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時雨舉起的棋子遲遲未曾落下,屋里霎時陷入寂靜,靜的連屋外「噗噗」的落雪聲都可以听到。
手上的棋子在指尖翻轉了幾下,文時雨不知道是在思考婚事還是在思考棋局,表情竟變的有些飄渺起來。
十里紅妝,天下為聘,可與我比肩之人,非你莫屬。
當年,那人也是如此對她說的。她永不會忘記當時他是怎樣的一臉情深似海的許下承諾。
後來,他果然捧了那頂後冠,親手為她戴上,許諾︰此生,你是我唯一的後。
可是那身紅衣她僅僅穿了三天,便重新換上一身冰冷的盔甲,為他南征北戰。
待得天下大定之後,她九死一生的回到後宮,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和那人自從之後伉儷情深,相守一生。
可他卻在自己懷胎九月之時,跟自己的嫡姐在御書房行那苟且之事!
她不奢望男人會守著自己一個,好,她忍了。
可是她的聚瑞何其無辜!那個才三歲的女娃,就那麼生生的被人推進了御花園的水塘,再也沒有醒來!
連她自己,最後逃過了各國的仇敵,卻最終沒有逃過自己丈夫的致命一擊。
十里紅妝,天下為聘。多麼熟悉的話啊。這話俘獲了她的一生,讓她一生都如棋子一般操控在這個人的手里。
今生,卻又來了另一個男子,深情款款地說出這八個字。
他們以為這是一個男子可以許給女子最好的誓言,卻不知,于她,卻是世上最毒的毒藥。
只是,縱使她有一顆玲瓏剔透的七竅心,此刻卻也不能說出拒絕的話。
抬手,落子,黑子緊緊的扼殺住了白子的咽喉。文時雨嫣然一笑,如窗外含羞帶怯的梅花一般,「峻熙,我贏了。」
「雨兒……」李隆琰凝眉,他和她似乎不在一件事上。
「峻熙,待我成年可好?你拿下這天下,我成年,屆時,我定挽起青絲,受你天下之聘。」文時雨笑,那笑如雪,白淨,可又好似融合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
李隆琰一時看的怔了,心頭劃過一抹他自己也未察覺的異樣。
只因,文時雨的一句︰我定挽起青絲,受你天下之聘。
他的腦海中下意識地便浮現出婚嫁的場面來,唇角蜿蜒起最為自然的笑意來。
文時雨雖年幼,倒也是大戶人家的閨秀,所以李隆琰即便很想再多待一會,但是顧忌著文時雨的名聲,略下了幾盤之後便離開了。
文時雨送李隆琰出門,行至門口時,李隆琰卻是停下了腳步,似隨意地問道︰「那日,你又為何要救下他?」
文時雨微怔,思忖了下才明白李隆琰口中的「他」是誰。
只是,要說這一切都是慣性使然,面前的英俊男?俊男子會相信嗎?
文時雨不語,只是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意來,眸中沒有絲毫情意,略帶了幾分狡黠,李隆琰見狀卻是回了個意味深長的笑,當下便抬步離開了。
和聰明的人說話,往往一個眼神便能讓對方聞弦聲知雅意,卻是釋然。
文時雨雖不知李隆琰具體會如何作想,但是她只要他知道,她救下李隆盛並非是因為對他有什麼情思,這就足夠了。
不過,事情過去了這麼久他才問出,到底是足夠能忍。
李隆琰自那晚離開之後,一連幾日都沒來看過文時雨了,她自然知道他在忙些什麼,每日只在房間好好修養身心。
最終,李隆琰主動請纓上了戰場的事情已經批下來了,而與此隨同的大將軍正是文伯陽。
這是在文時雨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文伯陽出發前一晚來到了回雪院,文時雨並未有任何的訝異。
文時雨起身,輕柔地走上前去,微微屈膝,眸中卻是多了幾分受寵若驚的神色來︰「父親。」
看著文時雨眸中驚喜的光澤,文伯陽心頭卻多了幾分愧疚,到底,他對于這個女兒還是忽視太多了,以至于他不過是來看望她一眼,她都欣喜成這樣。
「坐吧,我只是來看看你。」
文時雨乖巧地坐在了文伯陽的身邊,暖色已經倒上了兩杯茶水,文時雨抬眸,眸中多了幾分堅定的神色︰「父親,明日你就要出發了,女兒便以茶代酒,祝您順利,等著您凱旋。」
文伯陽看著文時雨眸中碎碎的清亮,莫名的,卻是想到了孫清寒,不免心底一陣喟然長嘆,當下看著文時雨的眸光卻是多了幾分柔情,端起茶一仰而盡,本來是想詢問一下文時雨和幾個皇子之間的事情,可是看她眸中毫不掩飾的濃濃憂色,終是沒開口詢問,只是叮囑了她一些要好好休息,養好身子之類的話之後便離開了。
文時雨看著文伯陽離開的身影,眸底閃過一抹深沉,之前看著文伯陽欲說還休的表情,她就隱隱猜到了他想問什麼,好在,他終究是沒問出來,否則,文時雨卻是不知道要如何作答了。
