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言,齊若雙,林子言,齊若雙、、、、、、
耳邊不斷有人輕語,斷斷續續。
林子言睜開眼的瞬間,光線刺痛了眼。
仿佛像夢醒後的虛無,曾經的一切已經悄然遠去。
「齊小姐、若雙、齊若雙、、、」當一個個早已遠去的稱謂再次在耳邊不斷響起時,林子言才發現曾經的一切已經沒有了痕跡。
歐陽陌,齊東亭站在視線的頂端,看林子言的人生演繹了一堂生動的課程,讓林子言知道人生並不是那麼簡單。
再次醒來時,齊東亭便告訴林子言,她已不覆存在,從今以後,她就是齊若雙。
或許,林子言明白,她一直都不曾改變,她本就是齊若雙。
寬敞的辦公室,空蕩蕩的,僅有的一張辦公桌上除了一盆細小的綠色植物和一個精致的筆筒,便只有一台筆記本電腦了,當然筆筒中還有幾只筆。
齊若雙靜靜的坐在辦公桌前,與辦公室里的空曠融為一體,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電腦屏幕的畫面一分為二,兩個畫面里的兩個人仍舊不休的爭論著,讓齊若雙有種昏昏欲睡的沖動。
「去,不去,去,不去。」簡短的爭論聲在空曠的空間里異常清晰,讓齊若雙無法忽視,甚至不能視而不見。
看了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十一點二十,而去與不去這兩個字的發音率便佔了整整十分鐘。
齊若雙懶懶的伸了個腰,又繼續安靜的坐在電腦前發著呆,看著電腦屏幕里那兩個人無休止的爭論。
細長的眉。溫潤的眼,高挺的鼻子,唇線分明。明明是溫文爾雅的面容,齊若雙卻總是可以從何均臉上看出一種近似固執的堅毅來。正如何均為人處事的果斷,干淨利落。
也許是齊若雙的目光太過于專注,也許是她眼中的審視太過于認真,讓正在與齊東亭爭論的何均停了下來。不由將話題引至齊若雙身上。
「若雙,我覺得這個工程項目挺適合你的。」
「是嗎?」齊若雙對著何均輕笑,修長的指尖不由在辦公桌上敲出咚咚咚的輕響來,頗具有節奏感。
「做筆交易怎麼樣?你接手這個項目,我告訴你一個關于齊雲的消息。」一絲狡黠從齊若雙眼中劃過,心里卻比誰都清楚,何均一定會答應。齊若雙從來不知道是何均太固執,還是齊雲太幸福,當他們終于走到一起。不摻雜金錢與利益時。他們的感情就像是齊若雙視線里唯一能見的光點。
「好吧!我承認這項目是為我量身定做的。我來接手這個項目,行了吧!」何均的語氣里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齊若雙卻不由自主的忽略何均語氣里的不善。咯咯的輕笑出聲來,眼底的笑意蔓延開來。
看著齊若雙的輕笑。何均內心卻忍不住松了口氣。他與齊若雙不同,他本就是家族培養的繼承人,他不排斥家族帶給他的榮耀與便利,也不排斥承擔家族的責任,可齊若雙對家族卻是排斥和憎恨的。可盡管這樣,齊若雙還是接過了齊氏家族的重擔,讓他的妻子齊雲從齊氏家族企業中抽身開來,也許對于這點,何均是感激齊若雙的。
「十分鐘前,齊雲來電話說,她的產檢報告出來了,她有了你的孩子,她給你打電話你手機卻關機。」
似述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齊若雙的語氣有些冷淡,而何均的眼神卻在電腦屏幕的另一邊隨著齊若雙的話開始仄仄生輝。不知是否是齊若雙的錯覺,她總覺得何均那滿臉的喜悅有些刺眼,越發讓自己感到孤寂。那是一種無法感受到別人喜悅的孤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無論自己開心也好,傷心也罷,始終只有自己一個人去體會。
「她現在在哪?回家了嗎?我現在就去接她?她喜歡吃什麼?我想想,對,應該回去煲個湯給她和孩子喝、、、」
看著何均慌亂且低低自語的樣子。齊若雙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下意識的狠狠呼吸了兩口空氣,才緩解了些內心的壓抑。
