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哥哥,你看這里的地方真大。我在雲洲城都沒見過這麼大的屋子。」
大妮兒悄悄地跟葉明遠咬著耳朵。
葉明遠嘁了一聲,「這算什麼,我在京城里還見過比這更大的酒樓呢。」
大妮兒看著葉明遠,很是崇拜。
「呀,小葉哥哥還去過京城?」
葉明遠洋洋得意,「那當然了,我爺爺家和外祖家就在京城呢。」
旁邊侍立的小廝葉忠低頭望著光可鑒人的地面,心道,大公子也真能吹牛,不過就是三四歲的時候過年回過一次京城而已,三四歲的時候,能記得個什麼?
葉明遠卻是心情很好。
前兒女乃公和小保的傷都已是好得全了。
葉明遠就把女乃公衛大給派了出去給京城張府送信,當然不是明說去京城的,而是讓女乃公私下里悄悄地去,反正府里那頭只知道衛大還在養傷,並沒人會多問。
也幸好此時于氏還在禁足,不然這女人一出來,葉明遠想再私下里做點什麼,怕是瞞不下去。
「霓兒你瞧,今兒我爹也來了,就坐在第一排那個桌子邊上。」
姬家人順著葉明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見一位作尋常文士裝扮的中年男子坐在第一排靠右側的位置。
在那中年男子身側,還坐著個小男孩子,約莫七八歲的樣子,遠遠地瞧著,似乎長得白淨伶俐。
羅姝娘心里不由得一囧,「明遠可是跟著你爹一道來的麼?」
這小家伙跑過來坐下就不走了,這讓他爹知道了該怎麼想?
葉明遠不大高興地抿了唇,「不是,我是自己來的。」
羅姝娘瞧著他的模樣,也就沒再問下去。
大妮兒卻是人小懵懂,指著葉老爺身邊的小男孩問道,「小葉哥哥。那個小哥哥你認識麼?」
葉明遠板著臉道,「是我弟弟。」
有個嘴甜會討好親爹的異母弟弟什麼的,最討厭了。
瞧著葉明遠臉色不悅,大妮兒望望遠處那小男孩子。再看看葉明遠,恍然似乎明白了什麼。
便湊到葉明遠耳邊低聲道,「小葉哥哥,我跟你說哦,我也討厭弟弟!」
葉明遠,「……」
大妮兒你壓根就沒弟弟,你討厭個什麼勁兒?
只听大妮兒又道,「我家鄰居二丫說,有了弟弟,家里大人就只疼弟弟。不疼她了。」
葉明遠,「呃……」
霓兒你說的跟我說是不是一回事好吧?
可再一想,不就是爭寵愛,爭家里這點東西麼?
其實還是一回事。
兩小在那兒竊竊私語,羅姝娘也跟姬譽低聲說著話。
「子寧。我好似不該來的。」
讓姬譽抱著大妮兒來看熱鬧就可以了,自己個婦道人家,著實不該在這兒大庭廣眾下拋頭露面的啊。
「這有什麼,你瞧那邊坐著的不也有幾個女子……」
姬譽邊說邊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這一瞥不要緊,話音就漸低落了下來。
隔著五六個座位,坐著兩個書生。看衣著,錦衣玉佩,想來家境富庶,他們身側各坐了個年輕女子相陪,卻是衣著大膽,脂香粉濃。打扮得極為艷治,作派也……
一個幾乎坐到了書生的大腿上,另一個則以胸前宏偉抱住了書生的胳膊,吃吃作著嬌笑。
居然是那種女子?
姬譽不死心地再轉頭四顧,果然發現寥寥幾個在場的年輕女子。大約都是那特殊行當里頭出來的。
難怪姝娘會表情嚴肅,心有不安。
姬譽想了想,伸出手去,握住了姝娘的一只手,微微用力。
「沒關系。反正……誰都不認識咱們。」
姝娘正覺得某人體貼,听了這句話不由得嘴角微抽。
「啊呀,子寧兄,真巧,你也來參加這論寶畫會了?」
瞧著一個中年儒衫男子滿面笑容地朝姬譽走來,一邊朗聲打著招呼,羅姝娘嘴角又撇了撇。
誰都不認識什麼的……
果然是不能把話說死啊。
不過好笑之余,那尷尬卻是消去了。
羅姝娘隨著姬譽起身,朝那個大約是姬譽學友的男子微笑致意。
姬譽與那人相互見禮,「平山兄也來了……」
那男子一身半新不舊的綢面夾袍,身材清瘦頎長,相貌清奇,眼楮不大,卻是十分有神,目光在姬譽周邊轉了一圈兒,在羅姝娘身上打了個轉,便哈哈笑著調侃。
「子寧兄一向清高自好,我還當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這老實人卻不怎麼老實……」
姬譽一听就知道這家伙定是誤會了什麼。
趕緊深深瞧了那人一眼,打斷了那人的話。
「平山兄,這位是我家娘子,還有小女和小徒。」
又給羅姝娘介紹,「姝娘,這位是陶先生,字平山,籍貫良山縣,如今也是舉人,在省城游學。」
羅姝娘听了便斂袖行禮,「陶先生。」
旁邊兩個小童也有樣學樣地給陶平山施晚輩禮。
陶平山有些尷尬地模了模鼻子,趕緊還禮,「原來是姬家娘子,失禮了,啊,令愛和高徒都這般聰明伶俐,子寧兄果然有福氣!來來,這個給你們一人一個拿去玩。」
姬譽瞧著他從身上模出兩塊玉墜子,一白一綠,就要給兩個小童。
姬譽心知這家伙定是為方才誤認而尷尬,特意取了好東西來彌補的,便示意兩個孩子收下。
眾人見完禮,陶平山便在姬譽側邊坐下,拉著姬譽談天。
說了好一陣,故作無事的陶平山瞥了眼姬譽,心里都還余著些尷尬。
這個姬子寧,人家都是攜美同游,倚紅偎翠之間,共品世間名畫,豈非風。流雅事?
