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匕首入肉之聲。
冷言諾在想明白那絲不對勁後剛要抬起的手也只能又垂了下去,藍子因那突然一刺而軟倒的身體正被冷言諾順勢接過,但是眼神卻近乎震驚的看著百里,于剛才那一瞬,那危險的殺意驟然出現,她剛回轉頭…。卻已來不及。
冷言諾看著正要抽出匕首的百里,伸手去捉她的手腕,可是對方卻滑溜如魚般,詭異迅速的抽離匕首。
「呃…。」匕首出,藍子鮮血自嘴角流下,滴落在純白衣袍上,鮮紅朵朵,色彩瑰逸而絕美。
「拿下她。」
「拿下她。」
異口同聲,一聲是藍子而另一聲出自冷言諾。
大長老見此情形,剛足尖一點,手掌向百里抓去,卻見百里突然退後一步大聲道,「誓死忠堂主。」話落,就著剛才刺入藍子身體的匕首直抹脖子。
而因著百里剛才喊出來的話,正飛身而起的大長老動作一頓。
「叮」
「叮」
兩聲輕響在空氣中撞擊在百里手中匕首上,似想阻止,卻最終百里隕命,兩枚銅錢在地上落地于無聲。
滿廳皆驚。
冷言諾冷然看向一旁的楚浴染,剛才兩道聲音一道來自上首的節使大人,一道來自楚浴染,看似兩方都想阻止,可是冷言諾卻親眼看到瀕臨死亡那一瞬,百里眼見楚浴染那一枚銅錢時,一瞬間眼眸中的絕望,而因及手中動作快速一狠,甘願赴死。
雖然猜到藍子與楚浴染暗中有牽連,可是縱然已是棄子,藍子好歹是藍家家主,手中握有藍家暗衛調令,藍家暗衛有多少人從未有人見過,只知勢力不低,不過,藍子與百里,到底誰是棄子,誰才是從頭至尾被利用的那一個。
局勢陡然如此,廳中人如四大長老與各堂主,縱然平日里一幅雲淡風清的藍驚雲都愕然吃驚。
四大長老面色明顯更顯焦憂。
而一些人又想著剛才百里死之前的話,難道這百里就是親眼見著藍子殺了雷堂主,而一直效命雷堂主,所以一直潛侍以行報復,細想也對,也是雷堂主那麼叱 風雲的一個人,又怎麼會突然就死了,必定會留有……
卻沒人去想,為何百里不說「百里誓死效忠雷堂主」而只縮減為「誓死忠堂主」五個字,因為那五個字是經過多久的斟酌而出口,同樣的百里也只有五個字的時間,能將這五個字說出口,五個字卻將藍子置于死地,五個字阻住了節使大人的銅錢,五個字太快,楚浴染「阻止」得也太快。五個字又說明自己忠于誰,那堂主是誰,自然是雷堂主。
冷言諾冷笑,這百里背後之人當真是好籌謀,不過五個字又做了面子又隔身事外,又讓藍子翻身不得。
「冷言諾。」藍子躺倒在冷言諾懷里,只這一刻她嘴唇原本鮮紅血色已經轉為暗紅,有毒,而且是不可救治的毒中之毒,而輕聲喊出這個名字還是讓藍子心有不甘,用手捂住自己的心髒位置,藍子面上浮過苦澀,沒想到她竟然死在她最討厭的最想殺的人懷里,真是…。真是天意弄人。
「冷言諾。」藍子突然冷笑,此時她的臉背對著眾人,看向冷言諾和上首的節使大人,「連他都是幫你的。」這個他,當然不是指上首的節使大人,具體指誰,卻讓冷言諾心寒,卻又听藍子繼續道,「百里這一死,我是背定了殺害藍賢與我父親的黑鍋,冷言諾我知道他們都是你殺的,可是,我現在…呵呵…。」藍子嘴角又一灣血跡留下,「不過,也不一定是幫你,那個人…。從來都是如此的,我認識他十年了…。他…。」
