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裝作毫不在意,站直了身子,然後躲過他有些深沉的目光,佯裝很自然地輕聲咳了咳,然後跨出餐廳,直奔廚房里。
站在琉璃台前,她打開水龍頭,舀起水往臉上輕潑,冰涼刺骨的觸感逼著臉上的毛細血孔微微地張開,又緊密地黏合一般。
甩甩頭。
她抽出紙巾,遮住臉,正低著頭,卻感覺到身後傳來一股平穩的腳步聲,鎮靜而安逸,仿佛離她越來越近。
她的手還依舊蓋住臉頰,沒有移開半分,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其實她的後背已經因為緊張用力而繃緊,手指因為僵硬得太久,而微微地顫栗。
時間,突然變得微薄。
空氣都感覺變得稀薄了許多。
就在她以為,身後的他會做些什麼的時候,卻听見腳步聲漸漸走遠,以及傳來一句輕聲的聲音︰「洗好了就過來吧
背脊一松一緊。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也不管身後的他有沒有听見。
坐在長方形的餐桌前。
兩人的座位隔著最長的那一邊遙遙相對,在本來並不大的餐廳里,佔據了極大的空間。
兩人沒有過多的交談。
只有勺子偶爾落在淺白色的碟子上,發出陶瓷與銀器撞擊的輕微踫踫聲。
並不大。
但,在過分安靜的環境里,卻顯得有些凝重和粗糙。
「你們雜志和歐來集團有往來?」
韓訾墨抬眸,打破了這個有些過分靜謐的氛圍。
他覺得有趣,看著對面坐著的那抹縴細的身影,已經快把頭都塞進碗里了。
薄唇淡啟,打開這個話題。
蘇言柒顯然是沒有意料到他會這麼問她,對于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情,她雖然不是第一次踫到,但還是心有余悸。
她以為男人是有一個度的,也小心謹慎地揣測著。
但沒想到,這個所謂的朱經理會下作到用藥這樣的事情來。
她並不是剛出社會的小丫頭,會為這樣的事,產生太多不必要的無理取鬧來,但有些情緒還是會深深地在腦海里扎下根來。
所以。
她對他,還是感激的。
在那個時間,他的出現,無疑是一個奇跡。
「以後遇上應酬,最好不要單槍匹馬
蘇言柒聞言,微頓。
這樣的情況,她不是第一次遇到過,在美國,那些人會更加的直白,毒品之類的手段層次不窮。
而,這些事情除了發生在暗街夜巷,也同樣發生在高檔聚會中。
躲得過,是命。
躲不過,也是命。
作為一個女人,唯一能做的,只能靠自己的警覺和掙扎。
韓訾墨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坐在她的對面,黑眸凝視她︰「合作雖不能撕破臉面,但利益等均總歸要認清楚。多注意安全
「喔蘇言柒放下勺子,握住玻璃門,抿了一口鮮女乃,「我明白
她低頭喝粥,不再說話。
回到祖國,就是這點好,不像在美國唐人街,和祖國隔著千山萬水,極難能找到地道的家鄉味。
昨天的事,她不擔心如何去處理,因為有理在先,諒得對方也不會平白無故毀了兩方彼此的利益,而撕破了臉面,做這樣不討好的事。
說實話,能有一個人在受到委屈的時候,就站在身邊,即使沒有任何的言語,那種感覺也是無可比擬的。
她不是個太堅強的女人,還記得曾經有人對她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急,不要太過于較真,吃虧的才不會是自己。
她何嘗不懂。
但懂得是一件事,等到付諸于實際時,一切事情又都改頭換了樣。
三年,努力抑制的思緒始終無法像機器一樣,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可以輕輕松松地隨意刪減改裝。
多少次在夢里突然驚醒,指尖觸及床邊的空白,然後擁著被子,呆坐到天亮。
數不清了。
在國外時,她常常去超市找,那種又細又軟的米。
但,從來沒有做出原來的那個味道,仿佛深深扎進腦海里,卻總是找不到。
她一直以為,那記憶中的味道,失去了就不會再擁有,原來,確實這樣輕易地就可以重獲。
那麼,究竟是回憶出了錯,還是她的感覺出了錯?
一抬頭,就能看見那張深沉的臉在對面,仿佛伸手就能觸踫到。
但,之間橫亙著的這條溝渠,哪會如此容易?她自嘲地勾唇,嘴角用力地抿起,也壓不住掀起的苦澀。
人畢竟是個有生命有感情的高級動物,不是一面堅實的牆,隨意地用牆漆就能夠刷去過去的痕跡。
她在努力,一直都在努力,明明很久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但今晚,卻不知為何,這樣的念頭,像突然被點燃了一般,如爆竹一般開始引燃。
她幾乎听見了,引線被點燃而發出的磁磁聲,像是警報,在時刻提醒著自己。
兩人再也沒有交流,沒有言語,蘇言柒收拾完了碗筷,走進客廳時,發覺韓訾墨正坐在沙發上,手中翻看著她隨手擱在家里的一些書。
腳步略停。她本以為他早就離開了,畢竟,她一直在廚房里拖延了許久許久的時間,本來只需要一刻的時間,她花了足足三倍的時間去消磨。
腳步像灌了鉛一樣,重如千斤,站在客廳的屏風之前,她靜默地站著,不知不覺間連呼吸也不自覺壓低了。
他有一張過于歐洲的臉龐,白皙的膚色將那骨子里的矜貴詮釋得淋灕盡致,尤其是高挺的鼻,骨架十分的立體。
如書中走出的模特一般,而黑眸中沉斂的深沉,卻又是比汪洋湖泊還要更深更甚。
換了平時,她會毫不猶豫地下逐客令。
但,今晚,她怎麼都說不出口,半敞開的落地窗闖入一縷夜風來,涼涼的掀起了厚重的窗簾,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
那雙正落在書頁上的黑眸似是有所感覺,一個角度偏轉,直直朝她站著的地方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