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言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正飄著小雨,細細刷刷的。
明明已經是八月的天氣了。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雨水特別多,仿佛把一年中大部分下雨的時間全部聚集到了一起。
陰暗潮濕的天氣,像極了林子言的心情,低落且晦暗。
林子言一頁一頁的翻著雜志,醒目的標題也無非是關于「何氏集團與星月設計公司的慶祝晚會上,一女子意外落水的消息。」那樣的新聞有太多的版本,例如說林子言是意外失足掉水,或者是與男友歐陽遠超爭吵被推下水,又或者是為了挽回男友歐陽遠超的心,以死相逼等。
只是本該是頭條新聞的事︰對于林子言被季風所救,或者是對于星月設計與何氏集團的成功與否,再者是一些商業人物,大名影星的出現也只不過只字片語。
林子言並不想佔用新聞的頭版,那對于她來說是種折磨。她曾經的王子,在她受傷害時始終沒有來。
早上,徐影影說是要買只雞為林子言煲湯,林子言就叫林浩一起去了。不為其它,只是想學會孤單。
麻木的把雜志扔在一邊,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林子言突然覺得心酸。
或許不久以後,自己就會學會習慣。
病房的門意外的被人推開,發出吱的一聲響來。
林子言抬起頭來,目光落在了進入病房的季風身上。或許是因為季風沒有打傘的緣故,身上到處都掛著細小的水珠,使他看上去霧蒙蒙的。
看見相識的人,林子言的嘴角忍不住彎出個月牙的幅度,臉上扯出一抹輕笑來。可林子言卻知道,其實自己並不想笑,強扯出來的笑容太過于虛假,連自己都瞞不過,又怎麼瞞得了季風。
「徐影影打電話來說,你醒了。怎麼樣?好點了嗎?」
季風來到林子言的病床前,坐在了離病床最近的地方,那是林浩常坐的地方。
「嗯。」林子言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就不再說話。
「好好的在醫院休息,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擔心。你的工作我已經讓齊雲幫你處理了,我相信齊雲會處理得很好的。另外,關于江氏集團的交涉工作我也交給齊雲了,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季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可林子言總覺得季風來不是說這些的。
沒有再理會季風的叨擾。林子言的視線穿過窗外,又看向了細雨紛飛的初秋,卻不知怎的仿佛預見了萬物蕭條的景象。林子言心中一陣慌亂,再也預感不到下一個春天的來臨。
「林子言,對不起。如果那天我們不留下你一個人,你也不會出事。」當季風說完這些話時,林子言的視線還在窗外游離。可盡管如此,林子言還是感覺到了季風說完這些話後的輕松。
「季風,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你不欠我的,也不用因為徐影影的事而心存內疚。如果你真的心里不好受,想彌補什麼的話,就對自己好點吧!徐影影已經和我哥在一起了,你也該有新的生活了。齊雲是個不錯的女孩,為了你隱藏在星月設計這麼久了,你也該給人家一個說法了。」結束漫無目的的視線游離,林子言不由勸著季風,對于齊雲,林子言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季風,她的存在了。
季風愕然。他一直認為是自己虧欠林子言的,畢竟是他要求林子言離開林浩的身邊。所以有那麼一刻,季風甚至想代替林浩守在林子言的身邊,來彌補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當林子言明確的表示她不需要自己的幫助時,季風竟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這個帶有太多秘密的女孩,越加讓季風猜不透她。如若不是因為自己深愛徐影影的緣故,她是否不會選擇離開林浩,不會那麼的那麼的孤單,讓人忍不住心疼。
