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通體雪白的馬在皎白的月光下,突然轉彎,發出一聲破碎的嘶鳴。
韓優雅只覺得高跟鞋被馬鐙別住一甩,自己被拋出很遠,連續翻滾向下,五髒六腑有一種錯位的異樣,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要被拆散,本能的抱著腦袋,躲避可能的危險。
身子滾到一個夾縫,被卡著不動,頭頂還有細碎的什麼不停的滑落,撲簌簌的落了一頭一臉。韓優雅使勁擠了擠眼楮,暗罵一句,「真是出門沒看黃歷,會騎馬還落馬,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本小姐在玩預擒故縱。」
「韓優雅!」頭頂飄來李一南的聲音,有些遠,听不太真切。
她動了動嘴,吐干淨唇面的渣子,這才回他,「我還沒死。」
「你說什麼?」李一南又問。
「我活的好好的!」韓優雅大聲嚷著,伸手想找個能借力的地方,卻惹的身子又往下沉了幾分,手指踫過的地方,又是一陣陣滑落。
「你不要害怕。」李一南這次的聲音比剛才平靜了許多。
害怕?害怕有用嘛?就成這模樣了……韓優雅懶得答他。從鼻子里努力的噴氣,想呼吸些更清新的空氣。
心中卻是有些惱︰回家一定要找人來算算自己的八字和他的八字。怎麼一遇到他,就沒有一次能平平安安痛痛快快的……次次都搞的這麼慘。敢情這根本不是所謂的孽緣?是天生克星?
她很贊同自己這個想法,細數過往的重重,好像自己就是專門為災難而生的,而那人卻就像是拯救自己于水火的。
在沒遇到他之前,自己的人生不是挺平靜順利嘛?一遇到他,各種折磨糾結,雖然結果都沒什麼大事,但是這個過程……就是成就他是英雄的過程,貌似都慘不忍睹。
抬眸看天,深遠的天空漆黑如墨。密密麻麻的星星在閃耀,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在當空,像是濃墨重彩的油畫,大氣而靜謐。
這大約是自己從小到大第一次見過如此美的夜空,這樣的空遠,這樣的繁星閃亮。
只可惜……賞景的姿勢和形勢都不怎麼好。
李一南還在頭頂上說著些什麼,她也不想听。
如果五官可以選擇模式,她絕對會瞬間屏蔽他的一切,尤其是那張蠱惑人心的臉,外加那有情緒時候的聲音。
「韓優雅——。你還有氣嗎?」
突兀的聲音。惹人恨的語氣和措辭。偏偏還要用個擴音喇叭喊的人盡皆知。
「遲雲離!你放心,你死了我都不會死。」韓優雅沒什麼風度的高喊了一嗓子,生怕他听不清楚。
遲雲離嘿嘿一笑,玩味的瞧了旁邊站著的李一南一眼。說︰「看吧,我就說她命大著呢。」
「截土層基礎一直有松動,怎麼下去?」李一南沒理他,只是問旁邊專業的地質勘探人員。
「一般我們作業都是白天綁繩吊車下去取樣,雖然這斷截土層當初挖的時候就比較寬,但是這幾天一直都下雨,所以不能下人,恐怕有意外。」男子的聲音清澈,彬彬有禮。
「不能下人那就放繩索。」李一南說。
「現在天已經黑透了。再說剛下完雨,地表土質疏松,吊車不能過來,恐怕引起大面積的坍塌滑體。」勘探人員又說,表情不樂觀。
李一南蹙眉。語氣有些沉,「那現在就沒有別的方法?」
「我們的截土層是v型面,也就是說,人在最底部是沒有任何危險的,小面積的煤渣墜落,是不可能傷及命運的,只要等一晚上,明天天亮,可以調大型的搖臂吊車過來,垂直下繩,就可以了。」
「別無他法?」李一南再次求證。
「嗯,一切只能等天亮。」男子點頭,語氣也有些沉重。
李一南抬頭看月,嘴角稍稍勾起,終于還是輕嘆一口氣。
就算那個小女人一次次的逃離自己,惹怒自己,可心還是在為她跳躍。仿佛上輩子,欠了她許多一樣。
「雲離,拿條毛毯去,再拿一瓶水,一把傘,一個安全帽。」他淡淡的吩咐。
遲雲離睨他一眼,沒問原因,只是快步跑去停的很遠的越野車,回到住地取來他要的東西,又折回來。
前後不過十多分而已。
「你帶人回去吧,聯絡明天早上的吊車。」李一南淡淡的語氣,像是草原上的風,清涼又舒緩。
「嗯?那你……」
他還沒問完,只見李一南戴上安全帽,裹了毛毯,一手一瓶水,一手一傘,向右走了十多米,蹲下,快速挪進截土層最寬面。
然後沒了蹤影。
「我靠!南哥!我拿那麼多東西不是讓你玩浪漫的。」遲雲離郁卒,像只被人模了臀部的老虎,暴跳如雷。
他以為取東西是來給韓優雅丟下去自己對付一夜的好麼?
