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暗,兩人的心卻是越來越涼。原本山谷中還有鳥鳴聲相伴,隨著天色暗下來,鳥兒們歸巢,整個山谷中都安靜下來。唯有山風不時的吹拂著濃密的野草,出沙沙的聲響,更讓兩人感到孤獨無助。
這山谷中白天氣溫尚好,到了晚間溫度便會驟降,兩人出來時身上的衣服單薄,怕是很難抵擋山間夜里的濕寒。
楓突然想起上次來采摘野果時,自己與莊子里的玩伴一起在瀑布邊玩耍,水潭一面的山腳處,有一個小小的山洞,因被瀑布的水流遮擋著,輕易不容易被覺。自己還曾進去看過,里面什麼也沒有,當時還有些失望。
他依舊將胳膊搭在縈素肩上,指了上次那個山洞的方向,兩人一起慢慢的挪去了。好在那山洞還在,雖然小,但是兩人進去,倒也能夠容身。
這山洞正面被瀑布的水流遮擋住,所以野獸輕易難現這個居所,如今兩人待在里面過夜,怕是比在外面還要安全些。
隨著太陽徹底落山,洞里已是一片漆黑,兩人互相之間也看不到彼此,只听到洞里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算是知道對方的存在。
適應了一陣子黑暗,等月亮升上了天空,洞里倒是多少有了些亮光。
楓因為腿疼,索性躺在地上,縈素則坐在他身邊,依舊是雙臂環膝,這個姿勢讓她有種安心的感覺。
「不知道明天他們能不能找到咱們。」經過一天的等待,楓也有些灰心喪氣,這山里大的很,就怕他們想不到兩人是來了這里。
「這都怪我。」黑暗中,罌粟忍不住抱著雙膝哭出聲來。
「怎麼會怪你,是我太自不量力了。」楓嘆了一口氣,安慰她道︰「原本看你不開心,便想帶你來這,讓你高興一下。若換做是哥哥,必然不會陷你于如此危險的境地。」
黑暗中,縈素輕輕的搖了搖頭,語氣雖然平淡,卻充滿了感激之情︰「我與姑姑自從逃難開始,一直都是被別人追趕,從來沒有人像你這麼關心過我。」
楓听她說起往事,忙支起半個身子,卻因為腿部出的巨痛而忍不住**了一聲。
「你怎麼樣?」縈素湊身上去扶住他。觸踫處,卻驚覺他身上如火一般的炙熱。
「你身上好燙。」她心里突然害怕起來。
楓暗自模了一下小腿,被狼咬過的地方又腫又燙,輕輕一按,傷處的肉竟如石頭般堅硬。以前也曾見過被獵物咬傷的獵戶,因為傷口感染,抬回去沒過幾天便死了。他心里逐漸生出一陣陣的恐懼。難道自己小小年紀,竟是要葬身于此,一時間心里難受,便沉默起來。
縈素忍不住又模黑去模了一下他的額頭,竟然也是滾燙,心中突然想起自己身邊的親人和英姑,短短幾天便都離開了自己,究竟是年紀還小,隱忍不住情緒,立時放聲大哭起來。
楓見她哭了,倒是暫時放下恐懼之心,跟她開玩笑道︰「正好這山里冷,你只管靠著我,拿我當火爐子用吧。」
縈素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心里卻更是難受,不過怕他擔憂,卻慢慢止住了哭。
兩人背靠背的依偎在一起,這一天驚險異常,又沒有吃什麼東西,如今靜下來,竟然都昏昏沉沉的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晨的陽光透進山洞中,縈素先是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因為剛睡醒,她一時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等到神智逐漸清醒過來,環顧山洞,竟然不見了楓的身影。
她先是驚愕了一下,瞬間驚恐便佔據了整個心髒,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山洞,刺眼的陽光一下子刺痛她的雙眼,剛從黑暗中出來,眼楮一時還適應不了外面的亮度。
等好不容易再睜開眼楮,她忙著尋找楓的身影。地上一道蜿蜒而行的血跡觸目驚心,她提心吊膽的順著那血跡往前走去,沒走多遠,暮然見水潭邊躺著一個少年,腿上一片狼藉,正是楓。
她沖著楓飛奔過去,驚恐之色盡顯臉上。
「楓哥……」,不知地上的楓是生是死,她跪在他身邊,手足無措。
地上趴伏著的身子輕輕的動了一下,隨即轉身面朝上,沖她苦笑道︰「別哭,我還沒死。」
「剛才不見了你,我還以為又有狼把你叼走了。」縈素因為後怕聲音顫抖,她輕拍胸口,一臉慘白。
「我若是留在洞里,你必是不肯走,所以才想著趁你還睡著,偷偷藏起來,你若是不見了我,或許便會自己離開,好歹有條生路。只可惜這腿,爬了這許久,竟是才挪動了這點距離。」楓無奈道。
