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讓蘭花看胡玲玲寫給自己的信,本是要她知難而退,讓她對自己死了這份心。誰知個性倔強的蘭花看了胡玲玲寫來的信之後激發了她的斗志,不退反進,這使阿星更加尷尬和無奈。
蘭花直白的挑釁讓阿星心里亂成一團糟,也不知該怎樣去應對這件事?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對面的窗外,一只色彩斑斕的小鳥在桉樹上蹦來跳去的鬧個不停……
蘭花看著身旁出神的阿星,伸手在他的胳膊上輕輕的踫了踫︰「哎,哎,發什麼呆?」
阿星這才回過神來︰「哦……」
蘭花遞過胡玲玲寫來的信︰「喏,給你。等不及了吧?」
阿星默默的接過信把信紙折好放進了信封里。
阿星的舉動令蘭花大惑不解,她原以為自己只要遞過胡玲玲寫來的信阿星就會迫不及待的去看,阿星不跟她要信是因為不好意思,沒想到阿星卻看也不看就把信放進了信封里。蘭花詫異的看著阿星︰「你,就不看看老情人給你寫的信?」
阿星淡淡一笑︰「我已經看過了。」
蘭花一愣︰「跟我一起看的?」
阿星點了點頭。
其實,阿星並沒有跟蘭花一起看胡玲玲寫來的那封信,但他和胡玲玲心意相通,讀了胡玲玲為自己寫的那首詩和寄來的《上海文藝》就已經知道了胡玲玲要對自己說些什麼和讓自己做些什麼。是以無須再看那封信的內容。
當然,這些蘭花是不會知道的。
見阿星不說話,蘭花的目光盯在了阿星手里的《上海文藝》上,用肘踫了一下阿星︰「哎,胡玲玲在信里說她為你寫了一首詩,刊發在《上海文藝》上,能不能給我看看?」
阿星點頭︰「當然可以。」說著,把書遞了過去。
蘭花接過《上海文藝》,輕輕的翻到胡玲玲為阿星所寫的短詩《頑石》,低聲讀了起來︰「《頑石》,寫給我今生今世最牽掛的人。」她側過頭看著阿星的眼楮︰「胡玲玲說,這首詩是‘寫給我今生今世最牽掛的人’,你是今生今世最讓她牽掛的的那個人嗎?」
阿星默然無語。
蘭花低下頭繼續讀道︰「頑石,你是一塊毫不起眼的石頭;頑石,你是一塊默默無聞的石頭;頑石,你是一塊被人遺忘的石頭;頑石,你是一塊沒人為之雕琢的石頭;頑石,也許你,價值連城,可惜,沒有大師把你雕琢;雕琢,雕琢做成大器;頑石,就當你被世俗的眼光所鄙視、金錢和物欲所困擾、勢利的小人所唾棄的時候,我正用心,用心把你雕琢,雕琢;然後把你,把你深深地,深深地嵌在我的心里。」讀到結尾,蘭花看了看表情木然的阿星,一字一句的說道︰「胡玲玲要‘用心的把你雕琢,雕琢,然後把你,把你深深地,深深地嵌在我的心里。’我是要‘傾心的把你改變,改變,然後把你,把你牢牢地,牢牢地攥在我的手里。’」
阿星苦笑道︰「如果我真的可以任你們改變,我也真不想做現在的自己。可是,我是不能被任何人改變了。命運之神已經把我定格為農民,我這輩子就注定只能踏踏實實的做個農民。你明白嗎?我也想改變我自己,但我改變不了,真的改變不了!!」
蘭花︰「要想改變自己就去努力實現自己的夢想。從頭開始再去追尋另一個夢。」
阿星︰「人生苦短,又有幾個十年可以再從頭開始?就算現在開始努力,我已經錯過了人生關鍵的一步。我拿什麼作為從頭開始的階梯?我往哪條路走才是陽光大道?你說說看。」
蘭花被阿星問得張口結舌,想了一陣,才說道︰「你剛才說的那些,我們以後再慢慢討論。現在我們先談談你、胡玲玲以及我之間的關系。」
阿星︰「談什麼?」
