,就這麼不想來我這治療?」約翰尼用紗布將夾板纏了一圈又一圈,抬起滿是皺紋的眼楮看向自進門以來,就跟堵牆似的站在單久身後的雷諾,「我以前可沒見過你。」
單久耳朵立刻豎起來。
雷諾說,「新來的。」
「和我們的小單久住在一起?」
雷諾點頭。
約翰尼將紗布打結,掛在單久脖子上,拍拍他的肩膀,「挺好看。」
單久回他一個猙獰微笑。
約翰尼又將活結解開,重新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掛上去,「這次是真好看。」
「你再也別想吃到我辛辛苦苦摘來的松茸了。」
約翰尼給了單久一個,你不會的你一向照顧我老人家我相信你是一個好孩子的眼神。
「先生。」這次是對雷諾說話,「這幾天最好不要讓單久的手踫水。」約翰尼考慮著措詞,「雖然說亞獸一般都負責主內,可是看著他受傷的份上,還請您多多幫他干一點家務活。」
「我會的。」雷諾點頭。
單久非常尷尬,因為他才是基本不干家務活的懶人。
「單久洗澡不方便的話,也麻煩你多多照顧,畢竟……你們也在一起住了那麼久,多多照顧包容一下亞獸也是你們的責任。」
「是。」雷諾態度誠懇。
單久坐在一旁,越听越覺得這話不對味。可具體是哪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
于是他只好用一種看似無辜純良實則呆滯無知的眼神,來回掃視對話的二人。
約翰尼擺擺手,「帶著你的人回去吧,手傷得不厲害,很快就會好的。」
「謝謝。」
雷諾抬手,眼皮微垂遮住視線,溫暖寬大的手掌在半空猶豫片刻,才緩緩垂下揉揉單久略顯凌亂的頭發,「走了,回家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