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你也信?」時雨抬頭,掃過路旁的竹林,手臂粗的竹子郁郁蔥蔥,竹竿之間也爬滿了牽牛花,這會兒過了晌午,卻又不至傍晚,花開的挺好,隨風輕輕搖擺,不香,但在一片翠綠之中,那些紫色同粉色,看著倒也賞心悅目。
甚至看的她出了神,後面原本該說的話,也忘了開口。
成釋天坐的端正,沒有注意到時雨這會兒在看花,還以為她真的是在問自己,便說︰「我不信,時雨,你也曉得我初來端漠,這種拼命示好的人自然有所圖謀,我豈會相信。」
時雨這才發現自己發愣了,咬了咬舌尖讓自己專注一些,轉過頭對他說︰「是,這不不過是一種說辭罷了,想讓你以為他們一直等你,表忠心而已。」
「我自然是知道的,這種自稱老臣,說等了我十幾年的人,為何我在大冶時不曾見過?暗衛也好,細作也罷,這十幾年我見過的唯有母後派去的人罷了。不過……」他沉吟片刻,看看周圍的騎兵,附身在時雨耳畔輕聲說︰「倒真有一個人打從我懂事開始,就一直支持我。」
「給你暗衛的不是你母後麼?」時雨驚愕的轉頭,畢竟是側坐總還是有七八分危險的,她整個人都幾乎要掉下去,急忙抓住成釋天的衣襟往上湊了湊,坐穩以後,卻突然捂著嘴咯咯的笑起來。
「笑什麼?」成釋天怕她再掉下去,急忙勒住韁繩逼停了馬,扶住了她之後才說︰「嚇著了麼?」
「不,不。」時雨還是笑,咯咯咯咯的笑給不停,抓著他的手臂前後搖擺,好一會兒才深吸了幾口氣穩住自己,說︰「我只是想到旁人常說,坐穩了別驚掉到地上。」
時雨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要笑,心里總是堵得慌,這會兒有個奇怪的理由,笑一笑也沒什麼不好。
「不是我母後的暗衛,讓你這樣驚訝麼?」成釋天仍舊勒住韁繩,不讓馬邁步。他不明白時雨為什麼要笑,總覺得她笑的理由不是她給出來的這個。
「有些吧,當初你在天牢,不是給了我一枚令牌,那個不是你母後給的麼?」時雨擦了擦笑出來的淚水,低頭看著自己手臂上的玉鐲,說︰「是這個追隨你的人給的?」
「我母後給的是細作,打探消息,傳遞消息用的。」成釋天見她靜下來,腿在馬肚上踢了踢,馬就飛馳起來。這都耽誤了好一會兒了,再不回去怕是就趕不上去驛站,到時候若有下人發現時雨不見了,傳出去也是個事兒。
「關鍵時候還是需要暗衛,你看今日,若我身邊沒人跟著,怕是不曉得都死了幾回了,即使得到消息又如何?不還是什麼都不能做。」時雨冷笑,從這件事兒看來,這皇?這皇後怕是不怎麼喜歡成釋天吧。也對,一個常年在外的兒子,誰又記得他是誰。
「暗衛是有的。」成釋天淡淡的笑了笑,不再多說,孰輕孰重他也是明白的。母後給什麼他就要什麼,哪有討價還價的道理。
「你沒有培養過自己的勢力?大冶也好,端漠也罷,你總是個皇子,就憑這個身份也不會讓自己過的太慘吧。」時雨就是想問,她就是想知道這個男人到底瞞了她多少。
成釋天沒有回答,反問道︰「咱們一道長大,時雨,你覺著我有自己的勢力麼?」
時雨低頭笑了笑,再抬頭時臉上卻毫無笑意,她冷冷的看著他,說︰「有。」
「生氣了麼?」成釋天還是滿臉的笑意,他明白自己不掏心掏肺的跟時雨把話說清楚,她就不會高興。若是信任她,又豈會隱瞞自己的實力?怕是時雨這會兒韓很責備自己踩才是。
「並沒有龐大到足以和成目天抗衡是麼?怕是也沒有成毗天的強大?你手腳倒是挺快,從你得知自己要回國到如今,有半年麼?能讓你對我說有勢力的部下,絕非等閑吧。」時雨轉過頭,盯著前方開路的騎兵,說︰「你敢在這些人面前肆無忌憚的說,可見他們都是死士,連死士都有啊……成釋天,你真的不是李隆昌了。」
「我從來也不是。」成釋天無奈的苦笑,自己至多算是個質子,在大冶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八皇子李隆昌從來都是大冶皇帝一時興起的虛名而已。
「皇位,你想要麼?」
「嗯?」
時雨抓著馬韁,狠狠的勒住馬,馬蹄躍起在地上飛撲起來,帶著馬背上的她和車的成釋天來回搖晃,可她凝重的臉和頭上的珍珠一樣,卻一直在成釋天的眼前定定不動。
「皇位,你要麼?」
待到馬停穩,時雨又一次開口。她一臉的凝重,讓成釋天很緊張,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才會。說是,還是說不是?他並不清楚這會兒的時雨心里在想些什麼,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不算錯。
「你敢瞞我。」