「林子言,你能告訴我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林子言既然不願意接受他的好意,他固然也不能強求。只是對于那晚林子言與歐陽遠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務必要弄清楚。哪怕可以猜測出與歐陽遠超有關系,那也只是猜測。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林子言也曾這樣問自己。可無論林子言怎樣回憶,也只是記起一些依稀而模糊得畫面,她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麼,你信嗎?」
半響,林子言才抬頭望向季風,目光里卻是一片茫然。
「我信。」
季風不知哪來的信任,就那樣相信了林子言的話。心中卻五味陳雜,不知道還能為林子言做些什麼。
「季風,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麼。只是這件事情真的與歐陽遠超沒有關系,有些事情竟然發生了,那理由也不再重要。就是知道了理由,也無法讓時光倒流。」林子言不得不承認她這次偏袒了歐陽遠超。但無論是念及十年前的相識,還是十年後林子言對他的信任,林子言都覺得自己有理由隱瞞下一切,哪怕自己知不知情。
「林子言,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既然不想追究,那就算了。但無論這件事情是不是與歐陽遠超有關系,我都不允許下一次意外的發生,哪怕歐陽遠超是我的兄弟。」季風說這些話的時候十分的真誠,他不能讓眼前的女孩發生更多的意外。
他欠她的債,他會慢慢還。
「季風,你想過沒有,徐影影的幸福值得你付出一切嗎?」
林子言明白季風對徐影影的感情,但她不願意接受季風的彌補,如果朋友之間真的夾雜下其它東西的話,最終會形同陌路。
「值得。」
沒有絲毫猶豫的話從季風口中說出,林子言忍不住一陣心酸。為季風的執著,也為徐影影的執著,只是他們執著的對象不是對方罷了。不經意又想起了江晨宇,如若他也可以如此的執著,自己又如何會迷失在宿命的迷霧里。
想到自己十年來的苦苦等待,竟只換來一場錯落的緣分。待心上人歸來時,竟是和她人雙宿雙飛。林子言可以感覺到命運的不公,甚至是殘酷。
「季風,你走吧!我累了。」
林子言抬頭看向季風,季風的身影卻仿佛模糊起來,像是起了霧,把季風的身影蒙了一層又一層,開始有了距離的感覺。林子言知道,季風彌補自己的越多,自己就得為了徐影影的幸福付出越多。哪怕是願意為了林浩和徐影影的幸福付出,可一旦夾雜上季風的虧欠,那一切的意義便不一樣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的照顧自己。」季風看著林子言蒼白的臉,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季風離開時那蕭條的背影印在林子言的眼中,突然讓林子言感到了他內心的悲哀。
或許,真的該改變什麼了。
可當這樣決定時,林子言的心莫名的疼痛。
林子言緊緊的咬著下唇,強忍著內心的某片悲哀。心中的酸澀確實那樣明顯,無法阻擋,無法釋懷的在體內游走。林子言開始將自己的身體卷縮起來,靜靜的蹲在床頭,卻什麼也看不清。
認識季風多久了,幾乎快忘記。深知季風愛著徐影影,久得快認為理所當然。當一切熟悉又陌生起來的時候,林子言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應該屬于他們的世界。
或許,該對不屬于自己的世界說再見了。
窗外的雨仍舊細細刷刷的落下,在空氣里紛紛擾擾的起伏。林子言記得林浩曾經說過,再大的雨也會有雨過天晴的時候。可林子言卻不知道眼前的這場雨什麼時候會停,自己什麼時候才會看見雨後的陽光。
季風走後不久,走廊的盡頭再次傳出一陣清晰的腳步聲打亂林子言的思緒。
太過于響亮的摩擦,似曾相似的頻率。林子言不由感嘆,意外的驚喜挺多的嘛?
