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內堂,宴廳。
由于有了大門前的一幕,現在所有的人看向孫興都有著怪異的目光。
游太太親自招待孫興,將他一步步的引到1號席位上。
習慣參加這種聚會晚宴的人都知道,1號席,是招待舉足輕重的人的,而坐在這席位上的,無一不是上了年紀的人。
孫興坐在這個位置,不僅格格不入,而且還成為了萬眾焦點。
如若換在平常,一定會有人來挑釁或者上來嘲諷,但是現在很安靜,似乎大家都很接受孫興坐在這個位置上。
不過,說來也是對的,大門前的一幕,即便沒有親眼看到也有耳聞,這里的人都身嬌肉貴,實在不想跟這個如瘋子一般的唐裝青年有踫撞,畢竟,到了最後吃虧的還是他們自己。
孫興雖然不習慣這種氛圍,但也不以為意,附到游靜雪耳邊,說道︰「你有沒有怪我把你的計劃給打亂。」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游靜雪平日在這家里雖說不得很受待見,不過由于孫興的原因,她也坐到了1號席上。
「也沒有什麼打亂不打亂,本來這事就是我自己獨立操作的,也沒跟你說。」游靜雪輕抿了一口紅酒,幽怨地甩了一眼,小聲說道。
其實,所謂打不打亂計劃實屬子虛烏有的事情,孫興本來就不知情,嚴格來說,是知道一點吧,不過也就知道游靜雪要幫自己建立國術班或者說,穩定自己在武院的位置。
孫興自從到了燕京之後,幾乎沒有一天閑過,所以,他即使有想探知的心,也沒有那個精力,時間一久,干脆就把這件事給忘得七七八,若不是游靜雪早上的時候提一提,他還真是不記得了。
孫興看著游靜雪突然的小女子動態,頓覺好笑,調侃道︰「你要是平常多一點小女人作風,保準有靠譜青年來追你。」
游靜雪微微一笑,玉手托著下巴,然後一高跟鞋跺在了孫興的鞋頭上,說道︰「你是什麼意思呢?」
孫興嘴角一抽,痛得眼角飆淚,這女人怎能這樣欺負人!
看著萬人無敵的孫興常常在自己手里吃癟,游靜雪的心中泛起了一絲奇異的漣漪,似是甜蜜,似是開心。
這是一種很復雜的情感,她也理不清,反正,她很享受。
好像孫興的這一面,只有她能獨佔似的。
愛情菜鳥孫興老師當然不知少女心,他輕輕撇了撇嘴,嘀咕道︰「當初就沒看錯,就一母老虎。」
「小白臉,臭流氓!」游靜雪眼里閃過一絲殺機,然後一扭頭,冷哼一聲,等待開席。
這兩人的感覺,大概就是歡喜冤家吧?
就在這兩人「慪氣」的時候,宴席開始了。
孫興滴酒未沾,只是簡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即使集團當家游四方親自過來問候,他也是以茶代酒。
他知道,今晚來不是真的來吃飯的,因為他從一坐下來就看見馬乎禮坐在自己的對面,他需要保持絕對的清醒,來應對一切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馬乎禮一直笑嘻嘻的看著自己,那副笑臉,似是諂媚,但更多的是虛偽。
孫興討厭這種笑容,莫說今晚不是來吃飯,就算是,他也食欲全無。
馬乎禮似是感覺到孫興的臉色,心中很是惆悵。
其實這場宴席,他是廢了不少的唇舌,再通過游靜雪的威迫利誘的情況下,才能進到這里來,不然,以他一個副校長的身份,又怎能來到這個地方?
馬乎禮進來這里,目的很簡單,討好孫興,希望得到孫興的原諒,甚至,攀附上這個看起來年輕,但實際後台深不可測的青年人。
他是個人精,他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情況,如果自己再無法讓孫興將自己收入帳下,那麼以孫興這種成長速度,他很快就被踢走。
孫興是什麼人?
短短數月摘得冠軍晉升三星導師,得到校長連昌河的寵愛,更重要的是,他已經從游靜雪的口中得知,這個男人還和大使館的館主漢斯先生有著深厚的友誼,就連游氏集團也是他暗中救回來的。
這樣的人,能簡單嗎?
得罪這樣的人,他要滾蛋也是遲早的事,他自己也都一把年紀了,後代都是不成器的紈褲貨色,要是自己倒台了,他們不是得討飯去嗎?