翌日,一直到文伯陽離開,李隆琰都沒有來看文時雨,而她亦不覺得失望,畢竟,他是要行軍打仗,這般兒女情長,卻是不妥。
早在文伯陽離開的時候,文時雨就想到了,這個家不會這般太平了,可是她卻也沒想到,有些事情會來的這般塊。
這不,晚膳時她正在用飯,一抹粉紅色的身影便直接閃到了她面前。
正在給文時雨布菜的暖色怔了下,當下正欲上前,文映姚卻是已掃了眼桌子上的飯菜,當下有些嫌惡道︰「這種不是人吃的東西你也吃的下?」
暖色神色不悅,當下走上前道︰「不是人吃的,三小姐不是也吃了這麼多年了?」
文映姚神色微頓,猛然抬起了手就要向暖色抽去時,暖色卻是已經意料到了文映姚的舉措般向後退去,文映姚打了個空,好在及時扶住了桌子才沒讓那不穩的身子摔倒,當下杏目圓瞪︰「你,你竟然敢躲?」
文時雨已經繞過暖色一臉委屈地走上前去︰「三姐,我這回雪院沒有能招待你的食物,對不起。」
文時雨垂下了眼楮,長而密的睫毛叫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可是這話卻是明顯的下了逐客令,文櫻桃撫模了下自己的斷腿,心口發狠,面露猙獰,可是看著文時雨那低眸垂首的模樣,文映姚下意識地覺得文時雨定然又設計好了再瞪著自己,當下余光掃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道︰「怎麼沒有能招待我的食物?文時雨,你來給我布菜。」
說著,文映姚坐在了桌前,卻只是挑釁地看著文時雨。
她讓文時雨給她布菜,這可不算鬧事,如果文時雨不願意的話……
文映姚眸中閃過一抹猙獰。
文時雨自然知道文映姚不會吃她這里的食物,她應該是避之不及才是,深知文映姚不過是想使喚她罷了,當下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走上前去乖巧地給文映姚夾著菜。
而文時雨剛要把盛好的一碗湯放到文映姚面前時,文映姚卻接了過去,眼見著文映姚就要將那滾滾的濃湯直接向文時雨身上潑去時,文時雨手似無意地一抬,卻自是用一股巧勁把湯直接打翻,盡數落在了文映姚身上。
文映姚尖叫了一聲站了起來,文時雨驚呆了般立刻叫道︰「快,還不快端水來?」
暖色立刻驚慌失措模樣地端了盆涼水來,對著文映姚就直接潑了上去,轉瞬間,文映姚直接成為了落湯雞。
文時雨這才拿著帕子上前,一臉憂色︰「三姐,你沒事吧?好在這水及時,否則手上可是要起水泡了?怎的這般不小心吶。」
文映姚氣到渾身顫抖,猛地推開了文時雨,可是文時雨沒動彈分毫,她卻是感覺被一股強大的壓力震得後退了一步,一個腳步沒站穩,絆倒了門跘,直接滾落到了門外去。
文映姚捂住受傷的腿慘叫了一聲,憤憤地看著驚慌失措,嚇呆了似的文時雨,看著那呆怔的婢女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本小姐扶起來?」
綠翹等人立刻走上前去︰「二小姐……」
文映姚猛地抬手狠狠扇了婢女一下,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了她們身上,當下被扶起來惡狠狠地,像是要吃了文時雨般,可是腿部卻傳來劇烈的疼痛,根本無法上前,當下只好咬牙切齒道︰「文時雨,你給我等著!扶我回去!」
文時雨看著文映姚一瘸一拐離開的身影,唇角蜿蜒起了一絲笑意,當下看著暖色道︰「吩咐下去,把院門關了,只留下一個供廚子們出府的小門就好。」
暖色會意,當下應了。
文時雨一直有自己的小廚房,原本是因為她不受人待見,根本沒人記得起她來,而現在,則是因為她備受五皇子和八皇子等人的關注,所以文伯陽便命周錦讓管家給她單獨建造了小廚房,所以,饒是把院門關了,文時雨待在回雪院也完全不會餓死。
且說文時雨本還想著文映姚回去後,即便她不回來,白氏也會過來找她麻煩的,可是一直到文時雨要入睡了,也沒人再過來敲過院門,文時雨安的如此,當下安心地躺到了床上。
終是睡了個好覺,可是翌日一早,暖色還正在給文時雨梳發的時候,便有人匯報,白姨娘前來敲院門。
文時雨神色不變︰「不必理會。」
透過銅鏡,文時雨看著欲說還休的暖色,當下道︰「暖色,你想說什麼?」
「小姐,老爺離開之後,她們總是這般上門叨擾,也不是個辦法。」
「哦,那暖色你有什麼好主意?」
文時雨鼓勵地看著暖色,示意她把心里的想法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