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身的骨頭都受到撞擊,特別是下半身,看著從破碎的玻璃窗飛出去落在地面的手機。
顧又廷自然是不甘心,使盡全力拖著腿從車里出來。
邁動著一條腿,一邊拖著滿是血跡的左腿,身上一陣劇痛也不理會躇。
他步子很大,臉色陰沉,一雙眼楮都是紅的狸。
周圍的人都嚇壞了,法拉利車主更是目瞪口呆,警覺地看著他。
他彎腰撿起手機,立刻措手不及地撥打電話,
電話通了後,他面部松馳下來,就听到下一秒那邊傳來︰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一張臉瞬時凜然下去,本就沒血色的嘴唇冷淡地抿著。
他還要再撥,卻是支撐不住了,身子搖晃幾下,猛地朝地面栽去!
耳邊傳來一聲「砰」的踫撞聲,就見搖搖晃晃的高大身體,下一秒就直接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從腿部開始一大堆血漬緩緩溢出來,附近的地面都被血染紅,四周全是撲面而來的血腥與塵土氣息。
法拉利車主最先反應過來,驚喊了一聲︰「死,死人了!」
「好多血啊,會不會有什麼事……要通知他的家人嗎?」
「有人打120了嗎?救護車什麼時候來?再拖下去人都要死了啊——」
「那,那個,我剛才打了,120說半小時能到,要不我再打一遍吧……」
「不用了!救護車來了!」
「…………」
在一片混亂的聲音里,救護車警鈴的聲音傳來
白謹言覺得自己在發抖,盡管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這個醫師是專業的,不會出任何問題。
她仍是緊緊掐著床板,不用看鏡子也能想像到此時她的臉色一定蒼白得像鬼。
短短二十分鐘,卻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她看著天花板,想起許多事情來。
她想起第一次在醫院見到顧又廷時,他提出條件時,她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呢?他時隔數月終于回來一次家,她看到他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呢?他出差前的那天晚上,在車子里被他抱著,又是在想什麼呢?
從之前他打電話來時,她編輯短信發送過去時,想的是什麼?
這幾種心情,幾乎都是一致的,其實她都明白,都是因為心里有希望……
可是,卻也是因為有希望,往往才會帶絕望
終于那雙手從身子移開,結束了。
張醫師月兌下手套,看著她囑咐了幾句‘切記不可吃凍吃辣’,‘不要大幅度的動作’,‘這兩日身子不要踫水’,‘不要出去吹冷風’‘最後切記術後不能房事’‘起碼得兩月後才能有’等等,最後又對謹言叮嚀道︰「你的身體體質不是很好,所以手術後不可避免會有出血的情況,一旦發現,要立刻來診所,知道嗎?」
謹言低低應了一聲,聲音十足的沙啞
謹言回到酒店房間,已經是快兩小時後的事情了。
「小熊?」
謹言輕輕轉開門把,走進房間,卻見小熊蹲坐在床頭,兩條白女敕的小腿也沒有穿著秋褲,光光地盤著,垂著小臉望著電視,額頭上貼著她早上離開時沒有看到的止血貼。
小熊抬眼看到她,也不奔著跑上前,有些別扭的扭手挪腳。
「小熊,你的額頭怎麼啦?」
調整了下情緒,謹言上前貼著她坐下,憐惜地撫了撫她的額頭。
「…………」
小熊小嘴巴抿緊,稚女敕的面孔帶著小小的別扭和羞赧,並不說話。
看著小熊僅著一件單衣,房間暖氣也沒有開起來,謹言也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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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從床上起來,去拿了長褲長袖給她換上,再去關窗,將暖氣開起。
謹言忍著身體的異樣,將孩子抱到腿上坐著,「又有人欺負我們小熊了?」
小熊連忙將頭點的跟撥浪鼓一般,謹言刮著她的小鼻子︰「發生什麼事兒了?小熊告訴言言好不好?」
這話帶著愧疚,從小熊來到這里一個多月里,就已經因為她的疏于關心而受了兩次傷。
小熊扁著小小的嘴,痛苦思考半天,還是猶豫的說了出來。
原來是今天去吃晚飯的時候,看到隔壁桌的一個小女孩騎在爸爸的肩膀上玩耍,四歲多的小女孩從來沒有這樣玩過,但卻是見過了許多回,再次見到這一幕,隱隱心動了,回到房間里,阿姨見她情緒低落,就哄她開心,小熊就要求騎馬馬,阿姨也答應了,誰知道小熊兩條腿剛放上阿姨的肩膀,小**還沒有坐穩,阿姨蹲立著的身子猛得就起身了,小熊一個趔趄,立時滑倒了。
幸好當時是在客廳,四處寬敞,額頭只踫到了下牆,劃破了皮。
小熊白女敕的小臉皺成一團,嘆氣道︰「阿姨說我的個子大了不適合玩這個呢。」
謹言頓了頓,瞧瞧懷里一張白女敕的小臉儼然已皺成小肉包的小熊,才四歲的小女孩,而且發育又比同齡的小孩慢,怎麼會不適合呢?不過是大人為了防止下次小孩還提出這種要求,才扯出來的謊言。
她打量著小熊,想著小熊雖然嘴上掛著不想要爸爸,但心里也是渴望的吧?
