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門,林又安打量著這個院子。
不大,普通的民家小院兒的模樣。院中央有一名黑黑瘦瘦的駝背老人正坐著一方圓凳,背對著他們鼓搗藥草之類的東西。听到他們進門,老人轉過身來。一張已有不少歲月褶皺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笑。
「是小蓮來了啊。這位是?」蒼老但不顯渾濁的眼楮看向林又安,上下仔細的打量著。
木蓮華行了個晚輩禮,然後用林又安從沒听過的謙遜的語氣道︰「林老伯好久不見,瞧著可結實呢。這是晚輩的管家,說來倒是和林老伯有緣,同姓林,名又安。」
林又安忙彎腰行禮,「見過林老伯。」
林老伯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更和藹了些︰「好好,來,隨老夫一起喝茶。」說著拿起放在一邊的萬壽藤拐杖,拄著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率先走了。
林又安看了木蓮華一眼,見木蓮華微笑示意,便隨著林老伯而去。
轉過一道矮牆,就進了旁邊的院子。儼然這九戶都是串著相連的。
這個小院兒和之前的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呵呵,小蓮都告訴你了吧。這壇子口胡同其實就一戶人家。」林老伯笑呵呵的扭頭看著他道。
林又安點頭。
推門進屋,一股濃濃的藥茶香迎面撲來。林又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渾身都好似輕透了不少。
不大的房間里,全是瓶瓶罐罐,牆角的地方有兩個,燒著無煙銀炭的爐子。
一個爐子上坐著一把漆黑的古老鐵壺,一個爐子上用白瓷盆煮著一套紫砂茶具。
「隨意坐吧。」林老伯樂呵呵的道,然後走到爐子前,把坐著鐵壺的爐子打開,讓火旺起來。再洗手,洗干淨後,用掛在牆上的紫竹杯夾,夾了兩個雞蛋大的小紫砂茶杯和拳頭大的紫砂壺出來,放到一邊的矮桌上。之後,就開始捯飭那些從表面看沒有任何區別的瓶瓶罐罐……
林又安瞧著林老伯看似簡單實則極有講究的動作,心下微動。因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刻鐘後——
「來品品看,可合口?」林老伯把泡制好的其中一杯遞給林又安。
林又安雙手神態都極恭敬的接過,聲線難掩激動,「謝老伯。」然後閉目輕嗅茶香,因著往事有些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又緩緩平復下來。
和門外的平凡不同,足有百十平米的客廳里處處彰顯著主人的奢華和舒適。
溫暖如春的房間,放著幾盆珍品花草,生機盎然的伸展著自己的身姿。
牆上掛著名家字畫,其中有好幾幅還是傳聞在世間絕跡的無價珍品。三三兩兩擺著的古玩玉器也都是價值連城,工藝精湛巧奪天工。
「蓮蓮,樂不思歸了啊。」粗聲粗氣的嗔怪嗓音響起。
木蓮華只好把目光從那些名家字畫古玩上挪開。朝著一個金絲楠木太師椅看去——
只見一名身著月白深衣,金發碧眼的異域青年,癱掛在反放著的太師椅靠背上,雪一樣白的手里吊著一柄紅綢翠玉骨扇。神態比貓兒還要慵懶,瞧得人心癢癢,想要勾逗他一番。
木蓮華走上前,屈指先挑了一下他華麗的大波浪及腰金發,然後勾起他稍尖的圓潤下巴,頓時一張媚極的美麗小臉兒出現在眼前,調戲味兒十足的摩挲了一下他眼角的勾魂淚痣,不答他的話,只一臉驚嘆道︰「嘖嘖,幾天不見又白回來了哈。那英氣的麥色又變回氣死人的白雪了。梅姐姐你說是不是?」
梅幽蘭跳著進門,水靈靈的棕色大眼楮忽閃忽閃,道︰「昨天他在外面曬了一天,沒有前兩天白了。」
「喂,我說你們倆能不能不拿我的膚色說事啊。」伊夜把下巴頦從木蓮華的手里奪回,那天生柔軟宛若無骨的細長身板兒從太師椅上支起來,然後坐端正……整個過程自有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勾人魅惑散發。漂亮至極猶比女人還要柔媚的臉上,滿是憤憤之色。
他這副模樣,每次木蓮華看到都覺得這人絕對是投錯胎了。這該是一名絕代美女的身體啊,被他一個臭男人給糟踐了。
