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霽從前秘煉的蠱名為草標蠱,這種蠱又稱癲蠱。相傳癲蠱流行于湖南的芷江、麻陽、新化以及竿子坪(今湖南鳳凰縣)等地。巫師或蠱婆摘取一棵糯谷草扎成草標,供在蠱壇上,齋戒沐浴後,念動咒語,將巫蠱之術施放在草標上。人若中了這種蠱便會神志喪失,癲癲狂狂。
李雪霽本是竿子坪的人,因父親到瀘溪做官,全家便跟著到了瀘溪生活。李父在任上病故後,家道中落。李母在女兒出嫁前將蠱術相傳,李雪霽憑這種蠱術進入了巫蠱門,憑著她的聰明能干,成為護蠱十巫中排名第四的巫彭。
李雪霽是個很要強的人,她修煉的蠱術和巫術的攻擊性很強,巫咸岑珂和杜娟都有些忌憚她。杜娟今天沒有防備,她又沒有了金蠶蠱,故今晚二人交手,李雪霽佔了兩次上風。
杜娟雖然有些不服氣,但李雪霽是在听到金蠶蠱呼喚自已這個主人後,有備而來,如二人再交手下去,李雪霽可說是立于不敗之地。
李雪霽也沒想到自已的金蠶蠱是杜娟從前養的蠱,本來苗家養蠱之家祭蠱是在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這三天,只因李雪霽是兩月前在路上得到別人轉嫁的蠱,為了讓這蠱養家,才會在前幾天舉行祭蠱儀式。
李雪霽雖然惱恨杜娟破了她傳授干兒子林楓的情愛捆綁的巫術,但現在與杜娟繼續較量下去的話,情況很可能會發生逆轉——須知蠱是有情之物,這蠱跟杜娟有四年之久,蠱對舊主人杜娟更有感情一些,杜娟很可能收服金蠶蠱。功夫相差不大的兩位巫師斗法,如一方有蠱另一方沒有蠱的話,則有蠱的巫師將大佔便宜,這是不言而喻的道理。
李雪霽雖然佔了兩次上風,但那不過是見招拆招,她只是破了杜娟的招,而非直接勝了杜娟。
李雪霽心忖︰「今晚我僥幸仗金蠶蠱勝了杜娟,還差點要了她的性命,可惜杜娟命不該絕,這蠱偏巧就是她自已的蠱!現在這蠱在新舊主人面前,結果就難說了……」
李雪霽譏笑道︰「沒想到它原來是觀花巫女從前養的蠱啊,嚇著你了吧——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啊。哈哈。」
李雪霽稱呼杜娟為「觀花巫女」,而不願稱她為「巫即」,可見對杜娟從巫羅的職位反而越位到自已的前面仍心存芥蒂。
杜娟淡然道︰「既然這蠱又與我重逢,說明我與它緣份未盡。」
李雪霽微慍道︰「你的意思是要收回這蠱麼?」
杜娟道︰「這就要看蠱選擇誰是它的主人了。」
李雪霽諷刺道︰「觀花巫女不是已經將蠱嫁出去了麼,怎麼又突然改變心意想要收回去了?我豈不是白養了它兩個月了麼,這算是什麼道理!」
杜娟道︰「如果蠱願意跟隨你,我也無話可說。」
李雪霽氣呼呼地道︰「好吧,你我同時召喚蠱,看它願意跟誰吧!」
杜娟模著蠱的腦門,柔聲說道︰「阿悅,今天就跟我回去吧,我好想念阿悅,回去後我又會經常做你愛吃的豬油炒雞蛋、還有鼎罐米飯之類,阿悅喜歡嗎?」
李雪霽冷笑一聲,對金蠶說道︰「來福,還不快快回到主人我的身邊來!」
金蠶蠱看了李雪霽一眼,又抬首注視著杜娟,杜娟滿目愛憐地與它對視,模著它的左眼瞼,細聲細語道︰「阿悅,你也想念我嗎?願意跟隨我回去麼?」金蠶蠱親昵地吐出舌頭在杜娟左臉頰上親了一下,杜娟嬌嗔道︰「哎呀,阿悅,別這樣!」伸衣袖揩了臉頰上的口水。
李雪霽見杜娟和金蠶蠱很親近,心中頓生妒忌,瞪了金蠶蠱一眼,便舉起左掌,低目念動收蠱的咒語。杜娟見狀,也忙左手結印,口中默念收蠱的咒語。
呂康好生擔心地看著金蠶蠱,雖然她剛才嚇壞了,但現在心里卻很盼望這可怕的神蠱能選擇舊主人。
金蠶蠱回首看了李雪霽一眼,昂昂嘶叫幾聲,遂化作一束淡淡的黃煙,懸停在杜娟面前。杜娟喜不自禁,忙取出手絹接了蠱,蠱便在她手絹中化作一捧香灰。杜娟包好了蠱,捧在左手心中。
李雪霽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可奈何,頓足罵道︰「下賤的東西!她當日既然不要你了,你又回到她手中干什麼!」
杜娟嘲諷道︰「巫彭,不要這麼小氣嘛,大家願賭服輸,還多說什麼呢。好了,明天再會吧。」說罷給呂康遞個眼色,呂康會意,轉身走在前面。
李雪霽雖在盛怒之下,卻也不敢冒然發難,見事情無可挽回,只得悻悻離去。
呂康走在路上,喜孜孜地對師父說︰「這蠱真可愛!」
