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天門偌大的正廳,空空蕩蕩,狼牙獨自坐在一張椅子上,呆呆地出神。在此刻,訣天門中,已只剩下他一個人,經過商議後,眾人已分頭出發,猴子與何婷婷已前往五行山,尋找神猴臨終前提到的物什,要找到神猴昔日所居所,還得依靠何婷婷的鼻子,鬼猴往雲南尋找花奴兒,討還猴子體內金蠶蠱的解藥,寇天敵帶了哭娃回哭娃昔日居住的小漁村,因為寇天敵總覺得蕭夫人與靈蛇既然可以治痊,那麼此病必有病源,他懷疑這病源應當在猴子用金晶石母與霹靂鋼貯存哭娃心性的地方,蕭夫人帶了自己孫兒與穆阿林也一同去了,蕭夫人是去助寇天敵調查,穆阿林要去是因為要避嫌,此刻病書生與靈蛇一起去了海南天涯閣舊址,尋找樊大煉制寄生獸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寄生獸的煉制方法和弱點,少姬與古空空連同毒老人去江湖上求訪各路人馬,希望能聯合天下之力一同對抗樊大與金鉤蠍王,所以阿林留下就要獨自面對狼牙,狼牙在與樊大對戰時因為他是正面迎敵,受傷最重,故留下養傷,少姬曾問狼牙要不要阿林留下照顧他,狼牙表示有訣天門幾名下人照顧他就足夠了。」我為什麼不留下阿林?我也想避嫌嗎?」狼牙閉目靜思︰」如若我心中的確坦坦蕩蕩,我又何須避嫌?」這時,訣天門中一名奴僕上前道︰」少俠,該敷藥了。」狼牙點點頭,道︰」多謝大叔。」那奴僕退下了,狼牙感到敷藥處陣陣清涼,知道自己的傷在迅速復原,他記得寇天敵的話︰」你身上的寄生獸也會助你療傷,加上我的傷藥,再過十天當無大礙。」」寄生獸!」狼牙看看自己的肩膀,暗忖︰」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心念及此,狼牙忽覺肩膀一動,只見肩頭肌肉上慢慢鼓起一個大包,越脹越高,一會兒竟變成一條長長的舌頭樣,移伸到狼牙的面前,不住地抖動。
狼牙與樊大交手時,這條長長的舌頭數次從肩頭伸出,變化成各種形狀助他御敵,但由于狼牙對其掌控不能隨心所欲,根本敵不過樊大身上變幻莫測的寄生獸,吃了大虧,此時看到這寄生獸在沒有外敵進攻時也跑出來,心中詫異,不由語道︰」難道我說想知道它是什麼樣子,它就出來嗎?
狼牙本是自言自語,誰知那長長舌頭尖端彎曲了兩下,像在點頭一般,狼牙心中大奇,問道︰」你听懂我說什麼了?」寄生獸又點點頭,接著劇烈抖動,像是在笑得渾身打戰,狼牙又問道︰」你在笑?對嗎?」寄生獸又點了點頭,忽然它筆直伸到半空,像鞭子般在空中啪地抽了一下,狼牙看到一只蚊子被它拍死,看來,這只蚊子是來吸狼牙血的。
寄生獸又縮了回來,移到狼牙面前,微微顫抖。狼牙微笑一下,道︰」謝謝你。」寄生獸左右搖了兩下,像是在說︰」不必客氣。」狼牙道︰」你與我合二為一,那麼我想些什麼?你都能知道嗎?」寄生獸又點點頭,它尖端忽然膨脹起來,一陣扭曲,變成一張人臉的輪廓,狼牙認出來是,是何婷婷。過了一會,那張臉又扭曲幾下,變成了穆阿林的臉。再過一會兒,又變成了哭娃,又變成樊大,以變成一只蠍子,代表著五行山下的金鉤蠍王。」是的。」狼牙嘆了口氣︰」我滿月復心事,你很了解我。」寄生獸變回原樣,又左右搖了搖。