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絕騎馬狂奔,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突然覺得自己成長了。腰間是定疆劍,和笛子一樣擱在空間戒指里被她捎到了城外。是城外,「挾持」著魏王她當然是月兌了困了。投鼠忌器,沒人敢攔她,剛剛吧魏王放下馬的時候,魏王抿著唇,卻沒說話,看來是知道了她一定要離開,沒攔。她也說了,也許有一天會回來看他。
至于魏王有沒有派人尾隨,會不會捉她回去……懶得管了。
出逃是下藥前就考慮好的事情,她本來打算和魏王說幾句,告個別,勸他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就去追求自己快樂生活,順便用迷藥稍稍警示魏王一番——我也不全是軟柿子,你守得這麼嚴我照樣能拿到讓你忌憚的東西,所以我走了之後別來煩我,咱們拜拜……她是這樣打算的,卻沒想到事實是說著說著就吐了這麼多的真心話。
這樣也好,說清楚了也好,她四處走走,也走得安心點。
天地蒼茫有風席卷,渺渺一人如同孤雁。
心卻靜了。
極目遠眺,曠野無極,心也無極。
現在,可不是明了了「情劫」的真正意思?
——讓你接觸一段情,一段美妙,甜蜜,危險,可以使你沉淪深陷乃至忘了你所堅持的,讓你變得不像自己,放棄堅守甚至放棄原則甚至放棄尊嚴放棄一切的情。
這種情,當然是至真至美的人間盛景。那,你該如何選擇呢?
唐絕一揮馬鞭,馬兒越過一道溝。她知道自己一開始表現的很差,退縮又猶豫,可最終還是不錯的。她愛了,愛得不淺,直到現在依然愛著——卻沒有因此惑亂了心志。
看,兩個男人是可以生活在一起的,段世子和魏王的糾葛她也可以裝作忘記了,反正現在用這個身體的是她嘛,愛,可以戰勝一切,我們就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好了,甚至親兄弟血緣……我們愛了嘛。愛是無罪的。
然而不行。過不了心中那道坎。
她很愛。卻不會為了愛失去心里的原則。盡管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原則和莫名其妙的堅持是打哪冒出來的。
這樣的選擇無疑是讓人痛苦的,魏王想必是這樣,而她自己也得了個痛徹心扉。
可是她終究是做到了自己。
我的愛如曇花綻放,短如朝露,卻是沁久留香。
她想,她並沒有侮辱了這份愛。
很愛很愛,再也不會有的愛。
幸好……那個人也是理解自己的。他沒有逼迫她。現在想想,一直尊重她的選擇,從頭到尾都是。
又有一滴眼淚劃過了臉龐,沒有擦。
她想,這樣的人,懂得她的意,值得她的情。
他說她與劍相配,而其實,她與他也是很相配的。
…………
客棧睡下,唐絕又回到三百年後,見到了慕容嫣。真的,其實她有點搞不懂這前前後後三百年時間線是怎麼一回事,只能解釋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尤其是有個可能在暗中偷笑的老頭存在的時候。
慕容嫣在擦拭著她的刀,刀身反光,雪般清冽,與慕容嫣氣質相和,隱隱相溶。
唐絕心有所感,腰間定疆清鳴一聲。
唐絕順從心意拔出陪她多日的這把劍。鳴聲更盛,她期待已久的突破來臨了。劍身映著秦江月的臉,如同當初映著段無傷的。
只是那時,還有人與她舉刀想和。那個人……
慕容嫣抬頭看過來,正對上唐絕的。
這一瞬,有什麼東西碎了。她卻仿佛看魏王,透過萬千時光這麼凝望著她,于是,沒出息地,她又淚汪汪了。
今生君恩還不盡,願有來世化春泥。
「怎麼了?」慕容嫣小師叔疑惑地問。
「沒什麼,燈下美人美哭了唄,嗚嗚,嗚嗚嗚嗚……」
做女人其實很好,想哭就哭,像撲就撲,想抱就抱,想依偎就依偎,想蹭眼淚就蹭眼淚,嗚嗚。
「小師叔,你會吹笛子麼?」
「不會。」
「你學吧學吧學吧學吧,只能吹給我听!」
「……嗯。」
「小師叔小師叔小師叔……」
「嗯?」
「……我只愛你。」這一句動了嘴,卻沒出聲。她說的是——我真壞。
…………
閑下來,唐絕開始想雲天之巔的事情,從段無傷的記憶里,天下間實在是沒有這個地方的。而且,段無傷的記憶很清楚,到大魏立朝,天下人認為的習武境界最高的,只是大宗師而已。換句話,從沒出現過先天。
她想,雲天之巔應該是從魏王時代到段老三時代之間的這三百年間建起來的。
慕容嫣也證實了這種猜想,雲天之巔位于昆侖之頂,本朝初期立派,她對唐絕說了一些開派祖師爺的傳說。因為對弟子資質要求過高,有幾次幾乎斷代,所以傳說也不是那麼清楚……
听著听著,唐絕听了心中只剩了一個「囧」字。
開派祖師爺出身皇室;
雲天之巔弟子有義務無條件保證大魏江山的延續;
雲天之巔追求先天,追求天道;
祖師爺傳下琴聲幻物之法,對精神資質要求較高,這一代只有顧奢一個傳人,那是你師兄;
我在亂軍陣中救你是因為你用的那把劍和祖師爺畫像里那一把很像……
祖師爺畫像,嘿嘿,唐絕發現那真的很面熟,非常面熟,面熟……
青衣俊逸,段世子真是生得好樣貌。