林子言將蜷縮的身體伸展開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再次在臉上展現出一個自己認為自然的表情來,抬頭看向病房門口。
「歐陽玲玲,怎麼有空來看我了。」
果不其然,印入視線里的是一手拿著挎包,一手提著水果的歐陽玲玲。仍舊是一身職業的西裝,林子言不由有些煩躁起來,她不喜歡強勢于職業的歐陽玲玲。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你認為我可以置身事外嗎?對了,你怎麼知道是我。」歐陽玲玲頗有些意外,好像林子言早知道她要來似的,她可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你以為我的朋友當中,有誰能和你一樣將一雙雙高于10厘米的高跟鞋像平底鞋一樣對待啊!那樣也太了不起了。」林子言以為歐陽玲玲是時間久了形成了習慣,那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都可以形成自然的頻率來。
「可這能代表是我嗎?」歐陽玲玲好奇,自己的鞋是有聲音,可有沒有標記。
「你走路有頻率。」
「哦。」歐陽玲玲應著,也許是平時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一特點。
走到病床邊,將手中的水果望病床邊的桌子上一放,歐陽玲玲找了個離病床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又是林浩常坐的位置,林子言不由輕皺了一下眉。
「怎麼?不舒服嗎?醫生怎麼說的。」歐陽玲玲將林子言皺眉的表情納入眼中,開口問道。
「沒有什麼大病,小感冒而已。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今天該不會就是來看我這麼簡單吧!說說,找我什麼事情。」
太熟悉的人,總是有些習慣性的了解。林子言知道,歐陽玲玲也許會關心別人。但她也知道,現實不是想象中那樣美好。
「沒有什麼大事。就是來看看你,當然,還受他人之托。」歐陽玲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些燦爛。可林子言卻看見了那笑容後的意義,有些惡寒。
「怎麼,不想知道是誰嗎?」
見林子言沒有過問的意思,歐陽玲玲不由問出聲來。她知道林子言是哥哥歐陽遠超游戲中的一顆棋子,盡管她不希望林子言卷進其中,可她阻止不了。
「不想。何況,我也猜的出來。你是歐陽遠超的妹妹,又是江晨宇的助手,如果那個人不是你哥,就是江晨宇,不是嗎?」
林子言望向歐陽玲玲的眼神深邃而復雜。當日自己落水與歐陽遠超有關,可江晨宇卻沒有來,或許江晨宇真的只是想得到曾經那件作品而以,畢竟他身邊已經有了李清。但不管怎樣,林子言不希望歐陽玲玲是為他們而來。
「不想知道就算了,我還不想說呢?不過,你很聰明。」歐陽玲玲有些不悅。不悅于林子言猜想的對象,只是因為她說對象的都對。
林子言輕笑,她發現歐陽玲玲還是沒有完全改變,至少她還擁有一些純真一如十年前那樣熟悉。畢竟歐陽玲玲才二十二歲,還是一個青春蓬勃的少女。
「歐陽玲玲,幫我帶句話給你哥,告訴他,我不怪他。另外告訴江晨宇,給我五百萬,曾經那件作品歸他所有。」說完,林子言的視線又看向遠方。
該結束了,哪怕是宿命,林子言也不想被困其中了。只是不知茫茫人海,自己的家在何處。
「林子言,其實那是我哥的錯。自從你出事後,我哥就在酒吧買醉,他不敢來看你,只是托我向你說聲對不起。我哥如果知道你不怪他,他會很高興的。」
歐陽玲玲不懂,她哥哥是否陷阱了自己主導的游戲,如果是,那恐怕是最好的結局了。只有這樣,才是對大家都好的結果。可是一想到歐陽遠超在酒吧爛醉如泥的樣子,歐陽玲玲覺得心疼。那畢竟是他哥哥,哪怕他做錯任何事,他始終是自己的親人。兩年前如此,兩年後亦如此,她從不曾怪他。
「我知道了,歐陽玲玲你走吧!」
與歐陽玲玲客套了兩句,林子言還是下了逐客令。
原來那個人是歐陽遠超,不是江晨宇。
江晨宇,難道一聲問候也那麼難嗎?也許真的該遠離過去的一切,學會慢慢的淡忘。
林子言永遠不會知道,歐陽玲玲只是不想轉告江晨宇的問候。
看著歐陽玲玲離開的身影,林子言再次蜷縮起身體來,任憑心中的苦澀慢慢的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