他可倒好,來這種場合,卻帶著老婆孩子,一副居家煙火市井小民狀。真是白瞎了他一副英俊相貌和舉人季元的名頭了!
當然了,姬娘子模樣不錯,落落大方的很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姬家小閨女玉雪可愛,小徒弟看著也听話乖順……
陶平山想著想著,不知怎地,原本是批判的,此時心里倒隱隱地有些羨慕起姬譽來。
而此時,數十長桌,居然都滿滿地坐了人,打眼一眼。少說也有二三百號人。
那位坐在高台上彈琴的女子卻是停下了手中動作,起身團團沖著賓客施了一禮,便抱起琴,款款走下台階。
這女子雖然不算是極美,但那行止之間。抱琴而走的風情,卻顯得人淡如菊,別有一番清麗之態。
座中的賓客們便有不少交頭接耳地打听這女子。
「這是春風樓里的玉琴,三歲習琴,可謂一曲難求……」
陶平山一時忘記了在座的還有婦人和孩子,只當還是如從前般跟同窗好友共坐時那般口無遮攔,等瞧著姬譽板著一張臉這才反應過來。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訕笑著低頭喝了口茶。
心想下回再也不跟這姬子寧共坐了,要不是其它地方都坐滿了人……
幸而他的尷尬也沒多久。
一個錦衣年青男子大步流星地走上高台,此人身形魁梧灑月兌,氣宇軒昂,運氣高喊了聲眾位。雙手高抬又放下。
全場登時寂靜了不少。
「這就是碧玉樓的少東家司東行。」
見姬譽面現茫然,陶平山便小聲地介紹了下。
姬譽點點頭,應了一聲。
司東行面對幾百雙眼的注視,卻是面色如常,毫無怯意。侃侃而談,大致就是歡迎眾位貴客來參與這個論寶畫會,又將前一排的幾個有名頭的人物介紹給大家。
這些有名頭的人物,大約就是府台葉大人,縣令王大人,總督府的林總督親佷子林三爺,本地兩位書畫大家和三位老鑒畫師父。
介紹完了貴客,又道他是受寶華齋和眾書畫商所托,負責此處論寶大會,為求公平公正,特地想出了個前所未有的規則來,好讓真正的好畫能奪得頭名。
「每位進我碧玉樓的貴賓,手里都會得著一張木牌,貴賓將這整三層的畫作全看完之後,認為哪個最佳,便可將木牌子投入畫作前的箱中。當然,前一排的貴客身份特殊,可得十張木牌。如果有哪位貴客覺得一張木牌不夠,也可以去本樓管事那里多購幾張,一張是十兩銀子……」
他還未說完,就有人提出了異議,「這木牌都是你們碧玉樓自己做的,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多做多放呢?」
司東行不慌不忙地解釋,
「誠然這木牌子可以多做,但進碧玉樓的人數是固定的,如今在座的,除了特殊貴客外,一共兩百六十位,所以碧玉樓便只發兩百六十張木牌,加上貴客的八十張,一共三百四十張。如果有貴客要買,我們也會計下數目,到最後,再把各個木箱里的木牌數跟發放的總數對比,如果有差池,這結果自然就會作廢。這個辦法也是跟各位送畫來的書畫掌櫃們商議過的,想來應無舞弊之事。」
這麼一說,有異議的人也就少了,不過大家伙心里卻都在想,這碧玉樓難怪這些年在城里生意一直紅火,瞧人家這斂財的手段!一塊小木牌就十兩,這是搶錢呢吧?
司東行說完便躬身退下高台。
碧玉樓里的那些美婢和小廝便開始挨桌地發放著小木牌。
兩個小的也都拿到了那巴掌大小,打磨得很是光滑,上頭還刻畫著碧玉樓標志的小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