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牛鼻、蔡道婆等人因為心系考試之期,一路上掐著日子緊走慢趕,于三月二十七日午後,終于趕到了江西貴溪龍虎山。
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龍虎山百花齊發,紅海塞路,凝雪滿林,風景甚是美麗。梅鐘葵是第一回到龍虎山來,興致勃勃地牽著隋燕的手觀賞景色。
靳雪鵠挽著師父諸葛小倩的胳膊,因為此行有可能與正一道發生嚴重沖突,靳雪鵠心情有些緊張,諸葛小倩也心有別屬,二人都不大說話。
徐小六見群峰連綿,沿途游人如織,道觀香火十分興旺,心中又是激動又是不安。
崔進望著徐小六的背影,心情甚是郁悶。自那日求雨之後,他多次調用天眼想偷窺諸葛小倩師徒的身子,都沒有如願!在梅鐘葵求雨成功之後,他一連幾晚在客棧中都用徐小六的名字作致愛法術,誰知自已連美夢也未做一個!由此可以想見徐小六更不會和他在夢中感應了……
隋燕等人見崔進一路上怏怏不快,心中暗暗好笑,她們不時逗他說話,而且敢于坐在他的正對面了!崔進在閉目默想心事之時,徐小六也不再用斗笠遮擋自已的身子了。
崔進從她們的這些言行中,已然醒悟到自已的天眼是被隋燕和靳雪鵠的「法水」破除了!崔進又是羞慚又是氣憤!自已對徐小六暗施致愛法術失靈也就罷了,她們竟然還破除了自已的天眼!
崔進想到自已從此再也不能用天眼偷窺女人的身體了,心中好生懊悔當初見異思遷!明明他看出諸葛小倩是得道高人,偏偏鬼迷心竅,麻痹大意,讓諸葛小倩師徒有機會破除了自已的邪術,害得他再沒有勇氣回九江對孫小琳騙婚了……
張牛鼻走在崔進身畔,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問這問那的。崔進只得強顏歡笑,給他們師徒介紹龍虎山的一些情況。
走到半山腰時,諸葛小倩忽然對眾人說道︰「各位道友,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辦,先在這里同各位道友告別了。
梅鐘葵听了這話,有些詫異,心中舍不得與隋燕三位師姐妹分離,隋燕看著梅鐘葵情深意重地說道︰「梅師妹,我們後會有期!」
梅鐘葵依依不舍道︰「我們不能住在一起麼?我考試前本來還想與幾位師姐妹們在一起討論道經呢。」
隋燕勉強一笑,說道︰「梅師妹,我師父還有些私事要去辦,我們暫且別過,等我們辦完事情後,我們還會來找你的!」
梅鐘葵只得說道︰「師姐、師妹,你們一定要來找我啊!」
靳雪鵠笑容可掬道︰「梅師姐,我們也許還會住在一起的,希望我們返程時還能在一起!」
徐小六情緒很復雜,抿唇淺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諸葛小倩與眾人告別後,便帶著三名女弟子從一條岔道走了。
師徒四人默默無言走到山腰處一家坤道觀開的客店中打尖,諸葛小倩點了幾樣素菜,笑著勸三名女弟子多吃些飯,三位女弟子因為各懷心思,這飯吃得沒滋沒味的。
彼時,客店中不時有來投宿的趕考的道姑,諸葛小倩為了避免遇上認識的人,便早早進入客房休息了。
這一晚,諸葛小倩特地傳授了徐小六一些功夫。徐小六這半年來,一直與師父沒有分開,所以學到了不少法術和功夫。
徐小六心中明白自已如果姻緣得諧,與師父和師姐相處時日必然無多,不禁流下淚來。諸葛小倩和隋燕、靳雪鵠見她流淚,也不禁難分難舍,潸然落淚。
過了一會,靳雪鵠見師父上了茅房,便也跟了出去。她在黑暗中候師父出來後,便上前悄悄對師父說道︰「師父,假如張公子真的殺了蔣大嬸,也只能算是正一道與巫蠱門的恩怨,我們就讓他退了這門婚事就行了,犯不著動手的,我真為師父和大師姐的安危擔心啊……」