冷言諾蹙眉,其實于她對藍子本無什麼討厭不討厭的情緒,雖然藍子是真的想殺她,她也真的想殺她,可是在听到慕容晟睿說了關于藍家的教育禮制之後,心中開始動容,卻沒曾想…。
「冷言諾,藍家調令你可知為什麼歷代只有家主可行使。」藍子眼神焦距已經開始渙散,可是精神卻又奇跡的好轉起來。冷言諾知道這味毒——紅中菇,中此毒者,會直到耗盡最後一點元氣才會虛月兌而死,而這藥最好之處就是可以令人在最後神智迷糊,說不出一些她最想說的話。
此時,藍子似乎也在極力與那毒做著爭斗,她畢竟是藍家家主,自小非常人般的打磨可謂也是毅力堅韌。
在外人看來就是洛言不舍藍子如此身死,在低聲安慰著什麼,四長才剛想走上前來,此時節使大人緩步走了下來,嘆息的看了眼藍子,目光落在冷言諾眼上,然然後移開,沖四長老搖搖頭。
冷言諾看著懷中藍子,面色頗為復雜,輕輕湊進藍子耳邊道,「是需要嫡系血源滴血調令嗎?」
藍子面色閃過一絲詫異,然後恍然大悟道,「原來你知道,可是這一代自我死後不會再有人能調令暗衛,因為已無人有那最純正的血脈,藍家歷世兩百年,祖先那點純正血脈早就在一代一代的傳承中變得些沫微點,呵呵……他就是想讓藍家亂,楚浴染他就是要藍家亂…。冷言諾…。」藍子突然抬起那縴白的手抓著冷言諾的衣袖,「我是藍家人,我真不想藍家亂,你…。」
「我可以應你,不過,藍家舊制不需要。」冷言若語聲清冷,這一刻心底竟有些同情的情緒自胸腔間蔓延,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藍子,其實真算起來,也只是一個為了家族大業犧牲的女子,只不過她唯一任性的事情就是——情。
情不知所起,一網情深,一情動,而終生毀。
藍子听著冷言諾的話,突然擺擺手,笑聲在那暗紅血液里低沉啞迷,一向如天樂般的嗓子此時卻讓人听出血意滲滲與哀意涼涼,「其實,我真想殺了你啊,不過,藍家舊制當真要不得,我希望藍家的後代可以不必日日關在刑司堂……」
楚浴當此時正好與節使大人相對而立,各自眼光交匯,星光濤海剎那點亮,又轉瞬即過。
大廳此時近乎詭異,滿廳的人就這樣看著正中間那躺在冷言諾懷里的藍家主,締造藍家個一個突破的芳華絕代的女子最後竟死于最親近的侍女之手。
那此時此刻,到底還追究她有沒有弒父殺兄有何意義。
月流年本想沖上去一腳踢開藍子,洛言的懷抱是他的,可是剛要動,卻被雲落一把拉住,傳音入秘,「沒看到人家快死了,你瞎湊什麼熱鬧。」
而一直沉默從來都是面無表情只對著月流年情緒流露的藍楓此時看著躲在冷言諾懷里的藍子,面色終于出現一絲絲一點點屬于晦暗的變化。
那種情緒正好被月流年看到,那叫難過,月流年與雲落都或多或少听了冷言諾關于藍家教育的手段,此時月流年也安靜下來。
「冷言諾。」藍子最後的神智已幾近淹沒,面色慘白一片,她突然捏住冷言若的指尖,近乎有些膽怯的惶怕的看著冷言諾,「你告訴我,他,節使大人……是不是…。」
冷言諾沒有猶豫,辰瓣一抿,極輕微的點點頭,「他是。」
藍子突然神情一松,「至少最後,我能知道他就在我身…。後…。真…。好…。」語聲漸散,聲字不詳,捏住冷言諾指尖的手也終于垂了下去。
曾經綻放如玉蘭,清新出塵出仙子,一朝墜落,芳華永逝,容顏碎,心念浮,誰執縴手描盛圖…。
