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十七歲,在守龍潭北邊的楓林中修身養性。m
她是下一任宮主的繼承人,所以從小就在嚴師督促下勤修苦練,十五歲時武功已然漸入佳境。
只因那時年紀尚小,心浮氣躁,所以被強行幽禁在霜紅齋里修習,每天都是參禪打坐般苦練心法,日子平淡無味,枯燥難熬。
按照宮規,她是要在十八歲那年接任宮主之位的。
而在此之前,必須先將玉蝶宮的武功心法以及馭蝶之術學會。要學那麼多繁雜的東西,最重要的還是要心靜。
可她天性好動,就是靜不下來。前輩們苦勸無效,只得出此下策。在霜紅齋呆了整整一年,那種孤寂、無聊、平淡當真快把她折磨瘋了。每天都是一個人,連飯都是從天窗上往下吊的。
一天到晚,能看到的除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影子。也沒有人來看望,更不會有人陪著說話了。失去自由的日子是生不如死。
她有三個貼身婢女,青奴、碧奴和綠奴。
三人中就數綠奴最與她合得來。所以在她被幽禁與此之後常常偷著跑來看她,隔著窗陪她說話。可是此事卻被師傅知道了,後來她就再也沒見過綠奴。
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踏入楓林一步,生怕被以‘擾亂少宮主清修’之罪處以宮規。這一年里,她改變了很多。
在那種束縛下,她當真開始靜了下來。只是有時候會突然發瘋一般的渴望自由,但是她都得克制住。
于是在每一次強烈的向往外面時,她就趴在窗口拼命往外張望。能看到一片藍天一朵白雲有時還會看見墜落的楓葉和疾飛而過的鳥兒。她知道未得師傅允許,她是不能夠出去的。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忍耐。那種地獄般的生活一眼望不到邊,漫長而絕望。就在那種不知所終的折磨和等待中,心慢慢的涼了,也靜了。終于有一天,她听到了林外的響動。她的听力很靈敏,是因為多年來的勤修苦練。她驚喜不已,沒想到終于等到頭了。她听出似乎有好多人,可是卻沒有進入。不,有一個人進了楓林。為什麼只有一個人呢?她疑惑不已,難道是師傅嗎?不由得從窗口向外張望,那時已是深秋了,漫天紅葉紛紛飄墜,林中仿佛在下一場紅雪般壯麗。她看見一襲青衣從漫天紅葉中飛奔而至,只一眼她就失望了,來的人並不是玉蝶宮的,而是個陌生的少年。他的黑發和青衫在背後飄揚,仿佛帶他向前的雙翼。他不時的向後張望,神色有些驚慌,但嘴角卻掛著一絲從容的微笑。那一刻她只是傻傻的望著,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等待和期盼。忽然間好想和他一起飛奔,風從耳邊吹過,那種感覺,只有在夢里才會有。他就從她的窗前奔過,好像一陣風似地。他似乎朝她望了一眼,但是並沒有停歇。
下一眼,她看到的便是他逐漸遠去的背影,飛揚的青衫和黑發……她覺得心里一下子空了,好像錯過了什麼東西,滿滿都是無奈和悵然。從那一刻開始,她想要自由的渴望就越來越強烈。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躁動不安了。
她開始厭倦、憎惡現在的生活了。她在想如果當時她喊救命,那個人會不會就停下來呢?會不會想辦法救她出去?
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得頭都疼了,終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哭了起來。哭得累了便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听到有什麼響動。她從夢中驚醒,听見有人在敲窗子。她急忙奔了過去,外面漆黑一片,透過窗格看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她心里微微一驚,不知道是什麼人。「是她們把你關起來的嗎?我救你出去,好不好?」那個陌生人開口道。
她忽然就想起了日間從窗前奔過的青衣少年,飛揚的眼神和從容的笑意,心里不由得激動起來,想要開口說話時卻發現喉頭堵滯,澀啞的發不出聲。是因為哭得太久了吧!見她不做聲,外面的人似乎有些急了,催促道︰「快說話啊?你要不要走?放心,我雖然不是君子,但也絕不是小人,不會趁人之危把你拐賣了的。」她也急了,想要解釋就是說不出話來,最後急的又哭了。听著她的嗚咽聲,外面多人輕嘆了口氣,語氣有些和緩,「原來你不會說話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啊。白天從這兒經過時看到了你,其實也只是看到了你的眼楮,從你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東西。因為當時很急,所以沒有停下來,有人在追我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是真奇怪,竟然沒人敢跟進來。」「我現在要走了,我想帶你一起走。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看到你後就有這麼一種感覺,我必須帶你離開這里。我沒有什麼企圖,」他的語氣變得鄭重起來,「我闖入玉蝶宮本為救一個人,可是現在才知道根本無能為力。那麼至少救你出去吧!」「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走,如果你信不過,那我也絕不勉強。」他將一只手從窗格中伸了進來,「你願意的話,就在我的掌心畫一個圓圈。如果不願意,就畫兩個圓圈。」她愣了一下,遲疑著觸到了那只手掌。
她這一生都沒有見過比這更溫暖寬大的手掌,有些粗糙,但卻厚實有力。她感到懷里像揣著一只小兔子般緊張不安,可是在她微涼的指尖觸到他的掌心時,她就覺得一下子踏實了。
然後她小心翼翼的化了一個小圓圈。
她自信那個圓畫得很漂亮,像中秋節的月亮。而這個圓圈,就此圈住了她的心,把她的一生都套了進去。
可是她當然不知道,或許他也不知道。那只手又縮了回去,她轉過身開始等待。但是現在卻不同于以往那般迷茫、痛苦又無奈,而是充滿了說不出的甜蜜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