梅幽蘭搖了搖頭,堅定確切的道︰「不能。」
木蓮華‘噗哧’笑了開來。
「罷,攤上你們兩個,算我倒霉。哼!」伊夜白了二人一眼。繼而又問木蓮華︰「寶兒呢?怎麼沒一起來。這小尾巴以前不是你走哪他跟哪兒。」
「上學呢。」木蓮華回道。
梅幽蘭道︰「在榮山書院嗎?」
「沒有。秦炙的介紹信遲遲不到,而榮山書院的院長去了相國寺參禪,我就讓寶兒去了別的書院。」
「這不靠譜的家伙。」伊夜把玩手里的紅綢翠玉骨扇,給了個甚是中肯的評價。
木蓮華亦點頭稱是。
梅幽蘭則最見不得人說秦炙不好。三兩步跳到伊夜跟前,一把奪過那把扇子,然後再用力砸到伊夜的身上,不高興的道︰「你靠得住。你靠得住怎麼這次貨船都遲了兩天了還沒到。」
話一落,廳堂里的空氣變得稍稍凝重。
「怎麼回事?」木蓮華問道。
蓮商會說是木蓮華一個人的,其實是三個人的。木蓮華佔四股,伊夜和梅幽蘭各兩股,還有兩股則分給了一些散戶。
伊夜撓了一下華麗麗的金發,頓時頭發亂成一團金草了,口氣有點兒訕訕的道︰「是這樣的。你說要在明城開個蓮商會的分店。我和幽蘭就想著,開店不能沒貨啊,就運了一船好貨過來。有金沙島的金器、海獅島的……」
木蓮華打斷伊夜的長話,轉首向梅幽蘭,「梅姐姐你說。」
「貨船在離京城不到一百里的鳴鼓關,被當朝國舅爺的人扣下了。派人透了意思過來,十萬兩銀,不然這船貨就按違禁沒收了。」梅幽蘭小嘴兒就跟竹筒子倒豆,干巴利落脆的道。
木蓮華本來挺緊張,可在听到‘國舅爺’仨字後,就笑開了,笑的另外兩個人都莫名其妙。
解惑道︰「你倆真該上街,那國舅爺怕是攤上大事了。咱們那貨船若沒有意外,不日就能開拔進京。」
「什麼意思?」兩個人異口同聲。
「今兒朝堂上國舅爺被參了本,我來這里的路上看到不少禁衛軍去了國舅府。這是要大動了。」
說到這兒,木蓮華的臉又微皺了起來。
這不早不晚,偏在封祁說要幫她處理蓮商會的麻煩時,被人給參了。那麼個從來都不顯山露水的國舅爺,必然是極謹慎的一個人。就算在朝上被參了,也不會宛如山倒一般,連個喘息都沒有,直接被禁衛軍闖了府門。
另外兩個聞言先是一怔,後樂開了。
伊夜道︰「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咱這十萬兩銀子要省了。」
「可真是趕巧,再晚半天,這錢就要送出去了。」梅幽蘭頗慶幸的道。
其實若是托關系,也能不花錢就把貨船要回來。可那些關系都不是明城的,一來一往要耽擱不少時間,還要搭上人情。二人合計著,還是花錢算了,就當買路子了。
誰知,木蓮華一來就解決了他們的問題。
當即看木蓮華的眼光那都是發光的。
木蓮華沉思著沒注意到二人那金閃閃的目光。忽然,她轉身朝外走去。
梅幽蘭忙喊住,「蓮妹妹,你要出恭嗎?去後面的內室吧,外面冷**。」
伊夜也站了起來,不過在听到這話,又‘噗通’蹲坐了回去。
木蓮華嘴角抽了下,「梅姐姐,咱能文雅點兒不?我要去打听信兒。」封祁也該回來了吧。
「哦,那你快去、快去吧。」梅幽蘭快跳兩步就往外推木蓮華。
木蓮華順從的走了,走到門口時,又回頭道︰「對了,我有沒有告訴你們寶兒他爹是誰。」
伊夜和梅幽蘭對視一眼,齊齊搖頭。她不說,他們二人哪會問啊。這是木蓮華的私事,他們雖好奇,但也沒有到非要知道的程度,再說誰還沒有點不為人知的事兒啊。
理解理解,都理解。
「哦,是大晉朝從一品少師兼尚書令封祁。咱在京城也算有關系了,以後別亂花錢,就算花錢也花自己人手里。你把錢送給封祁,封祁就寶兒一個兒子,他的錢還不都是寶兒的錢,寶兒的錢就是咱們的錢。這樣不虧。
對了,我看了個店面,明天咱們在南芫街口見。嗯,就這樣了。」言罷,就匆匆走了。
留下兩個石化的人,目送著某女,一時反應不過來。
「封祁?——」
「封祁!」
二人同時回過神,梅幽蘭更是尖叫著追木蓮華而去。
伊夜遲了一步,不過也跟了過去。跑了沒幾步又發現自己穿的是隨意的室內深衣,加上外面正值冷冬,寒氣直往他的骨頭縫里鑽,當即拐腿兒又朝自己的房間跑去。
等他穿好衣服拎著雪狐皮氅出來時,就只見到站在門口跺腳的梅幽蘭。
梅幽蘭睜著冒著綠光的大眼珠子,瞅著他,「你知道她住哪兒不?」
伊夜額冒冷汗,倒退了兩步,腦袋搖的像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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