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和徐影影離開以後,林子言前所未有的安靜。沒有怨恨,沒有思念,整個思緒如同一潭死水,泛不起漣漪。
一室三廳,不大的面積,卻空曠成了一片死氣沉沉的寧靜。
林子言的房間,仍舊是一片天藍的色彩,夢幻而熟悉。林子言卻早已在這片色彩中瘋狂、不甘、失望、放棄,直至對記憶中的色彩再也沒有奢望,余下一片一片的陌生感。
林子言靜靜的躺在自己那藍色的柔和床鋪上,看著房間里的一片蔚藍,沒有思緒,不去思考,任憑自己被孤寂所包圍,被沉寂的死氣淹沒。
吃飯,睡覺,單模式的生活讓林子言徹底頹廢,沒有希望,沒有幻想,不再相信誓言,等待奇跡。
或許,她本就是該被命運遺棄的女子。
刺眼的光芒從透明的玻璃窗侵入,預示著新的一天來臨。鬧鐘劃破沉靜的清晨,一直響個不停,在蔚藍色的房間里制造出雜音。林子言卻似沒有听見一般,雙目死死的望著房頂,靜靜的躺在柔和的被褥中。
一秒,二秒,三秒•••鬧鐘響了又停,停了又響。
直到一陣沉重的眩目感襲來,林子言昏昏欲睡,才恍然發覺月復中早已饑餓不已。胃中抽搐般的疼痛著,林子言不由狠狠吸入兩口空氣,從被褥中伸出修長白皙的手來,向鬧鐘方向伸去。
關上鬧鐘,任憑腦海習慣于那輕微的眩目感後,林子言才從那柔和的大床上磨磨蹭蹭的爬起來。微閉上眼,再睜開時,林子言的目光才微微習慣窗外刺眼的光線。
亂糟糟的頭發雜亂的附在林子言頭頂,張揚且有一絲不羈。黑亮的頭發剪了又長,長了又剪,兩側的發尖才觸及肩頂。清秀的臉不知何時快速的消瘦了下來,額前傾斜的留海已快要擋住林子言那雙黑亮的眼。蒼白的膚色讓林子言在光線下顯得贏弱不堪,像是不能經受風霜的瓷女圭女圭一般。
來到客廳,習慣性的打開冰箱,一陣涼意迎面襲來。在仔細看時才發現冰箱里一片敞亮,連曾經僅有的幾個雞蛋也沒有了蹤影。
胃部的疼痛感越加明顯,讓林子言不堪忍受。直到此時,林子言才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她根本不願意用饑餓來折磨自己,而現在,她需要立刻去超市。
快速的收拾一番,林子言低頭開門而出,似乎有什麼人阻擋在自己房門口。一抬頭,林子言的眼中便印入了一張頗有熟悉感的容顏。
眼前的女人皮膚保養得極好,身上有一種溫婉平和的氣質,一雙平靜的眼里充滿善意感,讓林子言猜不透女人的真實年齡。似乎是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或許更大,只是林子言猜不透罷了,隱約覺得熟悉,似曾相識。
「你找誰?」
幾乎是一瞬間,林子言就詢問出聲來。林子言開門而出的姿勢因為眼前的女人的出現堪堪而止,讓她形成了一只腳在門外,一只腳在門內的的形象,讓林子言有些尷尬。
「你好,我叫秦瓊,我想知道林浩住這里嗎?「
秦瓊看著眼前準備出門的女子,蒼白的膚色,顯得有些憔悴,整張臉除了清秀,平凡的五官還偏偏讓人覺得有些漂亮,給人一種順眼的感覺。
「找我哥嗎?不在。」
林子言並沒有對秦瓊有太多熱情,隨便回答了一句,便從容的把門內的腳邁出門外,無視秦瓊的存在,鎖好門,準備離開。
「你說,林浩是你哥?」
與其說秦瓊驚訝的語氣是一種意外,不如說是對林子言的質問。
林子言奇怪的看了秦瓊一眼,沒有理睬,向電梯口走去。
「叮」的一聲,電梯門在林子言快速按下下樓鍵後打開,林子言走進電梯還未站穩,一陣風速般的腳步就應聲而來,余下一陣啪啪的回音消失在敞亮的走道里。
林子言驚愕的看向身邊的秦瓊,仍舊溫婉而平和,連呼吸也不見錯亂一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林子言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楮,秦瓊怎麼可以用速度來展示溫婉的另一面。緩緩而至,溫婉雅致,卻是如風般的速度。
那樣的速度,林子言也曾從安心和歐陽玲玲的身上看見過。不過那樣的速度用在安心和歐陽玲玲身上,展現的卻是一種干練,與秦瓊的溫婉完全沾不上邊。
電梯門緩緩關上,平穩而下。林子言卻有些奇怪,秦瓊听見林浩是她哥時的意外語氣。
「你認識我哥,你和我哥是什麼關系?」
聯想到秦瓊那張隱隱讓林子言熟悉的臉,林子言突然想起了十年前拋棄了林浩的女人。有片刻疑遲,但更多卻是肯定的猜測。