冷言諾看著懷中安詳睡去的女子,被匕首刺中那一刻,她還深有不甘,看著自己還有一抹殺意,可是,如今……神情安態…。
良久,冷言諾起身,黑色衣袍上血跡滲透髒污,卻讓人覺得如大朵曼陀蘭花開在滿青黑山上,妖艷而紅冶。
冷言諾眼神移過楚浴染,移過四長老,藍驚風,藍驚雨…。最後看向地上百里的尸體。
「來人,先…。」
「長老,堂主,不好了,外面突然一隊人馬阻在了府門口,自稱藍家暗衛頭領說是要見藍家家主。」大老一句話未完,便見一個弟子人未到,聲先到,快速掠了進來,顯然是一直守于府邸門口的,不知廳內情形,此時一見屋內情況,滿是吃驚。
「什麼?」四位長老似乎有些震驚,腳步都不自覺的微顫一下。
藍驚雨與藍驚風同樣面色惶然,再回頭看著大廳里地上藍子的尸體,面色沉暗。
「煩請節使大人與各位留步于此,我等先出去看看。」大老最先反應過來道。
「要出麻煩。」一直一旁看戲的百毒老人此時低聲悠悠喃喃,而後看了眼楚浴染沒說話。
寒霜一把捏向百毒老人的耳朵,「閉嘴。」
……。
「藍家暗衛統領,本公子也沒看過,不如一起,此時藍家主剛死,說不定需要幫忙的呢。」楚浴染此時身姿翩翩上前溫聲道。
大老老剛想開口,卻听四長老道,「也好,不如一起吧。」言罷,拉著大長老當先出去。
往昔熱鬧的鳳凰城大街此時人靜鳥不聞,雲堂府邸門口,一隊黑衣男子,個個精神鑠鑠,面目英挺,最長者不過四十歲,最年輕者不過十七八歲,而在他們前面,當先四位男子,衣袖袍子上都用藍底紅邊寫著繡著一個「藍」字,這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難怪藍子說,這暗衛只能藍家主可以調令,以血認主,看這些男子,個個氣勢剛猛有力,武功自然也不弱,難怪玉無憂關于藍家的資料上顯示,藍家暗衛可謂與藍家是兩個不同的機構,也難怪這四長老會听命于一位女子,也不是當真識人才,縱然藍夜,怕也是不能趨動這批暗衛的吧,非嫡系血脈不能調令,而這血脈還得是正統,能啟動調令符的。
「長老,家主呢。」當先一男子聲音雄厚,出聲如風。
大長老聞言,面色虛浮,張了張嘴。
男子面色一沉,剛要有所動作,卻見此時,冷言諾從懷里拿出那塊黑色令符。
令符一出,頓時光亮一閃,那位開口的皮膚較黑,表情嚴肅,不過二十歲的年輕男子立馬自馬上一躍,下一刻已躍于冷言諾身前,手一張就要去抓那張黑色令符。
此時雲堂府邸門口,四長老三堂主節使大人,楚浴染百毒老人等一眾弟子全部自府邸內而出,雲堂本家弟子此時擁著藍驚雲與藍楓心思倒不在那令符上。
而隨著那年輕男子落足伸手抓來,冷言諾偏身一躲,足尖一躍就躍上了剛才男子所乘之馬,落馬一笑,「這位就是藍家暗主,當真有幾分本事。」話落,在左右兩邊藍家暗衛同樣輕功躍過來直拍向冷言諾時,身子一起,空中一個交錯,黑色令符拋在空中一陣光閃。
那之前最先抓向冷言諾的男子,看著冷言諾的目光一寒,直起身,去接那即將落下的令牌,象征藍家家主真正地位權柄的令牌…。
一時間,去堂府邸門口,風聲呼呼,招式掠影,人影迭起,白衣書生本想加入,卻被雲落給拉住,月流年自然不能見自己大哥吃虧,可是同樣被被雲落阻止。
而在場眾人全然不知道,有兩個人,自冷言諾身姿翩起那一刻,就已經過招不下百回。
楚浴染紅衣袍角輕拂,節使大人一襲緋色輕裳,衣袖紋絲不動。