怎麼現在成了這情況……
一時間,他和旁邊的人全部呆呆的站在原地。
李一南滾到最底層,等到煤渣靜止,不再滑落,這才解了毛毯輕輕抖了抖,姿勢別扭的往左走去。
「韓優雅?」他看著面前站在v型底正中間的女子,輕聲喚她。
「啊?!」韓優雅猛地睜開緊閉的眼楮,偏頭,被突如其來的人像嚇的一個踉蹌差點倒去旁邊。
李一南一個箭步攬去她的腰身,輕聲說︰「別亂動,如果你想被埋在這兒。」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安撫,韓優雅抬眸看他,月光下本來稜角分明的輪廓有些柔和,點漆的眸子映著自己的影,明亮清澈。
她低了頭,不看他。這樣浪漫的情節,或多或少,還是感動著自己。在明明告誡自己要跟他楚河漢界的情況下。
李一南也不說話,只是解了自己頭上的安全帽,戴去她頭上,細致的扣上綁扣。將毛毯將她從脖頸到腳脖全部裹了一遍,掖在領口。
「這里有水,渴了告訴我。」他把水瓶放在腳邊。
韓優雅就像只木偶女圭女圭一樣,任由他折騰。
「你靠在這邊。」他扶著她的身子,往後面斜著的截面倚去。
「會落石的。」她撐著身子,沒順著他的力量倒過去。
李一南輕笑著,撿起傘,大號的商務傘「 」一聲打開,在他們頭上形成了一小片天地。「靠著吧,不然一夜不好熬。」
韓優雅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的往後靠去,胸口有些隱約的疼痛,仿若細細密密的銀針,一根根的刺著。
一夜。其實不長的時間,卻讓心在這一刻動搖。
眼楮有些難受,鼻子有些塞。
她努力的抿唇,不讓自己感動,不讓自己哭。不停的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論怎樣,他都是注定和自己無緣的人,就這樣淡漠的度過吧,一個月後,楚河漢界,老死不相往來,就好。
情緒一時間有些壓抑,宛如呼吸不到空氣一般,沉悶的難過。
「怎麼了?」李一南輕聲問。手中卻是執著那把撐開的大傘。
「嗯?」韓優雅不覺,慌忙找了個理由搪塞,「腳疼。」
李一南低頭看,輕輕松了傘,徑自俯身下去,單膝踫地,掀開毛毯,笨拙的解著她腳踝的綁帶。
眼淚斷線似的滾落,帶著最後的堅持。
他的手很冰,如同他的笑一樣,沒有溫度。
「以後別穿這麼高的高跟鞋了。」他淡淡的說著,眼前卻是四年前那雙正裝皮鞋將這雙小腳磨破皮的景象。只是不知,那雙貼著後跟貼的皮鞋,是不是還存活于世。
解了她的鞋帶之後,果斷的直接將皮鞋丟出去好遠,惹的遠處又一陣細細碎碎的煤渣滑落。他皺眉看著她腳上破碎的絲襪,月兌了西服外套,將她的腳一只只的抬起,塞進袖筒,又將西服折了三回,墊在她腳下。
起身,故意忽略某人一臉的淚花,繼續執傘站在原地。背輕輕的靠在截面。
韓優雅劇烈的咳嗽一陣,努力的吸了吸鼻子,听著碎落的煤渣紛落,砸在傘面,止了哭泣,稍稍側頭,看著他故意留下的一拳距離,垂了眼簾。
「你和李多柔會結婚嗎?」她兀自問。其實在草灘的時候,她就已經確定,這個男人有自己的目標和選擇,而和李家聯姻,強強聯手,是最直接最樂觀的方式。
可是她突然想干涉他的決定,因為以後的李家,會紛亂不斷,會流言肆意。她不想將他也拖下水。尤其,李多柔是葉燕聰的孩子。
李一南閉著眼楮,半晌的靜默之後,才答了一個字︰「嗯。」
「哦,那……,吳沫沫呢?」其實她想月兌口而出的是前女友三個字,但還是換了那個一襲紫衣的女孩子的名字。至少這個名字,他會比較容易接受。
「她在法國留學。」他只是這樣簡單的說。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其實卻是風馬牛不相及。
韓優雅淺淺的笑了,對于這個男人的心,她永遠理解不了。
尤其是這樣的豪門貴冑,世家子佷,到底有多少可能為了愛情而盡心努力,而不是選擇既定的婚姻,從中選出一個比較合適的對象。
「你愛她嗎?」韓優雅低低的問,聲音像是人間游走的孤魂,小心翼翼。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愛那麼多無關緊要的人。」李一南卻是笑了,只不過那笑聲有些冷。
韓優雅想說什麼,唇動了半天,最終也沒有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