祖師爺是天下第一個突破先天的人;
祖師爺傳下修習之法,一代一代資質超絕的弟子完善;
顧奢現在用的那把琴,大聖遺音,就是祖師爺的愛琴;
畫像上還有一把笛子,祖師爺卻沒有留下來;
唐絕也推測出了其他的事情,比如雲天之巔一開始和皇室的關系當然是極好了,可是某一代皇帝野心太過雲天之巔就隱匿了,只存于江湖,比如說祖師爺有三樣真愛之物,大聖遺音琴,不知名竹笛,定疆劍……竹笛不知所蹤,大聖遺音留給弟子,定疆劍卻寄往皇宮……
皇宮。
皇宮。
唐絕憋著眼淚。
咱現在也是即將踏入先天的人物,咱不能太丟臉了。
慕容嫣說︰定疆劍送往皇宮,換回一把刀,就是我現在這一把了。
是啊,你一把,我一把,咱倆一人一把,我把半身交給你。
只是你。
…………
三百年前的天空和三百年後一樣藍,空空蕩蕩的昆侖之巔,唐絕坐在大石頭上看著工匠們呼呼喝喝地干著,她給了足夠的銀子,咳,那是賣了那匹御馬換的銀子——想必不久就能看到三百年後雲山霧里雲天之巔的飄渺壯麗景象了。
三百年後學來的醫術,雲天之巔的醫術很出色,她安安心心待在昆侖山上調養身體,感覺真是一日好過一日。倒是定疆這一陣子經常響啊響的,想忽略都不行,慕容嫣說這是感應,她和這把劍的感應。劍鳴即心鳴。想著它也許不久之後就會到了那個人手里,被那個人輕輕撫著,唐絕看著它,眼里都是柔意。
抽出,輕揮,山石破碎,雷音炸響,仿佛空間都被劈碎幾分。
天人合一。
人劍合一。
她懂了這把劍,懂了自己。
想必現在用那把琴真的能彈出山河壯麗之景了吧。
一道明而百道通。
……等等,那把琴……
還在他手里。
所以……要回去?
等自己死了,丟給他一把劍,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劍心既已通明,那自然是……想去便去。
…………
昆侖距離京城有點太遠太遠了,尤其是沒有錢,沒有馬……好吧,她承認自己永遠也真正干脆不起來,依舊是有點近鄉情怯的情緒,所以有點慢了。
卻在大街上,人潮里,茫茫人潮,看見一個不該在這里的身影。
她知道段無傷身姿生得挺拔,她也不想用男身做扭捏之態,這算是她古怪而任性的堅持,剛剛突破了先天,所以看起來必然是瀟然清舉,俊美十分,咳,女為悅己者容,咳咳,男,咳咳咳,亂七八糟總之,總之,她十分在意,在意……
在意,在意他啊。
釘在原地。
眼中自然笑笑。她想自己的眼楮一定變得彎彎的,段世子的眼楮也很好看……咳咳咳咳,她這輩子也改不了顏控本性了!
不丟人!
段世子,你沒在一旁笑話我吧。
手被拉起來。呃……大街上男男授受不親!
她還沒掙就被放下,那人眼中一片了然。唐絕心中更軟。
「微服私訪呵。」她說。
「不是魏王。」
明白,不是魏王,就是平民百姓了?
「王兄在計劃什麼?」
「嗯?」我怎麼听不明白?
「王兄怎麼打算的?」
唐絕覺得自己听不懂人話了。
「王兄要怎麼對付魏王?」
唐絕斂眉。段無傷,被囚禁的段無傷段世子,十萬遠征軍的主帥段世子,自然,是要對付魏王的。她也有這般打算。
只是相處的時候總是把他看成單單的段無咎罷了。唐絕和段無咎當然是般配的一對(誰敢說不是,拔劍伺候!),段無傷和魏王卻是生死大敵。
她從沒忘過。
遠征軍,不知怎麼死掉的老魏王,那坑了爹的魏王戾王不得不說的野史故事,被關著,彈尼瑪的琴……
不把魏王狠削一頓,怎解段無傷他心頭之恨!
一定要找補回去。
咱們有恩償恩,有仇報仇!
唐絕看向那個人,卻見他都是笑意盈盈。好嘛,明白了,段無傷吃的虧一天沒找回來,他一天不怕段無傷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
是風箏線。
很奸吶……在這兒等著她呢。
唐絕沒說話,但是意思很明顯——小子等著吧!
魏王揚眉——我等著呢。
唐絕嗤笑。他們,這是怎樣一種緣分。
…………
和魏王把臂(?)同游,這是他們所過的最心平氣和的一段日子,魏王經常不言不語,但眼楮會說話呀,他們倒是默契十足。
魏王剛剛登記,確實是很忙的,大約一個月就回京了,唐絕看著他的背影心道︰下次再見就是刀劍相向了哦。
夸獎一下雲天之巔的醫術,段世子倒了霉的身體均已恢復,當然,其中也有突破先天的緣故。突破的是境界,同樣的是劍道,有那一回戚瑤人劍相合的經驗,唐絕發現真的是一切順利。當然了戚瑤那一回是被迫的,被魔劍強大的力量灌注的,生生帶上去的,這一回,卻是她自己憑自身能力和感悟自我突破的……
說一千道一萬,天人之境,萬物我用,心境通明。在修真界可用的力量大點,在這個武道世界就小點,但也達到了老頭的期待吧——道在心中,以後隨便到了哪個世界,適應適應就應該能擁有該世界相對超然的力量。
從角落里掃出老頭交給的任務——名動天下。唐絕掏出偷偷昧下來的笛子,吹吹,技巧不咋地,卻見千人萬人陷入迷境。
她現在正坐在花樓上。
心情變得很好,因為,她的催眠回來了啊。心間迷霧盡散,一切束縛均可月兌。
策馬入京,魏王,我來了呦。
作者有話要說︰ps︰我有明珠一顆,就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