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簽約了,但出唱片並不是這麼快這麼簡單的事情,公司除了要幫安之若約歌以外,更重要的是還要對安之若進行培訓。安之若的唱功固然不錯,對舞台的駕馭能力也不錯,但是一個成功的歌手不僅僅是你嗓子要會唱,手還要會用話筒,讓它把你最完美的聲音傳遞出去,身體還要會跳,即使不走舞曲路線,有點舞蹈基礎對于舞台表演來說還是非常重要的。
于是安之若又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雖然每天去的是公司,但都好像一個學生一樣,要學習各種東西。霍熠煬給她配備了汽車和司機,安之若起初不肯接受,但霍熠煬的理由不得不讓她接受——「你如果真想好好去走這條路,最好不要反對我的安排,也讓記者少些一些關于你婚變的八卦」。安之若不得不承認,保持婚姻幸福對她現在來說是利大于弊的,不過這也讓她心中產生了一種愧疚的感覺。
明明是霍熠煬背叛了她,明明是他欺騙了她,可是她現在竟然會產生愧疚的感覺,安之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今天的課上完之後,安之若沒有急著回去,她約了李文芳吃飯。跟李文芳確認過地址之後便讓司機開車送她過去,半途接到了的電話,問有沒有空一起吃飯,安之若想了想,便把跟李文芳約見的地點告訴了。
「等會兒還會有個外國帥哥過來。」見面之後,安之若笑著告訴李文芳。
「帥哥?」李文芳挑了挑眉,「我對帥哥可不感冒。你要知道。帥哥就好像景德鎮的高檔瓷器,看起來很美,送人也很有檔次,也適合收藏。但拿來吃飯的話,你端在手上就會覺得不對勁,我比較喜歡實用的東西。」
安之若詫異的揚眉︰「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個論調的?」
「還不就是……」李文芳尚未說完,就見自己身後有個好听的男聲道︰「之若!」
「。這是我的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李文芳,文芳,這就是那件景德鎮瓷器。」
「你好,我叫,法國人。」
「你的中文很棒,叫我文芳就可以了。」
兩人默契的使用中式禮節伸出手來,卻由于靜電在指尖剛接觸的那一剎那都把手拿了開去,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握了手之後才坐下來。
「之若。為什麼介紹我是景德鎮瓷器?」
「因為……」
「哎。之若,可以點餐了……」李文芳朝安之若使著眼色,示意她不要說。
安之若暗地里竊笑。見還一臉認真地望著她,解釋道︰「哦。我們這邊新流行的說法,介紹外國帥哥就說是景德鎮瓷器。」
「哦,中國人現在喜歡這麼說?我明白了……」點點頭,看上去非常認真的在記著這個新學來的詞語。
安之若吐了吐舌頭,為誤導了一個外國人而默哀,對面的李文芳卻是痴痴笑了起來,不過,她這笑容還未散去,便僵在了臉上,因為她發現安之若身後與她們隔了兩桌的地方,有個臉熟的家伙。
慕羽!
那晚慕羽將安之若和李文芳送回家,下車的時候安之若的酒似乎醒了不少,她站在慕羽的車旁邊,看了很久,慕羽也就任她看了很久,最後安之若冒出一句話來︰「我還沒有原諒你!」慕羽一听這話卻是笑了起來,像個討好大人的孩子似的道︰「我會繼續努力的!」
安之若沒有跟李文芳說過慕羽的事情,所以李文芳對慕羽的印象還好,但是也並不清楚安之若看到慕羽會有什麼反應。
安之若看李文芳看著她身後,回頭去看也轉頭順著李文芳的目光看過去,蹭地一聲站了起來︰「慕羽!」
安之若和李文芳詫異地看向,絕沒想到會認識慕羽。
「這是我跟你的事情,你不要牽扯到她們。」慕羽走過來,竟是冷冷對說了這麼一句,那模樣,好像跟有著深仇大恨似的,使得紀末一時間也忘記了自己跟慕羽的「恩怨」。
「你在說什麼?」看看安之若和李文芳,表情如同無辜的羊羔,「我不懂你的意思。」李文芳也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安之若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跟是大學同學。」
慕羽怔了一下,忽然轉身就走。
「喂,慕羽!你不能這樣子對我!」伸手拉住了他。
「放開!」慕羽頭未轉,聲音愈加的冷。
「慕羽,你不能這樣對我,我們是……」話未說完,慕羽猛的一轉身,揮過一拳,正中的下巴,「嘩啦啦」被打的伏在桌上,一地的狼狽,慕羽卻是掉頭就走。
「我們是兄弟!」嘴角流血,卻還是把這句話說完,眼里有著深深的心疼和無奈。
夜涼如水,這或許比較適合形容春秋的月亮,冬天的月亮卻好像整個用冰雕刻而成,給人的感覺不是清冷,而是毫無溫度。
你能感覺到冷還是熱,與你壓根感覺不到溫度,是不一樣的。
慕羽此刻的心里,就是毫無溫度,一如他頭頂上方那輪毫無溫度的月。
「原來你的身世是這樣。」
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把慕羽嚇了一大跳︰「安之若,你怎麼會在這里!」
安之若在慕羽身邊坐下來,看著這個熟悉的操場,轉頭笑道︰「我說我是猜的,你相信嗎?」
慕羽倏地轉過頭︰「不信!」
「呵。慕羽,你別忘記你還在考察期里呢,你敢這麼個態度跟我說話?」安之若故作不滿地道,「你以為我稀罕跟你在這里吹冷風?我還不如去找文芳!」李文芳現在在乾元旁邊一家二十四小時快餐店里吹暖氣喝咖啡。她想想就覺得羨慕。安之若站起來作勢欲走,慕羽沒有攔,她走了兩步,他還沒有說話。安之若又走了幾步。自己先忍不住正欲回頭時,忽听後面輕輕的一句︰
「哎,別走……」
安之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暗道一聲贏了,走到慕羽的身邊坐下,也不看他,「說吧,什麼事?」
過了好一會兒,慕羽才開口︰「就陪我坐一會兒。」
「你要是想說的話。就說吧。我听著。」安之若輕聲道。
慕羽詫異地轉過頭看著她。十年了。慕羽心里一直像是壓著一塊石頭,沒有人願意幫他把石頭搬走,甚至沒有人看的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宋柯柔。宋柯柔也從來不關心,沒有人關心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麼。人們只看到,哇,你的爸爸好有錢,你的命真好!