諸葛小倩與幾位弟子情同母女,見靳雪鵠再次勸告,也很為難,想了一下,說道︰「雪鵠,你放心,師父懂得分寸,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與正一道的人動手的,師父也不想拿你們的性命去拼的……」
靳雪鵠小嘴一扁,說道︰「師父!」淚水簌簌淌下來,依靠在諸葛小倩右肩上哭泣起來。
諸葛小倩眼中也有了淚光,撫模著靳雪鵠的頭發,心說︰「蔣大姐,如果你真的是被張湛詠殺害的話,我只能將這情況通過杜娟告之你們巫蠱門了,如果杜娟需要我幫忙的話,我是一定會出手相助的,但我不會讓自已的弟子介入這場爭斗的,請恕我自私一次了……」
徐小六見師父和三師姐都出去了,瞥了一眼大師姐隋燕,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實在不安,開誠布公說道︰「大師姐,我知道你們此行另有目的,我實在不忍心師父和兩位師姐為了我的事情而有什麼閃失……」
隋燕聞言一怔,抬眼看向徐小六,師姐妹四目相對,徐小六想到明天或許就會有死傷的事情發生!忽然握嘴流下淚來,泣聲道︰「大師姐,你也知道我是一個湘西人,反正我與他並沒有什麼感情,我真想回湘西去算了……」
隋燕听她這話雖然有些孩子氣,但其中實充滿了真摯的同門之情,不由動容道︰「好師妹,你千萬別這麼想,興許這只是一場誤會呢。再說這是你的終身大事,豈能兒戲!」
徐小六淚眼婆娑道︰「听崔進講,正一道的法師和弟子共有五百余人呢!我真害怕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啊……」
隋燕嘆了一口氣,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蔣大嬸又與師父和你在一個屋中相處數日,蔣大嬸在你們眼皮底下遇害,作為江湖道義,我們豈能抽身自保?」
徐小六垂淚道︰「我也不怕大師姐笑話,我與他只相處幾天,現在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已經記不起來了。我和師父、師姐們情同一家人,我這些日子也在想︰師姐們都能不嫁人,我為什麼一定要嫁人呢?而且我並不喜歡遠嫁到江西來的,我也舍不得與親人分離的……」
隋燕目光閃動道︰「六師妹,事已至此,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們也不希望與正一道發生沖突的。」
徐小六蹙眉道︰「我真害怕明天……」
隋燕呼了一口氣,道︰「既然師妹把話挑明了,師姐我也實話告訴你︰師父之所以這樣做,不僅是為了俠義道,更多的是因為師父不想你所托非人,所以才堅持要來這一趟的。你也知道張公子贈玉佩作文定有些不妥當……」
徐小六低目無語。她也是一個迷信之人,所以當初才會拋擲銅錢佔卜婚姻的,從銅錢佔卜的結果看來,也不是很順利的;張湛詠下文定又出現了不吉之兆,還發生蔣大嬸神秘死亡之事!徐小六對這樁婚姻委實感到不安……
這些日子以來,與二位師姐朝夕相處,情同手足,徐小六有時不免偷想︰「我當初在青城山之時,並沒有喜歡上張湛詠,我為什麼要嫁給一個自已不愛的人呢?我為什麼不能象師姐們一樣跟隨師父一道,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湘西呢?我為什麼要與親人生離死別呢?難道榮華富貴就這麼重要麼?我就算得到了榮華富貴又如何呢——我的家人又能沾我多大的光呢?我這不是為了和晏容爭一口氣麼?而且張湛詠作為漢人大戶人家的公子,將來多半會討幾個小的老婆,我和她們成天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嘔氣值不值呢?如果師父和師姐為了我的事情而有什麼閃失,我這一輩子良心何安呢……」
徐小六想到這些,有好幾回都打起退堂鼓,心想這一門親事不得成也罷了,自已反正是出家人了,何必一定要嫁人呢?