杜娟粲然一笑︰「你現在不怕它了麼?」
呂康笑逐顏開道︰「這蠱比狗和牛馬還通人性,我開始喜歡它了!」
杜娟其實今晚收蠱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剛才的情勢對她很不利。不過她對這金蠶蠱確實也有了感情,再說不久可能與張天師一門諸高手發生火並,這蠱可說是回來得很及時,將助她一臂之力。
師徒二人回到家中,杜娟叫呂康從甕中取出一個雞蛋來,取柴生火,做一大碗豬油炒雞蛋拌白米飯給金蠶蠱吃,呂康覺得很有趣。
杜娟從屋中找出一只干淨的木盒子,將手絹中的香灰小心放入木盒子中。杜娟又洗干淨一只鐵鼎罐。
呂康手腳麻利地炒好了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飯,杜娟念動咒語,召喚金蠶蠱現身出來吃飯,呂康好奇地問︰「它比一頭牛還要大,這一碗飯夠它吃麼?」
杜娟微笑道︰「蠱平日每天只吃一碗飯就夠了——只是在每年的六月二十四日至二十六日這三天祭祀的日子里,主人要每天都煮新鮮的豬一頭、雞一只、羊一頭,用刀剁碎之後飼養它。」
呂康驚訝道︰「哇,養蠱真不是平常人家能供得起的啊。」
杜娟恬然一笑,道︰「有付出才有回報嘛,尋常養蠱人家,都是想借重金蠶的靈氣,使家業興旺。養金蠶的人家一般很少生病,養豬養牛也容易養大的。做生意呢,可以一本萬利,做官呢,可以青雲直上。」
呂康听得瞠目結舌,杜娟又道︰「不過我們巫蠱門的巫師和蠱師養蠱主要是用它來防身自衛。」
呂康很想詢問師父為什麼以前會將這神蠱嫁出去,但因為蠱在面前,這話不便啟齒。
呂康饒有興趣看著蠱吃著豬油炒雞蛋拌白米飯,杜娟笑眯眯道︰「你模一模阿悅,以後阿悅也會听你這個主人的話了。」
呂康大喜,便伸手去模金蠶阿悅的身子,金蠶阿悅果然親昵地伸舌頭輕輕舌忝她的手背,呂康歡喜地又模它的頭。
杜娟笑道︰「看來你很喜歡阿悅嘛。今後就由你來照顧它吧。」呂康喜之不盡。杜娟待金蠶蠱吃完飯後,便傳呂康放蠱和收蠱的手訣和咒語。
呂康這幾天跟隨阿明等人學習做侍女時,阿明等人暗中譏笑她做事有些笨。杜娟看在眼里,也沒說什麼,她心中明白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誰都有這一段呆頭呆腦的青澀時候。等到以後見的世面多了,人自然而然就變得聰明伶俐了。
呂康學習做別的事情有些遲鈍,唯獨學習蠱術上手很快的,沒廢多少功夫就記住了杜娟教的東西,她念動收蠱的咒語,金蠶果然很听話,又化作一道黃煙,飛進那只洗干淨的鼎罐中了。
杜娟道︰「金蠶平日喜歡在鐵鼎罐中睡覺,白天要帶它出去時,便讓它睡在這只木盒子中。」呂康听得一愣一愣的。
杜娟于是將養金蠶蠱的一些注意事項告訴了呂康,呂康一一記在心中。她同人打交道總是不得要領,心中感覺很累,但卻很喜歡同動物打交道,她時常愛同牛、狗、雞、鵝這此家畜家禽說些傻話的,左鄰右舍的人看見了都認為這女孩子有些痴。
深夜,杜娟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心中又有喜又有憂,喜的是蠱在自已很需要它的時候回來了。而且自已也很想生個兒子——養蠱的婦人如想要生孩子,借重金蠶的靈氣,就能生幾個又強壯又能干的孩子……憂的是這蠱有可能給自已帶來孤、貧、夭的某一種可能,主人要想避免這種不好的結果,情願用好的食物供養它,不敢隨時帶在身邊,否則會樂極生悲的。
杜娟想了許久,最後決定自已盡量不利用金蠶蠱,等過了幾年這金蠶蠱壽終之後,便不再養蠱了……
因為這金蠶蠱,使杜娟又思念起邵元節來了,她不由回憶起當初與邵元節相識的往事……
那時邵元節說︰「這位仙姑,我很羨慕你養的金蠶蠱,想拜你為師,學習這種蠱術,可以嗎?」
杜娟嘴角抿笑,心忖︰「阿悅帶給我多年孤獨,也帶給我莫大的幸福——沒有那次小潭斗蠱,元節也沒有借口接近我的……就象那口苗刀一樣——因為它是爸爸傷害元節母親的凶器,我無意間保留在身邊,作為對爸爸的想念,誰知竟然促成了我和元節的姻緣……這世上的好事和壞事總是突如其來,人又怎麼能料得到呢……」
杜娟真盼望這所有的麻煩事都快快過去啊,那時自已就能與邵元節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