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異族女子談吐不俗,看來身份應該不簡單。m
她自稱是柔然人,因被突厥所侵略,所以族人大都流亡,她也因此而與親人離散,漂泊至此已經身無分文,帶的一點兒食物根本不夠。她忍饑挨餓許久,最終還是倒下了。她說只要找到孩子的父親就好了。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這樣的情況隨處可見。
戰爭給人們帶來的不僅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還有饑寒交迫,無處可去的迷惘和痛苦。
她說她的名字叫洛莞爾,是莞爾一笑的意思。
她漸漸發現那個女子的身份很神秘,她的言行舉止中流露出一種高貴和典雅,怎麼看都不像蠻荒之地毫無教化的女子。
而且漸漸的,她隱約感覺到,那個叫洛莞爾的女子會給她帶來麻煩,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這種預感,如此強烈又如此清晰。但是她又不能將這對母子趕走,只得暫時收留。
反正她也要走了,以後的事,誰能預料?
她坐在燈下一絲不苟的縫補那件破了的青衫,待阿淵回來了就快點走吧!最怕會出現什麼意外了,讓他們平生的夙願落空。
另一邊,洛莞爾正抱著她幼小的兒子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那個孩子看上去挺古怪,他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人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其實不然,他一直睜著一雙亮如星子的眼楮在認真地听著。他的眼楮咋一看上去是漆黑的,但是仔細看半天才會發現,那雙黑眼楮里隱隱浮出墨藍,如晴夜的天空。
「心兒,心兒,我回來了。」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她扔下衣服奔過去開門,阿淵正站在門外望著她,滿面風塵也難掩他由內而外發出的喜悅和歡欣。
「明天我們就可以上路了,我把外面的事都辦妥了。」他牽起她的手,欣慰的說道。「真的?我們明天就走?」她有些不敢相信,喃喃地重復道。
「當然了,難道你以為是在做夢嗎?」阿淵笑著摟住她寵溺的低下頭道︰「都是真的,放心吧!我的傻瓜妻子。」她有些臉紅,抬頭啐道︰「好不知羞,快放開,有客人呢……」他抬起頭看見有人在,這才放開了她,輕輕走了進去。
她回過身關上了門,然後奔過來道︰「阿淵,這位姑娘是……」她的話沒有說下去,那一刻她有種恍惚。
她看見阿淵正呆呆的望著那個抱著孩子的異族女子。
那種眼神是驚訝、欣喜、懷疑、迷惑,又似乎是恐懼、逃避和悲哀,而那個女子也正好抬起了頭,湛藍的雙眸中驟然充滿了喜悅和興奮,還有深深的愛戀。
他們認識,他們竟然認識。
她的第一感覺就是他們絕不陌生。阿淵竟然認識洛莞爾,他們是什麼關系?那種可怕的預感如惡魔般攫住了她的心髒,疼痛無處可逃。
她呆呆的望著默默對視的兩個人,心頭涌起了一股涼意,漸漸傳遍了全身。多麼可笑的事,她的丈夫看著別的女子,卻忽略了作為妻子的她的存在,似乎她是多余的。
「駙馬?真的是你嗎?」美艷的異族女子首先打破了沉默,抱著孩子緩緩站了起來,遲疑的對著面前朝思暮想多年的人。
「藍姬公主,你為何到此?」臉色蒼白的少年訥訥的望著她道。
「那場戰爭中,他們說你……犧牲了。」異族女子聲音變得低沉,「可我不信呀,你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死呢?我要去找你,父王和王兄都不允許。我、我偷偷跑出去了三次,都被抓回了。」
藍色的眸中似乎有痛苦的火苗在燃燒,那輕柔的聲音也帶了絲寒意,「我不听勸阻,最終……最終被趕出了王城,從此,成為被族人遺棄的叛徒。」說到這兒,她的眼中有淚水滑落。少年低著頭,始終都不敢抬頭看她。
三人就這麼僵立著,那種氣氛沉悶的令人窒息。
她感覺自己快要瘋掉了,一瞬間頭疼欲裂,她不明白,她還是不明白。
怎麼可以這樣?柔然,公主,駙馬,他們是一對。他們才是一對,那自己算什麼呢?她終于克制不住激憤的情緒,抱著頭尖聲哭泣。
她的哭聲喚醒了尚處于迷惘和無措的兩人。
阿淵疾步奔了過來,望著她時卻不知該說什麼,只是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她拼命掙扎著,嘶聲喊道︰「放開我,你這個騙子,混蛋……」可是無論她怎麼叫罵、掙扎都無濟于事。
「公主,心兒是我的妻子。」最終她听到了那句嘆息般的話語,不由得安靜下來,抬起朦朧的淚眼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他的五官都已模糊,唯獨臉頰上那道傷疤清晰可見,那是當初救她的時候被九連鎖中的暗器所傷。
她一直緊緊揪著他的衣衫的手無力的放開了。
「妻子?」對面美艷的女子驚慌的失聲道。「可是,你是我的駙馬啊?」
「你的駙馬,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在那場保衛王城的戰爭中戰死了。你又何苦再找?」回答她的卻是那樣冷漠而令人心寒的話語。
「不是,你沒有死啊。你明明站在我面前呀!」女子不顧一切地喊道。
「你為何不明白?藍姬公主,有些事一旦錯過就再也不能挽回了。我是我,卻已不是三年前為你們賣命的那個傻瓜了。你們所做的事,別以為我會不明白。」他有些憤怒而悲傷,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請你不要怪我,駙馬,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只是我的父王和哥哥們別有用心的利用了我們的愛情。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總有一天會找到你的。從柔然到西番,再到南荒,萬里之遙你可知我吃了多少苦嗎?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棄我于不顧啊?」她泣不成聲道。
阿淵只是沉默著,仍然緊緊抱著懷中不斷顫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