時雨的臉上慢慢浮起一個笑容,這笑容讓成釋天渾身發冷,夾雜著竹林間傳來的幽風,他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說︰「不是我要或不要,這種事並不是我說了算的。時雨,你以為這些老臣選我是為了什麼?不過因為我是嫡出長子,又看似仁厚根基淺薄好控制罷了。」
「你想不想要。」時雨根本就不听他這些有的沒的,他說這話不過是想把自己摘出去,可她偏生就是要他一個答案。
「我不曉得。時雨,這是實話,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有哪一件是我說可以不參與就能不參與的?你看,今日不就又將我攙和進來了麼?我說不要,自然會有人把我往前推,我說要,也會有一群人來踩踏。這會兒,我也只是想順其自然罷了。」成釋天越說,表情越是茫然。在大冶時他沒有爭搶的資格,到了端漠卻出來這麼多人推著他去搶,他自己都不曉得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是呢,的確。」時雨看他茫然,也就不緊逼,而是順著他的話說︰「我不找事兒,事兒卻找我,一刻不得閑。」
這話說的兩人心里都有些不爽利,也就再沒有開口,馬蹄噠噠一直到出了這片竹林到前面的開闊地,再往前就到了官道,再走一陣就到了今晚迎親隊伍歇著的驛站了。
成釋天低頭看看時雨,總覺得這話不說,回去就說不成了。他輕輕咳了咳,在時雨耳畔說︰「要麼晚上你去見見林將軍,幫我看看他這個人究竟好不好?時雨,你也曉得我看人沒有你準。」
「他們都在這里?從這會兒到端漠的都城還得五六日吧?這群將軍不在都城,不在自己的守地呆著,亂跑什麼?」時雨眉頭皺的能夾碎核桃,冷笑著說︰「是駐守遠處的將軍吧,所以不用長期在京城里候命。你看我爹和舅舅,有戰事去打仗,無事留在都城。這個林將軍,別是你的拖累才好。」
「我也不清楚,才想你幫我看看,他離得不遠,若你肯見我這就去讓人去傳話,今晚就能一見。」成釋天期待的看著時雨的側臉,他的確沒有時雨有主意,這事兒一定要時雨做決定才好。
「好。」他期待的目光幾乎要在時雨的臉上燒出一個洞來,再拒絕也實在不好。再一個也的確得見上一見,一個被架空的皇子,連個平民都不如。
再一路往前,到驛站也不過傍晚罷了,太陽都還不曾下山。這一來一回折騰了大半天過去,竟然都沒有人發現,也不曉得是真沒有人發現,還是這里的眼線太多太雜都太會演戲。
「小姐,小姐!」
時雨剛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被撲過來的暖色抱在懷里。她被撞了一些,往後退了一步才站穩,干笑一聲才問︰「烏沁沒有回來報平安麼?看把你嚇成這樣。」
「烏沁那人嘻嘻哈哈沒個正形,我不曉得她說的究竟是真是假。」暖色松開時雨,抬頭看了看,見她一身衣服凌亂,發髻也四散,忍不住又一次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都怪我,我該保護好小姐的,都怪我。」
「你能自保就不錯了。」時雨笑著捏捏她的臉頰,換了一個話題︰「公主呢?她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不清楚,車攆停下來的時候,公主就已經在里面了。」暖色擦干眼淚,聲音沙啞的說︰「烏沁說公主一路疾馳,從後院進來換了衣裳以後又從旁邊繞進了隊伍里。」
時雨點了點頭,繼續問︰「你們路上有什麼意外麼?」
「有,驚了一匹馬。」暖色說完,又趕緊解釋說︰「烏沁那會兒也在,她說是金將軍故意驚馬,好趁亂把公主送回車攆里去。」
時雨略一沉吟,繼續所問︰「公主是否傳話不用晚膳,不讓人去伺候了?」
「小姐你怎麼知道?」暖色驚愕的看著時雨,這也是她回來以後嬤嬤來說的,讓她一會兒陪著時雨吃飯,不用去伺候公主了。
「我去梳洗,你告訴烏沁,讓她去李素素屋里看看她在做什麼,記住見過的每一個人,說過的每一句話,回來告訴我。」時雨听完沒有回答,囑咐她之後就拎著破破爛爛的裙擺進了房間,梳洗干淨她還得出去見人,一個含山公主不至于讓她亂了陣腳。
只是……
這麼看來,李素素已經找到了新的靠山,無論是金將軍還是成毗天都給了她莫大的勇氣。怕是她不會服自己,更會將今日的這頓打換成恨意存在心間,想必會和她背後的人聯系,加速謀劃坑害自己。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一場戰爭應該很快就會來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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