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白色遠遠的就映入林子言的眼,給人一種透心涼的感覺。滿目刺眼的白,讓林子言心頭的溫度快速下降,直至林子言感覺到呼吸都不順暢。
醫院,林子言恨這個地方,更恨這個地方代表的含義。那種滿目的蒼涼就如同那逝去的生命,在林子言眼中消失直至純白般透明,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林子言走在走廊的腳步略顯沉重,她甚至可以听見自己腳步落地時的輕響,一下又一下,似敲擊在心上。
遠遠的林子言便看見了那緊閉的手術室大門,手術中那三個紅色的大字不斷在林子言眼前招搖,像是命運在囂張,告訴這林子言,殘酷的人生意外是永遠都不可以被人們預測的。
林子言目光輕移,從手術室大門上離開,便看見走廊上歐陽玲玲扶著的老人。林子言覺得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情理當中。
林子言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見到歐陽家的長輩,歐陽遠超的爺爺—歐陽陌,那仿佛已經成為記憶的長輩,此時正拐著一根拐杖,任憑歐陽玲玲攙扶著他在手術室門口的走廊里來回的走動著。時間遠去,那曾經在餐飲界叱 風雲的歐陽陌早已不復存在,只剩下如今滿頭華發的暮年老人。
時光掩埋了青春,曾經已經成為了記憶。有誰,還在時光里掙扎,苦苦的追尋著記憶中早已失去色彩的面容。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早已在時光中成長褪變,面目全非。
望著突然出現的林子言,歐陽陌的眼中露出一絲光芒來。打量,疑惑,無奈,各種情緒出現在年幕古稀的老人眼中,片刻又消退下去。或許他早已不懂,一直沉迷于娛樂場所,無所事事的孫子歐陽遠超突然愛上一個平凡的女子是對是錯。希望孫子不再沉迷于娛樂場所,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生個孩子,這本是歐陽陌一直期盼的,可當真正從孫女歐陽玲玲口中得知孫子歐陽遠超喜歡上眼前這個叫林子言的女子時,歐陽陌又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不得不說,歐陽陌對于林子言是非常滿意的,沒有妖艷的相貌,沒有大多數年輕女人的輕佻,得體的裝束,清秀的面容,給人一種如水般的感覺,讓人不由自然而然的感覺放松下來。
「丫頭,過來,我看看。」沒有更多言語,幾乎是下意識看清林子言的長相時,歐陽陌就迫不及待的就舉起手招呼起林子言來。
林子言一愣,仿佛看見強光下的某張臉,一閃而逝,甚至來不及成形。向前的腳步稍稍一頓,馬上又向歐陽陌的方向走去。卻不知,那片刻的遲疑卻落入一直看著她的歐陽陌眼中。
相對應林子言的遲疑,一直在旁邊扶著歐陽陌的歐陽玲玲更多的卻是愕然。她知道爺爺歐陽陌對哥哥歐陽遠超的心意,也預料到歐陽陌不會討厭林子言,只是當林子言第一時間就吸引了爺爺歐陽陌的目光時,歐陽玲玲有些欣慰,但更多的卻是慌亂。如果以哥哥歐陽遠超的名義可以套住林子言的步伐,那麼江晨宇和李清之間的關系很快就會有新的結果。
「歐陽爺爺。」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感慨,林子言就這樣站在了歐陽陌的面前,甚至來不及問歐陽遠超的傷勢,記憶中的稱呼就已從林子言的口中呼喚而出。
「是個好孩子,遠超的眼光不錯。」仿佛沒有听見林子言的呼喚,歐陽陌伸手拉過林子言的手來,輕拍兩下。「丫頭,不用擔心遠超那孩子,他沒事的,從小就調皮,也不知收斂,活該出事,看他以後還調皮不?」
歐陽陌絮絮叨叨著,也不知是安慰著林子言,還是安慰著自己。
歐陽陌的手甚至還輕微顫抖著,輕輕傳遞到林子言手上。林子言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該怎樣安慰眼前這位為孫子安危擔憂的老人,喉嚨一陣輕癢,幾乎說不出話來。
「玲玲,我來吧!」沒有去看歐陽玲玲的表情,林子言伸手接過歐陽玲玲挽扶著歐陽陌的胳膊,扶著歐陽陌轉身又向緊閉的手術室大門看去。眼眶里苦澀得發酸,幾乎看不見東西,手術中那三個紅色的大字也在林子言的眼中模糊開來,心頭似凝結一般,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