蘭花︰「定位關系呀。你想想,你現在的身份是一個農民,就算你有遠大的志向,有遠大的理想,但你實現得了嗎?即便你的理想實現了,那又如何?你的農民身份有可能被改變嗎?你依舊還是一個清貧的農民作家;我們又去分析胡玲玲,雖然她的家庭背景我不知道,——但你是知道的,對吧?我們姑且不去談論她的家庭背景,我們先談談她的身份。她現在是一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就算她出身農家,那又如何?將來她的身份已經不是農民,至少是一個研究生。你說一個農民和研究生可能有未來嗎?就算你們現在愛得轟轟烈烈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相互把對方嵌在自己的心里,但那又能怎樣?做人是要面對現實的,總不能活在虛無縹緲的幻想之中吧?又說說我,現在是一個高考落榜的落魄女孩,如你所說,我已經被命運之神定格為一個農民,先不說家庭方面的你長我短,也先不說我們人品方面的你長我短,就‘身份’這一點來說,我們倆是適合做朋友甚至做夫妻的,你仔細想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阿星默然,他當然明白蘭花說的這些,在他和胡玲玲剛剛相處的時候他就想到這些了,只是他一直在自己騙自己、沒有勇氣把這層關系捅破罷了。蘭花說得沒錯,就算自己和胡玲玲愛得死去活來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永不變心,那又能怎樣?自己一個身份卑微的農民,去奢望什麼名門貴族的婚姻?
這次蘭花也沒有再說話,默默的從阿星手中拿過信封把《上海文藝》塞進信封里,然後把信封放在床上。蘭花看了一眼沉默的阿星,低下頭,把兩只手握在一起,十指緊緊交扣,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松開,而是握得更緊。她再次抬起頭來看著阿星,緩緩說道︰「阿星,我,想听你的一句真心話。」
阿星側頭看向身旁的蘭花︰「你要我說什麼?」
蘭花起身站在阿星面前,眼楮直直的看著阿星的臉︰「阿星,你愛胡玲玲嗎?」
阿星毫不猶豫的回答︰「愛。但現在我們僅僅只是天各一方的朋友而已。」
蘭花︰「你覺得你們有可能走到一起嗎?」
阿星搖了搖頭︰「不可能。」
蘭花︰「那你還要為這份遙遙無期的愛戀守護一輩子?」
阿星︰「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之前也沒有必要去想這些。」
蘭花︰「那現在呢?」
阿星︰「我正在考慮。」
蘭花猛然握住了阿星的雙手︰「阿星,我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我在你的臉上已經看出來了,只是想在你的口中驗證一下而已,你果然沒騙我。」
阿星慘然一笑︰「我為什麼要騙你?我有必要騙別人嗎?我,一直以來都在騙著我自己,我知道我和玲玲是決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但我心里實在放不下她。」
蘭花︰「得不到的人、或者東西,都必須放下。否則,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
阿星︰「遇到你之前,我沒有必要去想這些。」
蘭花︰「就算我不出現,你以後也必然要面對這些困擾,這只是時間的遲早而已。」
阿星︰「我不否認。但我寧願玲玲在我之前作出另外的抉擇。」
蘭花︰「你和玲玲天各一方,你就那麼肯定玲玲直到現在還沒有自己心儀的男孩?或是直到現在玲玲還沒有被其他優秀的男孩子追求?退一步說,即使這樣,以你們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你覺得你們繼續這樣交往下去有多少意義?」
阿星︰「有些事情你是不會懂的。我承認,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感情這東西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有著自己的愛戀情愫。更何況我們是新一代的知識青年,對感情來說很看重也很執著,說放就放下,那又談何容易?」
蘭花︰「這些我們以後再討論好不好?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到底同不同意我跟你去?」