縈素見他如今性命堪憂,卻還是一心為自己著想,心里又是感動又是難過,忙扶他坐起身來。
因為一夜的高燒,楓的嘴皮暴起而蒼白,眼中黑瞳有些渙散,失了往日的神采。小腿上傷痕腫脹駭人,看上去比昨日還要恐怖。
如今他半躺半坐在地上,周身狼狽不堪,完全想象不出就是昨天那個英俊帥氣的少年。可是縈素怔怔的望著他,卻覺得便是全天下最英俊的少年都不及他。少女如花苞般純淨美麗的情竇,在這寂寞的山谷中,一瞬間綻放開來。
「楓哥,便是見不到你,我也不會自己走,所以你不要再丟下我,自己走開了。」縈素吸了吸鼻子,語氣雖是平淡卻堅定無比。
楓抬頭看了她一眼,如今她身上也是衣衫襤褸,頭亂的如一蓬雜草,臉上顧不得清洗,更是髒兮兮的如小乞丐一般,不由得想起那日父親抱她回來時,便是現在這個樣子。當時大家都還擔心她不知道能不能被救活,現在卻也活的好好的。看到眼前的她,心中突然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潭邊桃樹下有一個粗壯一點的樹枝,一頭帶了分叉。便叫縈素取了過來。
那桃樹枝有成人兩根手指那麼粗,周身紫紅色外皮,光滑無刺,一端分開兩叉,猶如一個天然的拐杖。
楓把分叉處朝上,正好卡在自己的腋窩處,他一手用桃枝撐地,一手搭在縈素肩上,輕輕借力,竟然晃悠悠的站起身來。試著在原地慢慢走了兩步,雖然每一次點地,那個受傷的左腿依然很疼,但究竟是能走動了。
「光等著怕是沒用」,楓朝著瀑布旁邊的山路看了一眼,依舊沒看到人的影子。「我們看看能不能慢慢的回去,只要回到莊子,便能有救。」疼了一夜,楓如今一臉憔悴。
他盡量將身子的重量壓在那根桃木枝上,避免縈素弱小的身子承擔自己的體重,兩人相互扶持著一步一挪的朝瀑布那邊的山坡走去。每一次挪動,小腿處便傳來一陣陣的巨痛,楓怕縈素擔心,咬緊牙關盡量不出一點聲音。
縈素不時的側頭看他的臉色,走了不過十幾步,見他額頭上已是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忙扶他站在原地休息片刻。如今還只是在平地上行走,等一會上了山坡,想必更加艱難。照這個速度看,便是到天黑,也未必能走多遠。楓心里又是焦急又是無奈。
楓咬了咬牙,搭在縈素肩上的手臂微微用力,示意兩人繼續前行。突然間,耳中似是听到不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他忙站定了,豎起耳朵,尋那聲音的來源。
等了片刻,卻沒再听到剛才的動靜,他忍不住朝著罌粟問道︰「剛才你可听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縈素茫然的搖了搖頭。楓露出失望的神色。果真是自己的求生之心,讓耳中出現了幻听。
他低聲嘆了一口氣,剛又要抬腳。這次,卻听到身後遠處傳來兩個男子的清晰的對話聲,他朝著縈素看了一眼,見她臉上也露出了驚喜的表情,顯然這次連她也是听到了。
兩人轉身朝後看去,只見兩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從幾十米外的草叢中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交談著,兩人因為身前有棵大樹遮擋,一時似是還沒有注意到楓和縈素。那兩人先卻被地上的狼尸吸引,好在現在的天氣已經不是太熱,昨日的尸體今日還沒有腐爛,只是那狼頭上的傷口處,飛舞著許多蒼蠅。
兩個男人蹲,用手捂著鼻子,皺眉翻看著地上的狼尸,狼尸旁邊還丟了一塊帶血的石頭,一看便是人為。兩人面帶狐疑之色對視了一眼,猜不透究竟生了什麼。
離得有些遠,楓辨認不出那兩人是不是莊子里的人,不過這山下村里,除了避風山莊,就僅有幾戶獵戶。不管是誰,總不會見死不救。
楓忙沖著兩人大力搖擺著手臂,口中也大聲的呼救起來。
兩人听到周圍突然傳出來一陣呼救聲,登時從地上站起身,朝著楓這邊看來,等看清呼救的是一高一矮兩個孩子時,眼中均露出驚訝的目光。
不知為何,縈素卻不如楓那般興奮,她心里莫名的有些緊張,不自覺的用手抓撓了一下頭上的亂,用劉海蓋住英姑給她弄得那塊胎記。
兩個男人丟下那狼尸,朝著兩人走來。等走的近了,縈素駭然現兩人頭上帶著頭盔,那頭盔正前方都鏤刻了一條質樸的龍圖騰,正是與那騎馬追殺自己與英姑的四個男人頭上帶的頭盔一模一樣。她退了一步,低頭側身躲在楓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