狼牙道︰」你勸我別想太多。」寄生獸點點頭,變成一只豬。狼牙訝然道︰」豬?」但一想旋即明白︰」你要我像豬一樣生存,吃了睡睡了吃對嗎?因為我如果安心度日,你也就有個安全的依靠對嗎?」寄生獸變成一只手豎起大拇指,稱贊狼牙聰明。狼牙苦笑一下道︰」對不起,我作不到,我有太多的責任。」寄生獸劇然抖動起來,似乎很生氣的樣子。狼牙嘆息一聲,道︰」如果你覺得我不好,你有沒有辦法另找一個身體?」寄生獸搖搖頭,狼牙道︰」你真倒霉,偏偏要落在我身上,知道嗎?如果三個月後我與金鉤蠍王同歸于盡的話,你也就隨我一起死了。」寄生獸劇烈抖動,拼命搖晃,似乎勸狼牙不要這樣作,狼牙道︰」我別無選擇,你……害怕嗎?」寄生獸靜止下來,良久,才點點頭,狼牙道︰」你是世上最強的武器,可我沒想到你的願望這麼單純,只是想安生度日,你一點也不像是被那個樊大制作出來的,他是那麼野心勃勃,你卻這麼膽小怕事。」寄生獸點點頭,忽一下縮回狼牙肩膀,不一會又伸出來,又縮回去,又伸出來,如此來回好幾次,狼牙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因為我膽小,所以你就膽小,對嗎?」寄生獸點點頭,狼牙苦笑一下,道︰」我明白你是什麼了。你就是我的心,你所表達的都是潛藏在我內心深處的意願。」寄生獸又豎起大拇指,狼牙道︰」你是對的,我真的害怕。我不想死,我每天都在祈求上蒼,給我勇氣,從容面對金鉤蠍王,我牽掛這世上很多東西,我那剛見面的妹妹,還蕭夫人,還有少主,少主已經五歲多了,他是新一代青衣樓樓主。我還要教導他,讓他成為人中俊杰,還有婷婷,我……」狼牙說到婷婷,寄生獸又搖搖頭,狼牙詫異道︰」什麼意思?」寄生獸變成一張臉,是穆阿林的臉,美若天仙的臉龐上盡是痛苦之色。狼牙道︰」你是說我牽掛是阿林?我只是當她是妹妹……」忽然阿林的臉裂開了,肢離破碎,慘不忍睹。」你干什麼?」狼牙大驚失色,一把扣住寄生獸細長的身體。
寄生獸恢復原形,抖動起來,發出絲絲聲音,狼牙感覺到寄生獸在嘲笑自己,嘲笑他自己欺騙自己。」就算我喜歡她又怎麼樣?」狼牙道︰」婷婷對我恩重如山,我同阿林只見過幾次面,可我同婷婷在一起那麼久了,我怎麼會愛上阿林?你給我個理由。」寄生獸又搖搖頭,狼牙喃喃自語︰」不用理由?真的不用嗎……」一個聲音忽然鑽進狼牙的腦子︰」你知道我是你的心,可你連自己的心都要欺騙,我還怎麼同你合二為一?」狼牙從沉思中一驚醒,發現寄生獸已悄悄縮了回去,狼牙立起身來,走到屋外坪地中,他仰望天空,心中思潮翻滾︰」一直以來,我把每一件該做的事情當作責任,這些事情僅僅是責任嗎?我可曾真的要退出江湖逃避這些責任……」狼牙想到五年前從懸蒲宮天涯閣中曾泛起退出江湖的念頭,又想起神猴許諾保衛迷失心智的人類平安度日時自己也曾經心動,他不想殺自己的妹妹,也不想面對金鉤蠍王,他甚至希望江湖就這麼消失,以後平安活下去便了事,省得他勞心勞力,拼死拼活。」我幾時開始厭倦江湖的?我不止厭倦江湖仇殺,也厭倦江湖的兒女情長,我口口聲聲說哭娃怯懦,我自己呢?我不也是有怯懦的一面嗎?」狼牙捏緊拳頭,望著天邊太陽發出了道光芒,給萬物披上金紗,他忽然感覺到一陣眩暈,接著如醍醐灌頂般心中一片清明。」是的,我不相信!」