顧又廷小熊見過幾次,雖是板著一張臉,小熊不與他親近,但小女孩這個年紀最是愛恨分明的時刻,若是真的討厭,又怎麼會和他一起玩樂?大部分的原因也是遺傳了那人的性子吧,父女倆都死要面子。
謹言神情柔軟下來,點點她的鼻子,「小熊,言言過兩天和你玩騎馬馬好不好?」她巴不得現在就能如了孩子的心願,陪她一起玩,讓她一張小臉不用再皺著,但身子現在連走路都覺得吃力,只怕會讓孩子又摔了。
小熊歪著臉,苦思冥想了會兒,大人一樣嘆氣道︰「還是不要了。」
謹言頓了頓,問道︰「為什麼?」
小熊沒有說話,想了一會兒,抬起頭,撲閃著大眼楮,忽然問︰「那個人什麼時候來呀?」
「…………」
謹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正要問小熊是哪個人,忽然想到,是啊,除了那個人,還有哪個人呢?
再去細細看小熊,只見她神情向往,眼楮帶著期待。
她隱約有些明白了,小熊不想要她陪著玩騎馬,但不是不想玩,而是想要另個人陪她玩,而那個人就是顧又廷,想到這,一顆心似乎被一只手掌緊緊地揪著,謹言低頭沉吟不語,思忖了下,便道︰「言言也不清楚,我們小熊想他了是嗎?」
小熊稚氣的面龐泛起了小小的羞澀,卻別過臉,赧然道︰「不知道。」
此時,夜色深濃,小熊心里就算有心事,但到底是一個五歲都不到孩子,累了一天,受到驚嚇,這會兒又熬到這個點,早就已經累極了,被謹言撫著小背,倒在謹言的懷里就沉沉睡去,儼然像只小豬。
謹言坐在床邊,靠著床頭的燈,看著小熊微微泛紅的小臉。
听到輕微的呼聲,她知道小丫頭是已經徹底睡熟了。
謹言從床上起來,準備去淋浴然後睡覺,剛下床走了幾步,扯到傷口。
忽然想到醫生的囑咐,停了停,待疼楚減少,才重回到了床上。
身體酸累得幾乎要散架,她想著睡一覺,可輾轉反復沒有半點睡意。
眼見時鐘已經走到一點,她干脆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拿本書準備來看。
看半天,都不知道上面在寫什麼,一顆心始終安定不下來。
小熊的小身子忽然震了一下,她連忙放下書,去上上下下地撫她的背。
也許是做惡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小熊才舒展眉頭,重新進入夢鄉。
床頭櫃上還放著她的包包,從進了手術室後,她就沒有再打開過那個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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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拿過包包,從里面翻出手機,正想要打開,就見手機黑屏。
沒電了。
她扯了扯唇,拿過充電線插上,再將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謹言屏氣凝神,心里開始在期待什麼。
一直到深夜五點半,那只充得滿滿電量的手機都沒有震動或是響起過。
這種感覺何止是熟悉?
那兩年里,她數不盡有多少個夜晚都是這樣渡過
謹言休了三天假。
接下來的兩天里,大多都是陪著小熊在酒店房間里看電視,偶爾一起去樓下的吃自助餐。
小熊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子,見謹言行動緩慢,又不似往常般每日都去上班,雖然高興,但小腦袋瓜子一想,又想到了原因,以前每在美國時,有這個情況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因為言言生病了,所以也不鬧她,時不時還給她當下小跑腿。
第三天,這日家瑞出差回來,帶了一堆特產過來給她,謹言正好在幫小熊洗澡。
家瑞在客廳坐著看電視,謹言幫小熊洗好澡,穿好衣服出來時,就見到電視正在播放新聞。
她視線剛停留一秒,就見家瑞神色緊張,即刻地調換了頻道。
電視的畫面瞬時從央視新聞的主持人換成了幾只圓滿的天線寶寶。
家瑞看向謹言,笑了一笑︰「這是小熊喜歡的節目!她洗完澡了正好能看!」
謹言也沒有懷疑什麼,就見腳下那團圓圓的小身子蹦噠地跑了過去,埋身在沙發里,津津有味看起來。
「姐,我帶了好多廈城的餅回來,很有名的老店呢,快來嘗嘗!」
家瑞很快從沙發上起來,去翻桌上的特產。
家瑞整整買了四盒,各種口味不一。
家瑞打開其中一盒,拿了一塊遞給那愈加圓潤的小包子,接著拿一塊給謹言,然後再拿一塊送進自己嘴里,一邊嚼著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姐,你最近有沒有听到什麼新聞啊?」
謹言接過餅咬了一口,是綠豆沙味道的,很甜,听到家瑞問,疑惑地︰「什麼新聞?」