「恭喜你就要做爸爸了。」幾乎是從內心深處發出的祝福,齊若雙甚至感覺到了自己聲音中的顫動。「齊雲現在還在醫院。」
「謝謝。」何均向齊若雙真誠的道著謝,片刻間又將目光向電腦屏幕上的齊東亭看去。同齊若雙一樣,他同齊東亭也是坐在自己的辦公室,在不同的城市因為網絡而共同召開著這次會議。而且他輕易接受這個項目的原因,除了齊若雙玩笑性的威脅,主要也是因為這個開發項目剛好在他居住的城市。「齊伯伯,就這樣決定了吧!我來負責這個項目,我還要去醫院接齊雲,就先走了,有問題的話我們下次再商議。」
「嗯,好好對齊雲,另外恭喜你就要做爸爸了。」齊東亭點頭,看到滿臉喜悅的何均,卻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記得當初韓心雪懷了自己孩子的時候,他也是如此的興奮,好像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只是,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他與韓心雪之間終究成為了過去。
「好。」何均響亮的聲音還在回響,電腦屏幕上的人影便已消失。
齊若雙與齊東亭通過電腦屏幕默默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齊若雙已經記不得到底是從何時起,她與父親齊東亭已經如同陌生人一般,沒有了語言,彼此漠視著對方。
伸手按上桌面上的鼠標,動手將齊東亭的面容從電腦上抹去。齊若雙的嘴角卻不由自嘲的扯起一絲幅度,久久不散。
誰也沒有看見齊東亭在電腦屏幕黑去的那一刻,他發出的無奈嘆息。如果可以選擇。他也許不會同歐陽陌一起算計自己的孩子,而這一切,只是為了把他們培養成一個合格的家族接班人。
齊若雙又做夢了。
夢見自己身處在一家巨大的教堂,滿目的賓客安靜的落座著。沒有聲音,讓齊若雙想起了灰色的素描。一對男女在教堂中行走,莊嚴而又神聖,輕快的步伐卻似踏在齊若雙心上。咚咚作響。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忘記已經多少次夢見這樣的場景。從最開始的驚慌到接受,而現在齊若雙能做的也只是祈求夢中的男子不要回頭。仍舊記得初次夢醒後的樣子,她就那樣絕望的在黑暗中哭泣著,甚至找不出替自己推月兌的理由來替自己辯解,證明她沒有眼睜睜的看著歐陽陌算計歐陽遠超。
夢中的男子騰的回頭,那熟悉的面孔猛然印入齊若雙眼中,齊若雙一驚,再次從夢中醒來。
漆黑的夜色印入眼中。齊若雙將自己掩藏子被褥的深處。伸手撫上仍舊劇烈跳動的心髒。齊若雙才發現她一直是介意的,介意自己親手將歐陽遠超推進了婚姻的殿堂。
「歐陽遠超,對不起。」齊若雙在被褥里喃喃低語著。仿佛只有這樣,她的心才會好過一點。對于歐陽遠超。齊若雙知道,她今生也不會釋懷。
濃重的失落將齊若雙的睡意驅趕得無影無蹤,齊若雙從床上一躍而起,拖上拖鞋向客廳里走去。
客廳里的燈光有些敞亮,讓齊若雙覺得微微的刺眼。
來到客廳,只一眼,齊若雙便看見了客廳里那個舉著酒杯獨飲的靚麗女子—西子。
對于西子的存在,齊若雙只能說是一個意外。正如當初為齊若雙招聘助理時,齊若雙在眾多應聘的人員中一眼看見西子一樣。
靚麗的面容,張揚的個性,除了那頭酒紅色的頭發,齊若雙記住的便是西子那雙修長而白皙的雙腿。其實讓這樣的西子擔任齊若雙的助理,齊東亭和曾泰是完全有意見的。如果不是西子那句「我的人生就像一張染上各種色彩的紙,根本不需要再次渲染」,齊東亭和曾泰也不會放任西子的存在。
西子的全名叫唐木稀,但她更喜歡讓人叫她西子,甚至容不得齊若雙的反駁。久了齊若雙才明白,西子根本不是一張充滿色彩的紙,而是純墨色的紙張。西子逃過學,打過架,磕過藥,流過產,當西子生活中的色彩統統染上黑暗時,便造就了現在張揚不羈的西子。
