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的上帝啊,這實在太可怕了!魔鬼,是的,魔鬼又跑出來殺人了!‘
蒼老的聲音,混合了驚惶和恐懼在耳邊喃喃自語,一開始文還以為這是自己頭腦混亂所導致的幻听,但隨即發現那聲音的感嘆相當真實。他抬頭循聲望去,只見數步之外站著一名年紀大約六十上下的老人,他身上套一件黑色的長袍,脖子上掛的銀白色十字架在胸前緊張地晃蕩來去,雙手還捧著一部紅皮封面的《聖經》,看他的打扮,似乎是一名神職人員?
一名神職人員出現在這里並不讓文感到太奇怪,真正讓他驚訝的是,剛才甲殼蟲汽車上的那位女郎,居然就站在神甫的身後。她一臉嚴肅地透過自己的肩膀,注視著房間里地板上那具奇特的尸體,既沒有驚恐,也缺乏厭惡。專注而若有所思的神情,完全屬于專業水準級別。
文拋下煙蒂用力踩熄,走過去向那女郎姿點點頭,開口問道︰‘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小姐,妳……和這位神甫在這里干什麼呢?這里剛剛才發生凶殺案,現在已經被警方封鎖現場,假如沒什麼事的話,請你們暫時離開吧。‘
‘很高興這麼快就又和你見面了,先生。想不到你居然會是位警官呢,這實在太巧合了。請容許我替自己做個自我介紹吧,我是司馬影姿,g市市立大學的二年極生,主攻犯罪學。位是罕神甫。‘司馬影姿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和文一握,她的手掌縴細卻穩定有力,白膩的肌膚握上去,觸感好得幾乎讓人舍不得放開。
‘哦?g市?‘文撤回手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g市,那是一個國際性的超級大都會,雖然距離自己任職的這個小城不過七十多公里,但其繁榮熱鬧的程度卻完全是天差地別,兩者之間的比較,就好像是讓最輕量級的拳擊選手和重量級拳王踏上同一個擂台般毫無意義。
‘不知道司馬小姐專程趕來我們這座小城,是為了什麼呢?假如想度假或者旅游的話,恐怕是來錯地方了,我們這里可沒什麼名勝古跡或度假村之類的設施啊。‘
‘其實……我之所以會到這里來,完全是因為神甫特意打的一個電話。他說需要我的幫忙,還說要是再晚一步的話,就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不過……看來我們晚了已經不止一步了。‘司馬聳聳肩膀,把回答問題的權利交給了神甫。
‘哦?神甫您……神甫,神甫?‘文中斷了自己想說的話,不得不轉而提高說話的音量,好讓發呆的神甫能夠听見自己的招呼。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神甫蠕動著嘴唇,緊張兮兮地摘下他那頂式樣老舊的西式寬邊灰絨禮帽,向文深深鞠了一躬。
‘很,很榮幸可和您交談,警官先生。我是罕,是一名發誓要把畢生時間都貢獻給神的虔誠僕人,洛林富克教區的神甫。而我們之所以會到這里來,只有一個原因︰神需要我們在這里!警官先生,啊,很冒昧地請問一句,您就是這里的負責人嗎?‘
神甫把眼楮瞪得老大,緊緊盯著文的臉,從他的目光中,文看見了極度的緊張和不安。職業本能敏銳地開始活動,他點頭道︰‘我就是。神甫,你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警方的嗎?‘
神甫突然一把抓住文的手臂,嘴唇不停顫抖,終于用力擠出一句︰‘我,我知道誰是凶手!也知道它是怎麼把人、把人、變成、變成一具、白、白、白骨的。‘
‘什麼?你知道?‘文的瞳孔陡然收縮,他挺直腰桿,深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反手用力按住神甫的肩膀︰‘是誰?究竟是誰制造出白骨?為了什麼?他又是怎麼辦到的?‘
‘撒旦,是撒旦的所為!除了‘它‘以外,還能有誰干得出這麼可怕的事呢?仁慈的上帝啊,求求你,憐憫憐憫我們卑賤的靈魂,把我們從地獄魔王的恐怖當中拯救出來吧!‘神甫的臉色漲得通紅,用盡全身氣力,以近乎號哭的聲調,好不容易才終于顫抖著把話說完,提高了好幾個分貝的聲音,頓時吸引了走廊里不少人的目光,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是認真的,而且全心全意地相信著自己所講的每一個字。可是對于別人來說就……