家瑞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哈哈,我想著我走了幾天,S市有沒有發生什麼新聞嘛。」
原來是這樣,謹言搖頭,「我這兩天一直陪著小熊看卡通片,沒有去看新聞。」
家瑞暗松口氣,「哦哦,不過新聞也沒什麼好看的,天天報導來報導去都是那幾件,挺無聊……」
謹言點點頭,家瑞又趕緊打開另一盒餅干,「還有椰子餅,紅豆餅……姐,你和小熊都試試。」
接下來,倆人一邊吃著餅閑聊,陪著小熊看天線寶寶
休息了幾天,謹言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開始恢復上班。
上班第一日就踫到工程出現故障,幾乎忙得停不下來。
一會這邊要遞交新的資料,一會那邊又要顧著工程,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今天,和前幾日一樣,當她忙完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正要準備收拾東西,就听到手機響起,她接起來,那邊傳來路柏琛穩重低醇的聲音。
「白小姐,今晚的晚餐吃的什麼?」
謹言一愣,問︰「啊?」
路柏琛「哦」了一聲,說︰「還沒吃嗎?我以為你已經先吃了。」
听到他的調侃,再看到時間,突然想起今晚和路柏琛有約會,連忙道歉。
只見對方十足紳士,只說沒關系,問她在哪里,過來接她。
謹言報了地址過去,收拾好東西,從工地出來,不一會就見到一輛卡宴往這邊開來。
她上了車,路柏琛便問︰「身體好一點了嗎?」
「謝謝路總關心,好多了。」謹言對他總是抱著尊重的態度。
路柏琛點頭,沒有再說話,專門看著前路。
到了餐廳里,見路柏琛點好單,謹言思索了一會,向他道謝︰「昨天的事,真是麻煩路總了。」
路柏琛沒有說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這幾日,由于換了一個部門,遞資料時各種踫壁,就在焦頭爛額時,路柏琛一個電話幫忙解決了,王婧一直在耳邊喊著要鄭重謝謝路總,于是定了今晚出來請他吃飯酬謝,誰知道王婧突然有事不能出約。
路柏琛選的餐廳是川味,謹言吃了幾口,便被嗆著,趕緊灌水。
路柏琛看著她辣得一張臉發紅,水眸盈盈,微微揚唇︰「不能吃辣?」
謹言灌下了一整杯水,才出聲︰「是的,只能吃一點點。」
「這家是正宗的川菜館,你之前沒有吃過,一時是會有些不習慣。」
「是不是不能接受?不然我們換一家餐廳,你想吃什麼?」
路柏琛解釋完,見她臉仍是十分紅,也不再動筷,心里微微一動,但還是提出建議。
謹言連忙搖頭︰「不用,真的不用,路總,我去下洗手間。」
說著從座位上起身,從包房里走了出去
洗手間離得較遠,謹言正穿過大堂,就听到外間有人大聲正在討論。
「哇,听說這次的車禍很嚴重啊,整個車頭都撞爛了呢。」
「听當時在現場的人,好像撞到了腿,沒準以後要成瘸子了!」
「真的假的嘛?听著怎麼覺得像謠傳……」
「央視都報導了,這還假的了啊?!」
「就是就是!」
謹言似是想到什麼,微微一愕,停頓了下腳步。
片刻後,又覺得不可能,很快恢復神色,繼續往前走去
從洗手間出來後,再次經過大堂,看到電視里正在播放一則意外事故,四周圍觀的人群激動,「這里是案發時的地點,幾個目擊人說,顧林集團的總裁顧又廷當時的車速驚人,一旁緊跟著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兩輛車似乎正在較量,在他面前的一位目擊人告訴記者,當時他已經超前一百多米,卻見數秒的功夫就被超過,很快就見紅色法拉利超前,緊接著事故就發生了!」
鏡頭里回放著當時的情景,四周無人,只有一輛熟悉卻撞得破爛的車子,還有地上的一灘血漬。
謹言站在原地,腦袋一時反應不過來,一直到新聞播放結束轉到廣告,才回過神。
她深吸氣,平靜了一會,才重回到包房里。
接下來路柏琛又點了幾道甜點,謹言只吃了兩三口就停筷,再也沒怎麼吃
「謝謝路總,我先回去了。」
吃完飯,路柏琛開車送她回去,一直到酒店門口,路柏琛探過身來要替她解安全帶,謹言先一步解好。
路柏琛看著她迅速的動作,也不說什麼,低聲道︰「不用謝,回去小心點。」
語氣神色就是一般的客戶模樣,沒有其它的任何異樣,但她卻覺得微微有些異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之前還不覺得什麼,只覺得十足正常,但自從那人說了那麼番話後,她就……想起那人,謹言神色微凝,腦海里又開始回響起在電視上看到的報導,再聯想那天下午的情景,一時心思復雜難言。
回到房間,看了眼床上的小熊,又輕輕地退到客廳,在沙發上靜坐。
她閉了閉眼,想要平息心情,卻是半天都無法撫平那起伏的情緒。
終于,從包里翻出連續幾天沒有動靜的手機,從聯系人翻到他的號碼。
她握著手機,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