呵,命好?他是命好,六歲之前,媽媽在宋柯柔家里做園丁,一個女人做園丁,其辛苦可見一般,一個漂亮女人做園丁,其中的許多隱酸更是不足為外人道。
宋柯柔的媽媽不喜歡她的母親,可是在宋柯柔父親的堅持下,他還是在宋柯柔家里長到了六歲,六歲那年,有次他看見媽媽哭,他問媽媽怎麼了,媽媽說,她要帶他離開。
「我說我不想離開柯柔姐姐,媽媽卻告訴我,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問為什麼,我天天都可以見到她啊,她說因為我們沒有錢。那時候我是第一次知道,錢原來是個好東西,有了錢,我就和柯柔姐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後來他才知道,媽媽一直有病,她每次的咳嗽都不僅僅是咳嗽而已,這咳嗽是會要了她的命。慕羽第二次知道錢是個好東西,是在醫院。
「醫生問我,你家里還有什麼人,要他們快送錢來,媽媽需要錢。我說我家里沒有其他人了,媽媽說我們也沒有錢。」
一個六歲的孩子站在醫院的走廊上,看著白色床單蓋上他母親的臉,他只是扶著門框站著,看著,沒有哭,因為他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就算媽媽的臉被蓋住了,他還是能夠認識床上躺的那個是他的母親。
「後來我被送進了孤兒院,我都不知道我媽是怎麼被下葬的,我在孤兒院呆了一年多,後來有一天幾個男人找到了我,我的朋友指著其中一個有著褐色眼珠的男人說,‘慕羽你看,他的眼楮跟你一樣!’」
那是慕羽第一次見到他的父親,也是的父親。
「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世界上還有一個親人,如果醫生再問我一次,我會告訴他,我有父親,我父親……也有錢……」慕羽的聲音開始哽咽起來,他抱著自己的腿,將頭埋在膝蓋上,身體輕輕的抽搐著。
「慕羽……」安之若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一直覺得自己的童年夠艱辛了,可是不管怎麼樣,就算是哭的時候,也有媽媽和她抱在一起哭,而在慕羽六歲的時候,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等他有了父親,母親已經永遠回不來了,而他,只是他父親的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你說……我為什麼要原諒他?我為什麼要跟他的兒子做兄弟?他們姓什麼,我又姓什麼?我姓慕!我永遠姓慕!我媽也只有我這一個兒子!」慕羽的歇斯底里更讓安之若同情,她伸手將慕羽的頭按到自己的肩膀上︰「我媽說,哭的時候最好就是靠在別人的肩膀上,那樣就算在哭的時候也會感覺比較溫暖一些……然後等你抬頭還可以順便在別人肩膀上把眼淚擦干淨,這樣就又是一個新明天了……」
慕羽的身體僵硬,在他記憶里,自己淘氣跌倒哭了的時候,媽媽就會抱著他,把他的頭放在她的肩膀上。
安之若感覺到慕羽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笑道︰「其實按年齡,我已經二十八歲了,你要是叫我一聲阿姨都勉強可以的,所以你在我面前不用難為情的。」
誰知她不說還好,她這麼一說,慕羽一把推開了她︰「什麼阿姨,你少佔我便宜!」
安之若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忽然指著月光下慕羽的臉道︰「你少在那邊裝了,離開的時候還順便在我肩膀上擦了一下眼淚!」
慕羽倔強地轉過頭去,拒不承認,但事實上,他確實擦了一下,當安之若將他的頭放在她的肩膀上的時候,他心里的淚水忽然找到了一個決口,可以順利的傾瀉干淨,所以身體上哭不哭,已經不那麼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