文失望地把手放下來搖搖頭︰‘神甫,我尊重你的虔誠和信仰,但是同時也不得不提醒你,制造不負責的謠言引發社會恐慌,又或者向警方提供假線索都屬于刑事罪行,這可不是說笑的。那,司馬小姐,你們要是沒有其他什麼事的話,就請先回去吧。‘
‘警官先生,你不相信神甫說的話嗎?‘司馬稍微側頭,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姿勢,還有她近乎質問的語氣,在在盡皆流露出強烈的銳氣和活力。
‘我出生時雖然有受洗禮,可是自從小學畢業以後就沒上過教堂了。小姐,既然妳念的確是犯罪心理學,那麼妳應該也非常清楚吧?當警察需要的是腳踏實地的分析和推理能力,不是光憑祈禱就能抓住凶手保護無辜市民的啊。‘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科學的分析和推理固然重要,但是必要的時候也需要運用一下想像力啊。像眼下這種怪異的……‘她伸手向房間中的遺骸一指︰‘現象,假如一味依照常規手法和思維去調查的話,要找到真相的機會恐怕是渺茫德很吧?‘
‘我承認妳說的話也有一定道理,小姐。可是……調查始終需要實質性的證據和線索,這才進行得下去啊。誰曾經親眼看見過惡魔撒旦呢?又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是撒旦跑到我們的這個世界來殺人了呢?光是依靠不切實際的臆測就斷言能夠找到凶手,那是預言家才有的本事吧?請恕我失陪了,兩位。很高興認識你們,希望我們後會有期。‘
文不失禮貌地向司馬和神甫微微彎腰鞠躬,沒想到肩膀上突然一緊,神甫竟然撲上來,用力地試圖按住他不讓他離開。
‘別、別走!警官先生!相信我,這事很嚴重,比你想像的還要嚴重很多很多倍!那些白骨和受害人,只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有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正在黑暗中靜靜醞釀著,再不趕緊阻止它的話,一切就將會太遲了!‘
‘事情那麼嚴重的話,神甫你不如召集信徒一起祈禱吧,或許能感動上帝派遣叫加百列或者米加勒什麼的天使來幫你的忙消滅魔鬼呢。我還有公事要辦,請放手。‘他說話的語氣已經近乎諷刺,明知這種態度無論對一名市民還是一位神甫都十分過分,依然還是忍不住吐出這麼兩句。他輕輕扳開神甫的手指,轉身就要離開——假如神甫不是在情急之下喊出了那句話的話。
‘不要走,警官先生!求求您,請一定要相信我!請听我再說幾句話,只是幾句很簡單的話而已,不會耽擱您太多時間的。還是說,您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凶手四下任意肆虐,卻不願意抓住就在眼前的線索嗎?!‘
神甫惶急的語氣讓文猶豫了數秒,雖然神甫話里屬于宗教的成分太多太濃,可是他的態度卻是如此的認真執著。即使明知是超越現實範疇,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可是當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用一種已幾近于卑躬屈膝的語氣向你進行懇求,而他的心願又只不過是請你坐下來听他說上幾句話的時候,那麼只要不是頑固有若石頭的怪人,恐怕誰也無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對老人說出拒絕的句子吧?況且……反正也找不到什麼線索了,姑且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又有何妨?即使神甫的話當真荒誕無稽到極點,也不見得就有什麼損失啊。
想到這里,文終于嘆了口氣,緩緩點頭。他側過半邊身子,向身邊一名基層警員吩咐幾句,然後跟著神甫和司馬一起,走下了走廊盡頭的樓梯。
三人都沒有看見,一對閃動著幽幽青光的眼楮正在他們背後,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