阿星點頭︰「同意啊,怎麼不同意?說不定你跟我去了以後會自動放棄我。」
蘭花︰「如果我不放棄呢?」
阿星笑了起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感情這東西是勉強不來的。」
蘭花看了看宿舍,笑問︰「那我今晚睡哪里?」
阿星︰「這個不用你操心,總不會把你撂在外面挨餓受凍……」阿星的話還沒說完,阿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今晚我回家,你就把蘭花留在這里吧。」
阿星和蘭花都被嚇了一跳,同時,臉上都開始發燒。蘭花在阿星的床沿上坐了下去,小聲嘟噥︰「干嘛不進來說話?嚇人一跳。」
阿寶在門外笑道︰「哈哈,你們關著門呢,我怎麼敢進來?難不成要攪黃你們的好事?」
阿星一愣︰「什麼?關著門?什麼時候關上的門?」說著,從床沿上站了起來。
蘭花紅著臉小聲說︰「是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不經意關上的。」蘭花說「不經意」其實是托詞,是欲蓋彌彰。阿星心里明白,蘭花第二次進來是準備和他再次談判,她是怕被別人听到他們的談話內容而故意關上的門。
阿星打開門,對站在門外的阿寶說︰「進來吧。難道不會敲門?」
阿寶笑著走了進來︰「你倆唧唧咕咕的也不知說些什麼,來了三次愣是不見開門。」
阿星見阿寶身上背著郵包和軍用水壺,問︰「你今晚就出發?」
阿寶笑道︰「今晚回趟家,明早從家里出發,順路。」說著,看了看坐在阿星床沿上的蘭花︰「再說,我得給你們騰地方。我不走,你們也不方便啊。」說完,對阿星做了個鬼臉。
阿星瞪阿寶︰「想嫂子了就直說,掛什麼狗屎人情?還給我們騰地方呢。」
阿寶︰「啊喲喲,你看你看,這豬八戒還倒打一耙。唉,算了,人不領情陰功在。我還是成全你們吧。」
蘭花低著頭不吱聲,一張俏臉紅到了耳根旁。
阿寶又看了一眼滿臉紅霞的蘭花,笑道︰「如果不是需要回宿舍拿點東西,我還真不忍心來打擾你們。」別有用意的對阿星笑道︰「回來的路上還嘴硬呢,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被阿寶戳到了軟處,阿星只好默不作聲。
蘭花低著頭問道︰「沒說錯什麼?」
阿寶笑道︰「這是我和阿星之間的秘密,你就沒必要知道了。」邊說邊從自己的櫥櫃中拿出些糖果放在郵包里,又對阿星說︰「你到街上買些吃的回來吧,我就不掠人之美搶著幫你招待客人了。啊,不對,是你的,——女朋友。」
阿星︰「這個不用你吩咐,我早就買來了。」
阿寶笑道︰「哦,那就好那就好,省得樣樣都要我幫你去操心。」
阿星︰「好啦好啦,你還是操操你自己的心吧。嫂子在家里都等得不耐煩了,你還是趕緊回家吧。」
阿寶挎上郵包往外走︰「不用你催,我自會走。」突然回頭一笑︰「祝你倆一晚好夢!」
蘭花喊道︰「你和嫂子才一晚好夢呢。」
阿星和蘭花在宿舍里談論,不知不覺已是晚飯時間。話務員楊哥在餐廳里喊︰「阿星,趕緊帶你的女朋友來吃飯。」
阿星應道︰「好 ,這就來。」轉身拉了拉蘭花的手︰「走吧,去吃飯。」
蘭花看著阿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阿星有些莫名其妙,不解的看著蘭花︰「你笑什麼?」
蘭花邊站起來邊說道︰「你那麼想跟我撇清關系,別人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你為什麼不辯解呢?」
阿星邊走邊說道︰「這種事情越辯越黑,不辯反而省事。」
蘭花跟在阿星後面往餐廳走,在後面低聲說︰「嗯,情場老手,已經有經驗了。」
蘭花說這話的時候阿星已經跨進了餐廳,他也不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