狼牙對著太陽怒吼︰」我不相信死無代價!」」我愛阿林,愛這大地,愛這天空,我生于江湖也寧願死于江湖,這不是責任,這是因為我就愛這你們眼中血腥骯髒的江湖,我的命運由我自己主宰,就算流血流淚,粉身碎骨,我也不會放棄愛我所愛,想向我自己挑戰我嗎?那就來吧!樊大!金鉤蠍王!你們一起上吧!就算你們能戰勝我!但你們永遠也走不出這無邊無際的江湖,總有一天你們將會被它吞沒,與我一起血淚和凝,誰也別想消滅它!霸佔它!它屬于所有永不屈服的人!」狼牙骨胳 啪作響,肌肉隆起將傷口紗布擠得嗤嗤撕裂,他終于在一番自我反省之後,作到身心合一,寄生獸與他完全溶為一體,狼牙昂起頭顱,一聲厲吼聲振九霄。」還我江湖!」轟隆一聲,狼牙肩頭如同長出數十把利劍,直插雲霄,腳下的花崗岩石踏得四分五裂,四周牆壁被一股巨大的氣浪轟然推倒,滾滾風塵,伴著那聲驚天動地的吶喊,卷起一股直上九天的龍卷風,天地變色,山岳顫抖,一個所向無敵的英雄,終于誕生。英勇不屈的豪氣充塞天地,大震一聲,涌起隆隆灰氣……
此時此刻,遠在南海邊的穆阿林正坐在馬車上,默默想著心事,她忽然感覺到什麼,掀開馬車的窗簾,往京城訣天門的方向探頭望去。」怎麼了?」蕭夫人關切地問道︰」有事嗎?阿林?」阿林垂了窗簾,搖搖頭道︰」沒什麼。」」想念狼兒是嗎?」蕭夫人抓住阿林的手,望著阿林有些蒼白的臉,自從離開訣天門,阿林顯得越來越惟悴,蕭夫人看在眼里,好不心痛。
阿林搖搖頭,默然不語,蕭夫人微嘆一聲,道︰」咱們快到了,好好休息吧,別太傷神了。」阿林給馬車中睡得正香的哭娃與寶寶掩了掩被子,依舊斜靠著馬車,垂首不語,蕭夫人見阿林不肯休息,只好閉目打坐。
又過了個把時辰,馬車外駕車的寇天敵道︰」蕭夫人,咱們到了。」蕭夫人抱起孫兒下了馬車,阿林扶著哭娃跟著下來。眾人看到一片低矮石屋。屋門前都掛著一張漁網,曬著一些魚干。再望遠處,是一片波濤滾滾的大海,隱隱听到潮聲陣陣。
寇天敵四圍張望一番後,道︰」這里肯定經常刮海風,所以房子都造得這麼矮小。」蕭夫人道︰」寇大夫,咱們到這兒到底是找什麼呢?」寇天敵道︰」我要找到哭娃的病因。」蕭夫人道︰」哭娃的病因?哭娃有病嗎?」寇天敵道︰」我不敢肯定,但十多年前我曾遇到過這種病例,有個人腦中因生個腦瘤結果心性大變,也是同蕭夫人與靈蛇一樣,切除後便恢復如常。據狼牙所說,他曾在這兒為當地村民斃殺倭寇時發現這一村子人都十分膽小。所以我懷疑這兒是不是有什麼古怪。」蕭夫人詫異道︰」難道哭娃心性不是因為從小受苦形成的嗎?」寇天敵道︰」但是在天涯閣時哭泣娃忽然間變得凶狠暴虐,敢動用金晶石母與霹靂鋼打算對付全天下人,甚至連自己哥哥都不放在眼里,心性極為自負。這種性情與他哥哥狼牙頗為相似,只是入了歧途,而後又變得膽小了,一個人的心性若已改變,通常是不會再變回去了。像哭娃這種變來變去的性情,很像是一種有一定周期發作的疾病。我從醫數十載,一個人是健康正常還是身有隱疾,一眼就看得出來,所以我敢斷定哭娃絕不是僅僅膽小怯懦那麼簡單。」蕭夫人道︰」那寇大夫打算從何處開始著手呢?」寇天敵道︰」有道是病從口入,應當先查查這里居民的飲食。」幾人邊說邊走,不久來到一幢民房門口,寇天敵從地上曬的魚干拾起一塊,放在鼻下聞了聞。這時房門口一個村民探頭打量寇天敵等人。