歐陽玲玲默然的看著林子言扶著歐陽陌,有些失神。
四周安靜得可怕,時間顯得莫名漫長。
「吱。」的一聲輕響,手術室大門在林子言,歐陽陌,歐陽玲玲的焦急中被打開。幾個護士推著歐陽遠超從手術室出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幾分緊張,又帶有一些劫後余生的欣喜,讓人感覺到放松,又讓人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安。
護士們的腳步有些匆忙,以至于林子言只來得及看見歐陽遠超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陽光而帥氣。只是歐陽遠超臉上那份沒有血色的蒼白讓他的臉更加夢幻般的不真實,仿佛只要林子言一伸出手去,歐陽遠超就會消失在林子言面前。
一閃而過的容顏,連同那群匆匆忙忙把歐陽遠超推去病房的護士,快速消失在林子言眼中。
來不及傷感,來不及心痛,能記住的,只是那張蒼白而熟悉的容顏。
「哥。」簡單的稱謂,下意識從歐陽玲玲口中溢出,甚至沒有再看林子言和歐陽陌一眼,歐陽玲玲便更在歐陽遠超和護士門的身後,消失在走廊末端。
明明是那樣簡單的一個字,林子言卻听出了歐陽玲玲語氣中的擔憂與牽掛。可林子言的心中卻沒有辦法動容,原來人的心境真的可以隨著時間而改變。林子言只是靜靜的,靜靜的扶著歐陽陌站在手術室門口,不言不語,仿佛看盡人間百態,像看見了歐陽玲玲,又像看見了煙霧迷彌後的自己,或者看見了人生中的悲哀與無奈。
醫生後知後覺的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看見門口的林子言和歐陽陌後有些無奈。不是不敢面對病人的家屬,只是不敢想象眼前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知道他親人的狀況後,會不會承受得住打擊。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輕嘆了一聲,醫生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畢竟病人家屬有權利知道病人的狀況。「病人以後恐怕再也站不起來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不待歐陽陌反應過來,林子言就已詢問出聲。歐陽遠超,那樣如同王子般的人兒,如果不能站立起來,那麼他將會有多麼痛苦。
「實在抱歉,我們真的盡力了,而且據我所知,國內也沒有那麼頂尖的醫療技術可以治療病人的腿,倒是可以聯系一下國外這方面的專業醫師,不過可能性也不太,你們家屬還是做好心理準備。」
夾雜著醫生的無奈,林子言的心卻猛的沉寂了下來,冰冷刺骨的寒意由內而外,生生模糊了林子言的視線。
由始至終,歐陽陌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蒼老的臉上除了錯愕,幾乎沒有其它表情。木然的情緒,沒有一點活力,一下子讓歐陽陌看起來像蒼老了好幾歲。如果不是因為林子言攙扶著歐陽陌,感覺到了歐陽陌身上那止不住的顫抖,林子言幾乎以為歐陽陌早已承受不住打擊而失去情緒。
「歐陽爺爺,你沒事吧?」
林子言關心的詢問出聲來,畢竟歐陽陌是歐陽遠超的親人,林子言做不到無動于衷。
「丫頭,我沒事,走,我們看遠超去。」歐陽陌久久才從孫子歐陽遠超不能站立的事實中回過神來,僵硬的咧了咧嘴角,才收起臉上那木然的情緒,讓林子言攙扶著他向歐陽遠超的病房走去。
走廊里的腳步有些沉重,似乎正向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走去。
林子言心里清楚,如果歐陽遠超再也站不起來,那麼她將一生都生活在愧疚之中。
冷清的走廊,最終還是歸于平靜。蒼涼的白色,冰冷的氣息充斥了整個走廊,地面在一絲絲光線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曾經消逝的靈魂,逝去的生命,在這里畫上一個個句號,只剩下刺骨的蒼涼與不甘的信念在空氣里游蕩。
似乎听到,逝去的靈魂在空氣里歌唱。
似乎感覺到,午夜里靈魂游蕩時那恐怖的心跳。
誰又知道,生活的現實,殘酷的命運遠遠比這一片蒼涼更讓人懼怕。
林子言知道,夜,注定讓人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