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是小清院派來的,口口聲聲來接李公子。還說一早有請柬約定好的,只等李公子上路了。李客看看那車夫,頭皮發麻,覺得青樓使者找上門來,畢竟有點說不過去。
朱大戶也是此道中人,哈哈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嘛!李公子不要看我,今天不是你值班,你盡管去赴約就是,就算輪到你值班,我也一定放行。」
李客雖然不是正人君子,但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前往青樓的馬車,還是有點害臊,畢竟他才十六歲,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個童男。
他覺得這件事要是被香塵碧看到,必然要被她看不起了。雖然被她看不起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作為一個男人,總是希望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出更君子的一面,而在這個年代,到青樓鬼混,雖然有可能只談風月,不涉及床事,但在別人眼里,自然是另一種說法。
但他知道,要是自己當眾拒絕不去的話,那只能更加讓人瞧自己不起。只好硬著頭皮道︰「我坐不慣馬車,有我的老伙計送我去呢!」他拍拍身邊的神荼面。
神荼面打了個哈欠,抖了抖身子,那馬車套著的馬居然腳一軟,嚇的一個趔趄向前,帶動馬車跟著晃動。
「得……」車把式揚鞭,催動馬車。李客只得向朱大戶投了一個抱歉的眼神,尾隨而去。
李客騎著神荼面,慢悠悠跟在後面,一顆心跳的厲害。但他慢慢察覺有點不對勁,這馬車行使的方向,竟是出小竹莊的路徑,而不是通往小清院。
「車大哥,你走錯路了吧?」李客好心的問。
馬車徐徐而走,放慢了速度,慢慢停了下來,車夫馬鞭一抖,不見回頭,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沒有走錯,李公子盡管跟著便是……」
這聲音竟然赫然是小倩所發,李客再看那車夫,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竟已經換成了那嬌滴滴的小倩姑娘。
小倩回眸嫣然一笑道︰「李公子擔心小倩害你麼?莫說小倩沒有那個本事,就是有那個本事,看在你騎下的神獸,也不敢造次啊!」
李客看到小倩這等神情,竟生出一股非常熟悉的感覺,依稀就是他初戀情人阿蘅的模樣,心中一陣澎湃,一下子忘了天南地北,痴痴的跟了上去。
越走之下,李客越覺得奇怪。小倩駕著馬車,所走的路竟然是前往蜀山派的大本營,雖然天色較黑,但李客還是認了出來,畢竟這條路他前不久才剛剛走過。
一路上,小倩不言不語,似乎存心不讓李客有搭訕的機會,也不顧李客的疑慮,只是心事重重的打馬前行。
「今晚的月色相當不錯啊!」李客實在有點忍不住想開口了,只因他實在不知道小倩到底要走到何時才算盡頭,明明已經到了遮雲坡,洗相思湖和天心參合殿都已遙遙在望了,卻又徘徊不前。
「是不錯……」小倩嬌弱的身子步下馬車,看著月色下的洗相思湖,手捧七弦琴,痴然呆立,口中喃喃,與其說是答話,還不如說是在囈語。
「今天是十五,月亮好圓,真是個團圓的好日子。」李客看著洗相思的波光粼粼,似乎也生出一點懷鄉病來。這與他一向標榜的過身客分,多少有點不合。
「是啊!七月十五……三年了,他還是不肯出來見我麼?哪怕是偷偷出來見我一眼?」小倩凝眸處,赫然是向著那天心參合殿,仿佛那里躲著她的舊情人,躲著她的冤家。
李客再傻,也听出點名堂來了,心里老大不是滋味。這一天來,他琢磨著的都是小倩這樁約會,卻不想小倩姑娘那深情款款的請柬,居然只是一個玩笑。瞧人家那樣子,無非是在月圓之夜來老地方懷念一下故舊的老相好,而他李客李公子,充其量就是一個護花使者。
小倩凝神看了半晌,幽幽嘆道︰「咱們過去吧!」
「去哪里?」李客駭然問。
再過去就是蜀山派弟子把守的地頭,這深更半夜,貿然闖到人家地頭里去,大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誤解。像蜀山派這樣的修道重地,恐怕更忌諱這種夜探的來客,尤其是在七月十五這多事之夜。
七月十五,即是傳說中的鬼節,相傳在這一天,萬魔舞動,是一年中陰氣最強的時刻。
小倩並不答話,似乎李客此人去還是不去,並不要緊。只見她一個人,棄下馬車,棄下李客,竟是獨身一人,朝遮雲坡那頭走去。
月夜之下,微風涌動,蟲吟風嘯聲中,似乎突然閃過一陣輕微的琴聲。李客恍惚起步,跟了上去,內心突然生起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但見小倩在月色之下,只手拂琴,琴聲到處,夜色下的蜀山弟子似乎立刻被瞌睡蟲盯住,紛紛困倒在地。
李客一呆,卻見方才還近在眼前的小倩,此刻竟已經到了洗相思湖畔左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幽香,夾雜著小倩的琴聲,竟有說不出的詭異。天上雲層涌動,似乎暗藏著一股更大玄機,預示著這將是一個不平靜之夜。
李客看著小倩羅裳輕衣,嬌小的身影獨獨站立在洗相思湖邊,說不出的寂寞可憐,心中的同情之心勝過剛才郁悶,走了過去,禁不住月兌下自己的長衫,披在她肩上。
神荼面似乎對蜀山地頭十分熟悉,居然好整以暇的在七龍臥橋上走來走去,鼻子不住的嗅著些什麼。
「叮呤……」李客耳邊響起一陣清脆的聲音,小倩的玉手抬起,不住晃動,一串古樸的鈴鐺在風中發出叮當響聲。
風中除了這叮當的響聲之外,竟還有小倩喃喃自語的碎碎聲音。
「當年你送我這鈴鐺的時候,告訴我這鈴鐺永遠是一雙的,此響彼應……石郎啊,石郎!三年過去,你終究是不肯回應我麼?」小倩向著洗相思湖,淒然相問,問的是她的情郎,問的是那負心而去,從此沒有回音的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