齊若雙的到來驚動了西子,西子從盲目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冷冷的眼直直向齊若雙看去。當看見齊若雙有些迷茫的神情時,西子眼中的情緒不由柔和下來。
「又做夢了。」西子朝齊若雙善意的微笑著,語氣中的肯定卻不由質疑。
「嗯。」齊若雙點頭,卻沒有想過隱瞞她對夢中場景的心有余悸。
「後悔嗎?你至少應該讓歐陽遠超知道你還活著。」西子收回看向齊若雙的目光,忍不住搖了搖手中泛著紅色的酒杯,輕輕作響。「也許他寧願知道你還活著,哪怕你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在一起。齊若雙,你可知道,有些人寧願清楚的死去,也不願意痛苦的活著,你有沒有想過,歐陽遠超也許就願意做其中一個。」
西子的手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一仰頭,杯中的紅酒已盡數吞入口中,分不清口中是苦澀還是微甜,正如西子早已失去的味覺。片刻,西子低下頭,掩去眼中的傷感。
「西子,事實上是歐陽陌不允許,而我也嫁不了他。」
齊若雙看不透西子的思緒,卻能感受到西子骨髓里的那份哀傷,她夢見歐陽遠超的手足無措與西子的那份傷感相比,仿佛不值一提。
「我知道,我只是認為你不該瞞他。齊若雙,我不希望他埋怨你,我經歷過那樣的人生,那是一種對雙方的折磨。其實站在我的角度來說,我認為歐陽遠超有知道真相的權力,也有選擇的權力,家族的責任不該成為傷害你們的理由,你和歐陽遠超都是無辜的。」
西子快速掩去眼中的傷感,直直看向齊若雙眼底。青春的叛逆已經讓西子失去了太多東西。在西子走到谷底,絕望的時候,是齊若雙給了她生存的平台,她甚至不知道如果當時剛剛失去孩子與男友。走出校園的她沒有成為齊若雙的助理,她會面臨些什麼,又有沒有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習慣在午夜傷感嗎?」齊若雙輕笑,走進西子。伸手奪過西子手中空了的酒杯。「我只是不小心夢見歐陽遠超而已,真的。」
齊若雙準備轉身離開,西子卻突然抓住她的手,手腕處的力道卻恨不得捏碎齊若雙的手骨,隱隱的疼痛不斷在齊若雙手腕處擴散開來。
齊若雙無言的看著西子眼底深處的迷茫,冰冷的狠決從眼中一閃而過。如果不是見識過這樣失常的西子,齊若雙幾乎會下意識的反抗。西子心中的黑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齊若雙甚至听見過午夜里西子那尖銳的哭泣。那時,齊若雙才懂。西子何嘗不是和她一樣不幸。
「西子。過去了。真的過去了。」齊若雙低低的聲音在空氣里傳開,落入西子耳中,在心口泛出一絲絲漣漪。心中沉重的枷鎖在齊若雙的低語中慢慢松動。
西子眼中的迷茫開始退去,逐漸清明起來。
「西子。西子、、、」有人不斷在耳邊輕喊。
西子回過神來,便印入了齊若雙那漆黑的眼眸中,記憶中某張早已模糊的面容一下子清晰起來。來不及思考更多,西子已經向齊若雙揮出手去。
「唐東桐,你這個賤人,你怎麼還不死。」
幾乎是在注意到西子動作的瞬間,齊若雙便下意識的向後退去。西子的指尖堪堪劃過齊若雙的臉頰,留下一陣輕微的刺痛。
「唐東桐嗎?」齊若雙輕笑,話語中的冷意卻展露無遺。「唐木稀,你忘了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我拉了你一把嗎?只為了一個過去式的唐東桐,你便這樣對我,便可以借酒消愁麼。」
「唐木稀,看著我,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齊若雙舉起從西子手中搶過的酒杯,一松手,手中的酒杯便已化為一條直線破空而下,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落在地上四分五裂開來。