然而這種念頭也只能偷偷想一想,自已也不好意思開口說出來,再說自已的家人都很重視這門親事!而且家鄉人都在看著這門親事呢!自已現在可以說是無路可退了,這姻緣是否美滿,只能听天由命了……
隋燕見徐小六憂心忡忡的樣子,便坐在她身邊,好言開導她。
這時,諸葛小倩和靳雪鵠也回到客房,徐小六見靳雪鵠好象哭過的樣子,更感不安。
諸葛小倩看了徐小六和隋燕一眼,猜到她們在談什麼,也不好多說什麼,便溫顏對三名弟子說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休息吧。」
于是師徒四人洗了腳上榻睡下了。徐小六和靳雪鵠睡在一張床上,二人都輾轉難眠。
眼看到下半夜時,徐小六有些焦躁,強迫自已摒除雜念,合眼入睡。
這一夜,徐小六做了好幾個夢︰有夢見晏容和田雨潤在同自已說話的;有夢見崔進用天眼直視她的身子的;有夢見自已在用月水泡魚給張湛詠吃的……後來便夢見師父和師姐與正一道的人發生激烈爭吵,後來竟大打出手,師父和大師姐都受了傷,三師姐牽著自已的手向山下落荒而逃,正一道的人舉著火把在後面緊追不舍!張湛詠終于在一座石板橋上追上了自已,他和三師姐分別抓住自已的一只手,各自用力拉扯。徐小六悲惶地發出一聲大喊︰「不要啊!」
徐小六一夢驚醒過來,靳雪鵠也未睡熟,听徐小六夢中大喊,不由轉過身來,納悶問道︰「六師妹,你又做那種夢了麼?」
諸葛小倩和隋燕也醒了過來,徐小六在黑暗中說道︰「不是,我做的別的夢……」
隋燕關心地道︰「六師妹,你不要害怕,如果是那種夢的話,我們自會幫助你破除邪術的!」
徐小六紅著臉怯聲道︰「真的不是那種夢的,你們不用擔心……」
諸葛小倩說道︰「應該不是邪術所致吧——你親筆寫下的名字都過了許多時日了,已經失去了作為法術靈物的作用了。再說你這些時日用驅夢之術排拒了對方的致夢法術了。」
徐小六道︰「師父,師姐,你們都放心吧,我只是做了別的怪夢而已,大家都睡吧。」
諸葛小倩師徒心忖徐小六多半是因為到了龍虎山,因心事重重,才會做怪夢的,也不好多說,便各自睡下了。
徐小六躺在床上偷想︰「我在夢中怎麼仍然沒看見張湛詠的樣子呢?」她這些時日又記不起來張湛詠的相貌了。徐小六因為昨晚和大師姐的一番對話,心中作好了兩種打算,便不願多想了,閉目入睡。
次日一早,諸葛小倩有意讓徒弟們多睡一會,好養足精神。直到辰時,師徒四人才起來梳洗,徐小六想到今天就會見到張天師和張湛詠,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憂,靳雪鵠好意提醒她今天穿上漢人的衣服。
徐小六臉上一紅,靳雪鵠與隋燕相視一眼,靳雪鵠便替她從包袱中取出在九江買的兩套漢人衣服,比較了一下,說道︰「六師妹,今天就穿上這身蔥綠色交領右衽長闊袖春衫,配著左右開裙吧。」
徐小六依言穿上衣裙,靳雪鵠在她梳洗之後,打量了她一番,為了讓大家精神松馳下來,故意玩笑道︰「六師妹這樣子真好看的!」徐小六羞澀地抿笑。
師徒四人下樓吃早飯,諸葛小倩故作隨意說道︰「大家都吃好啊,要不然上山會餓的。」三位女弟子心中會意,各吃了三碗飯。
師徒四人出了客店,都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情向天師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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