「怎麼,後悔當初拋棄了林浩,現在想來找回你的兒子。」
沒有猶豫,下一刻林子言就追問出聲來。
秦瓊沒有否認,只是靜靜的與面帶譏諷的林子言對視著,她的眼里有著明顯的愧意,林子言輕易就可以看清。只是林子言卻沒有動容和同情,她憎恨拋棄二字,也不想去理會其中的緣由和苦衷。
「不好意思,你來晚了,我哥走了,你見不到了。」
面對秦瓊的默認,林子言有些無語。收回自己打量秦瓊的目光,心情卻絲毫沒有受到秦瓊的影響。林浩的母親,那個拋棄了、傷害了、讓林浩掛念過的人,也終將不能讓林子言的心泛起絲毫漣漪。
原來心傷得太狠,只會剩下心如止水。
「他去哪兒了,什麼時候回來,其實見不到也沒有關系,我只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秦瓊慌亂的解釋著,她可以看出眼前女子對她的平淡,沒有好奇,僅是一種看待路人甲的目光,其中還摻雜著一絲無耐性的情緒。
實際上來之前,秦瓊已大概打听了一下林浩的近況,也知道了林子言的存在,但林子言說林浩是她哥時,秦瓊仍舊有些意外。
秦瓊以為和林浩生活在一起的女孩,再怎樣也會對她有幾分好奇,事實上她也做了一些準備。可當真正面對林子言的冷淡時,秦瓊才發現事實並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事實上,我哥,也就是你兒子,他過得很好。哪怕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遺棄,他仍舊很好的生活著。你知道嗎?他不久前結婚了,他妻子是個很美的女人,美得無法用語言形容,而現在他和他妻子已經去其它城市了。說不定不久之後,他們還會生育自己的兒女,有著自己的家庭。而曾經遺棄他的母親完全可以成為過去式,沒有你,他一樣會幸福。」
林子言似陳述事實一般,語氣平淡,沒有絲毫起伏,盡管林子言也注意到了秦瓊那逐漸加重的呼吸,林子言也沒有要停止話語的意思。
「何況,作為母親的你,現在有什麼資格來找回你的兒子。我哥不是一樣物品,不是你想要遺棄就可以遺棄,你想要找回就可以找回的。你的到來,不會改變任何狀況,只會為我哥帶來困擾,如果可以我寧願你一直都不出現。」
‘叮’的一聲,電梯門在林子言說完話後打開來,沒有在理會身邊的秦瓊,林子言自己一人向電梯外走去。
沒有同情,沒有嘲笑,沒有驚奇,林子言只是覺得秦瓊的出現不合時宜。世間沒有絕對的是非對錯,林子言也不認為秦瓊當初拋棄林浩一定錯了。如果秦瓊當初的行為錯得離譜的話,那十年前她那可笑的行為,自認為使對愛情的堅持,實際上是不是萬惡不赦。
林子言找不到替自己辯解的理由,年少的叛逆,對父親的排斥,只是因為江晨宇曾經給予的一點溫暖,卻讓她不顧一切的追逐。午夜夢回,她總是可以看見雨夜里的那場車禍,內疚的心,永遠走不出的夢魔,讓她一直逃避著自己是齊氏家族繼承人的事實。可逃避了心,卻逃避不了事實,她終究犯了錯。
秦瓊也許也犯了錯,可有些錯不能彌補。林子言無法同情,也同情不了。
想知道林浩過得好不好,秦瓊不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太晚,林子言都替她覺得晚。
人生中,有些事,注定回不了頭。
秦瓊還未從林子言的話語中回過神來,林子言的身影就已經在秦瓊眼中消失。有一瞬間,秦瓊明明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秦瓊知道,那個女子說得沒錯,林浩不是一件物品,不是她想要遺棄就可以遺棄,想要找回就可以找回的。十年前,她的離開,是不爭的事實。沒有誤會,沒有苦衷,當初的她甚至沒有一絲猶豫。親情與金錢之間,她早在十年前做出了決定。優質的生活,滿身的富貴,讓她徹底擺月兌了貧窮與屈辱。只是她不懂,這一切都是她想要的,可為何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想起曾經那個拉著她衣角,不願意她離開的孩子。
原來有些人,有些牽掛,本就在內心深處,久久不曾記起,便被一目障葉迷了眼。
‘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在秦瓊失神中慢慢關上,遮住了秦瓊的眼,卻再也遮不住秦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