看著齊若雙臉上的劃痕,看著她眼中的冷意,西子混亂的思緒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也明白,齊若雙真的是動怒了。
「你呢?不也是忘不了對歐陽遠超的愧疚嗎?」
西子不明白,她明明是想對齊若雙說句對不起,可出口時話語已經變成了挑釁。
「是嗎?」齊若雙深深看了西子一眼,卻又狀似無意的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我雖然愧疚,卻不後悔。」
「我雖然愧疚,卻不後悔。」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西子失了神。她甚至不知從何時起,齊若雙已經學會了殘忍。
「唐木稀,我還有心對嗎?至少我還知道愧疚?」
安靜的夜只余下齊若雙的詢問,西子卻不敢同情齊若雙,至少西子知道自己還有心可傷,可齊若雙呢?有時西子也想,齊若雙心中的傷痛一定極重,否則她怎會有至今的冷酷無情,連笑容也成為一種常態表情,蔓延不到內心。
「你一直都有心。」
「是嗎?可為什麼我感覺不到傷心呢?」齊若雙伸手模上自己的胸口,心髒的跳動是那樣明顯,可齊若雙卻不知道從何時起,她已經沒有了傷心的情緒。有時候看見西子那種傷感的發泄,齊若雙承認自己也是有些羨慕的。
看著這樣的齊若雙,西子有些心疼。
齊若雙卻似一下子感覺到了西子的同情,抬起頭來,冷冷的看進西子的眼。
「唐木稀,這便是齊東亭想造就的我,而齊東亭讓你留下的原因,只是為了讓你造就更無情的我。可他卻不知道,在你張揚的外表下,內心深處是有情的。你的張揚,你的肆意,你的無所謂,掩蓋了你內心的黑暗,也掩蓋了你的感情,他,失算了。」
齊若雙看著唐木稀錯愕的神情,心情卻不由愉悅起來。內心深處卻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她比唐木稀幸福,她的傷感比不過唐木稀的傷感,因為她的心已經麻木了,再也傷不了。
「唐木稀,其實我知道,我早已沒有了心,我的心是不會疼的。」
齊若雙不再理會唐木稀,轉身離開留給唐木稀一個瀟灑的背影。她卻知道,她的心早已遺落在過去的時光里,尋不回來。
「齊若雙,對不起。」
當再也看不見齊若雙的背影,唐木稀才喃喃說出自己的愧意,她知道她存在的意義,正如忘不了齊東亭私下對她的叮囑。可齊若雙永遠也不會懂,她對唐東桐的恨意。
齊若雙剛剛回到房間,便被電話鈴聲擾亂自己本已混亂的思緒。看著電話上齊東亭的名字,齊若雙的心中下意識的蒙上一層寒意。
齊若雙不知道,當絕望,無情,狠決等詞語和齊東亭的名字掛上鉤時,她對齊東亭還有何感想。也許是想逃避,也許是不願意相信自己是齊東亭女兒的事實,可現實太殘酷,她逃避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齊東亭安排她的人生,慢慢消磨套她內心的情感,直到她冷血無情。
甚至不記得齊東亭在電話中說了什麼。齊若雙回過神時,腦海中卻久久回旋著一個疑問︰「真的想回去嗎?回到自己曾經一直生活的城市,逃開現在的枷鎖。」
可真的回得去嗎?那座城市里現在還剩下什麼,曾經相依為命的親人,曾經等待的王子,或那個美如妖精的朋友。齊若雙知道,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可縱使回不去,她也將再次踏入那座城市,以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姿態來面臨一切,只因為齊東亭的決定不容她反駁。
無關自己的意願,只是心中仍舊不甘。
齊若雙不知,當一切已經改變,誰還會留戀曾經,追尋過去。
因為無法遺忘,她終究是可悲的。
黑夜中,與齊若雙心中冰冷不同的是,她的眼中有著仄仄生輝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