不管出于什麼原因,這個頭,必須低下,哪怕老臉都不要了,都要得到孫興的原諒以及友善態度。
所以,馬乎禮也就選在了這個地方,在各界名伶都在的情況下,他低頭道歉,讓孫興的臉面得到最大的膨脹,希望借此,來換取孫興的好感。
當然,這是游靜雪的計劃之一,那就是馬乎禮低頭認錯,孫興名聲大幅度提升,同時讓馬乎禮給各個家長做溝通工作,把他變成高級跑腿,以最快的速度將國術系運營起來。
馬乎禮對這個計劃贊不絕口,當然,他也沒有反對的資格,連想都不敢再想。
坐在位置上一直默不吭聲的孫興,在沉思片刻後大概猜到了一二,小聲道︰「阿靜,你的主意也餿了一些吧?」
「不好嗎?你既有臉面,國術系也能更快更好的運營起來,這不是兩全其美嗎?」游靜雪柳眉輕皺,不解的問道。
孫興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這時候,馬乎禮似是得到了什麼暗示一樣,拿著就水忙不迭的走了過來,走路的時候腰身微躬,一副奴才相,而正因為這樣,他的樣子蒼老了十歲,給人的感覺,有些可憐。
「孫老師,我年紀大了,有些糊涂,以前做了不少混賬事,我給您道個歉,過往的事就當粉筆字擦了吧。」馬乎禮一臉討好的舉杯,眼楮掃著孫興的手,等待他拿起酒杯。
眾人咋舌,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
游四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游太太拉了拉游勇的衣袖,讓他學著點。
孫興看了看周圍人的目光,再看了看游勇,目光放到馬乎禮眼楮上,說道︰「擦了?給我個理由。」
「這……」馬乎禮老臉一紅,不知道怎麼接,只好厚著臉皮干笑道︰「我先干為敬。」
孫興無動于衷,雙手放在膝蓋上,危襟正坐,說道︰「干了這一杯,就是你讓我原諒你的理由?你覺得,這世界上有這麼便宜的事?」
馬乎禮的臉色十分難看,他真沒想到孫興居然會是這個模樣,他本來以為,孫興會礙于群眾的目光,會給自己幾分好臉色,殊不知,這王八蛋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馬乎禮很無助,只好瞄了瞄游靜雪,希望這個主使人能夠幫一幫自己,然而,游靜雪也明顯在詫異中。
孫興掃了游家的人一眼,回頭說道︰「是不是覺得我很不給你面子?是不是覺得我很小氣?」
馬乎禮沉默了下來,這種問題,他不能回答。
「不回答?那我告訴你,是的,我很不給你面子,而且在對你的態度上,我很小氣。為什麼?因為你不值得原諒,你的所作所為跟武院其他人的性質不一樣。」
孫興頓了頓,說道︰「我原諒你其實很容易,做做樣子就行了,但是我不想,我不想讓心智還未成熟的人覺得,原來一個人犯錯的成本是可以這麼低的,哪怕差點將人害得身敗名裂,只要敬杯酒就沒事了。」
馬乎禮臉色煞白,話在嘴里哽咽,卻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孫興說得是對的,是佔理的。
在一旁的游太太臉色也有點不好,不過游勇的臉卻是漲紅的,他知道,孫興這是在告訴他做人的道理,如果方才在大門處是在打臉,那麼現在就是在誅心。
孫興微微一笑,又道︰「我知道,社會上沒有太多對與錯,一切就看等價交換,你今天能拉下臉皮跟我道歉,你一定是有所依仗,但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拿出什麼來,我都不換。」
馬乎禮急了,連忙接話道︰「國術系不是你一直很想要的嗎?你知道我在溝通能力方面還是可以的。」
「是的,我是很想要,但是你知道什麼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嗎?教職工作者的心都是有病的,學生的技術學得再好,出來都是一坨渣,一坨屎!」
孫興抿了口茶,說道︰「我想弘揚國術,但國人的心智必須是健全的,心不正、劍則邪,如果以後學國術的人拿武力當暴力去欺壓別人,我寧願國術永遠消亡。」
馬乎禮頓時口干舌燥,眼神灼灼的看著孫興,心里面,好像有什麼在燃燒。
孫興緩緩站了起身,正色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但是你可以用有限的時間去反思、去贖罪,比起得到我一人的友善,在晚年的時候得到更多人的愛戴,不是更劃得來嗎?」
說罷,孫興也不等馬乎禮反應,回頭對著游四方拱手道︰「孫興還有事,失陪了,以後登門致歉。」
游靜雪立即起身,追著孫興。
在這一刻,孫興的背影變得無限高大,這個僅僅20出頭的青年,已經到達了這幫老骨頭窮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高度。
孫興的這番話,猶如暮鼓晨鐘,撼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靈。
他們痴呆了,沉默地看著孫興漸行漸遠的高大背影。
這一刻,孫興的那身唐裝不再是唐裝,而是一種信仰,一種大道。
游勇雙瞳失神,片刻後雙眼好像有著什麼光澤浮現,他回過身,對著媽媽說道︰「媽,國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