寇天敵叫道︰」這位小哥,我……」寇天敵尚未把」想買魚干」叫出口,那村民砰地關上門,又听到給門上鎖的聲音。」他們真的很膽小。」蕭夫人疑道︰」這麼怕外人?」寇天敵苦笑一下,將一塊魚干納入口袋,繼續前行,片刻後蕭夫人孫兒拉著蕭夫人的衣袖道︰」女乃女乃,我口渴。」蕭夫人見左邊有口井,便道︰」好,女乃女乃給你打水。」言畢走到水井邊打了一桶水上來,叫道︰」來,過來喝水!」阿林牽著寶寶走過來,寶寶端起水勺咕嘟喝了幾口,蕭夫人對阿林道︰」阿林,你喝嗎?」阿林也的確覺得有點渴,便也喝了一勺,喝完後道︰」這水好甜呀。」寇天敵聞言過來也喝了一口,覺得這井水並不十分清涼,但入口甘甜,有如放了糖似的,寇天敵皺眉道︰」這井水有問題。」蕭夫人道︰」哦?這井水怎麼啦?」寇天敵轉頭問哭娃︰」姑娘,你們村的人通常在哪里打水。」哭娃怯怯地道︰」就……就是這口井。」」哦?」寇天敵抬頭望向遠處一座山丘,道︰」通常在海邊打井,井水是海水滲進來所以都有股咸味,可這水怎麼反而是甜的?」蕭夫人看看四周道︰」寇大夫你看這四周好像地勢格外低窪,那山丘上流下的泉水應當是在這里形成水潭才對,可是……」」上那山丘看看。」寇天敵一揮手,領著眾人往山丘上走去,到得山腳,蕭夫人將寶寶交給阿林道︰」你照看一下寶寶和哭娃,我同寇大夫去去就來。」阿林點點頭,蕭夫人與寇天敵一前一後展開輕功向山丘奔去,瞬間消失在樹叢中,不久,蕭夫人道︰」寇大夫,前面有流水聲。」寇大夫道︰」蕭夫人好耳力,在下也听到了,咱們順流而上看看!」二人沿著小溪一路向上,柱香功夫,蕭夫人忽道︰」前面有人。」寇天敵凝神細听,果然前面隱隱有人說話,悄聲然︰」會不會是這里住的村民上山打柴的?」蕭夫人低聲道︰」听腳步至少有十幾個人,而且輕功不弱。」寇天敵聞言小心翼翼地接近發聲之處,不久,二人听得聲音越來越大,探頭出灌木叢一看,只見小溪上游有十幾個白衣人在溪邊忙著什麼,一個頭領模樣的白衣人負手立在一塊大石上,監督眾白衣人工作,他雖背對著蕭夫人與寇天敵,但二人均覺得這背影看上去頗為眼熟。
這時,一個白衣人提著一竹筒溪水遞到那領頭手中道︰」少主,有結果了。」那少主人低頭看水,抬頭問話︰」結果如何?」白衣人道︰」問題就出在這溪水上,那山下水井中的水便是這溪水滲入進去,所以山下沒有形成水窪,人長期喝這種水,會誘發一種極為罕見的腦病,腦中便生成那種毒瘤,正是這毒瘤使人心性變化,雖不致命,但會破壞腦中部分神經,使人變得膽小而又怯懦,意志薄弱,缺乏承受能力。」那少主道︰」看來我爹是對的,金晶石母與霹靂鋼不能傳播人的性情,只是在傳播一種瘟疫,獨角獸之所以選中哭娃,僅僅是因為她是狼牙的妹妹,獨角獸存心想看神猴看中的救世主怎麼出丑。」這少主說完,對那白衣人道︰」把這泉眼堵上,別再讓這水害人了。」那白衣人領命,與其他人開始忙碌起來,少主將水筒扔在地上,一側身,正好讓蕭夫人與寇天敵看到他的臉。」狂龍石中劍!」蕭夫人與寇天敵同時大吃一驚,真是不冤家不聚頭,想不到在這兒會踫上他,看來他也是來此追查哭娃病源的。
蕭夫人與寇天敵一驚之下,身體一振,樹葉發出微聲,狂龍立時警覺,轉頭大喝一聲︰」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