二人雙目對視,眼眸中似有千般話語過,又似什麼都沒有。
直到冷言諾將令牌往天空一拋,楚浴染終于在兩相內力相抗衡下,自傷破功,身姿一躍而起。
本就是內力相斗,這一躍,加之那日于聖壇堂底部與老怪相纏,內力未見大好,嘴中一股腥甜阻止不住,在空中拋過一抹血色長線,而那令符自血色長線中掠過,倏的光亮微閃,冷言諾暗道不好,手中掌風凌烈,一吸,而另三雙來奪令牌的手同樣已至,冷言諾凝神大力一吸,令牌至手。
而此時光亮太遠微弱,又被淡淡陽光折射,現場除了那麼幾個人,根本無人看到風暑令符微光一閃之情形。
四長老看向空中,想著這洛言公子好身手,藍驚雨剛要上前幫忙,卻被藍驚風拉住,對其輕搖搖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自然懂得,遂看向高空,各自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
藍驚雲眼見藍驚風與藍驚雲的眼底官司,頗顯無奈的搖搖頭。
此時,空中三個身影緊跟輕移,冷言諾閃身在空中一個旋轉,衣袍飛起,在三只身影即將而至,楚浴染又將躍過那三人一掌就要抓向自己肩膀之時,冷言諾亦似料到身後魔爪,足尖一移,袖中白練展開,如一道驚鴻在天空中劈破海浪,直直朝楚浴染掃去。
另外三個身影同時始料不及冷言諾突然出手,一下子被那白光所射,後移半步。
只這半步,達到某個目的冷言諾,那聲音在空中分外明闊,「藍家家主在此,你們難道還要造反不成。」
三個黑色身影頓住,「胡言亂語,我們手中的家主神燈已滅,如今令牌在你人手上,定然是你下的手。」當先那名男子,話出勁朗,又如蒼谷遙起,聲音雄厚明俊,說話間,身姿又掠過來。
冷言諾此時卻一個轉身,然後落在四位長老身旁,舉起手中令牌,「還不快拜見你們的新任家主。」
四位長老本見剛才天空飛得亂花狂舞的,見紅衣公子吐血,原來在想著接下來如何向這藍家暗衛首領交待,他們雖為藍家四大長老,可是這藍家暗衛卻分屬于凌駕于他們之上的組織,只听得藍家主之命,擁護家主之命,也所以,每一代家主繼家主之位時都要發下比自己生命更為重的血誓,這一生都不得背棄藍家,與藍家榮生共死。
而好三個黑影見冷言諾此間動作微頓住,看著那令符,然後看著冷言諾,頓時怒從心來,「一個外姓人,也妄想任藍家家主,你能喚醒這令符發光才是真理。」說話間,這三位領頭人動作也停下來,落足地上。
個個身姿俊然,自有一派精魄體魂由內而散發出來。
這才是真正的藍家,藍家人。
冷言諾笑,看著一旁遠處看著自己的楚浴染那眼神復雜又難以明解的眼神,沖其一笑,各為其主,對不住了。
「我是外姓人,自然是不能勝藍家家主的,不過,你們藍家人不就可以了。」冷言諾聲音夾著內力幾乎傳透了整個鳳凰城。
那些關門閉戶的藍家人此時此刻在自己屋舍內都能听到。
節使大人看了眼冷言諾,那眼神滿含關切,又滿是欣慰,這是,她的諾兒。
「洛公子,我們藍家,這一代都試過了,兩年前,藍子繼任家主之前,也曾讓所有人都滴血驗過,卻無人能啟那一線明亮,這令牌乃我們祖先不知從哪兒尋來的特殊玉質而制,非藍家血脈至深者是不能…。」大長老看著冷言諾,言辭間滿是無奈。
「哦?」冷言諾挑眉,又看向那看向自己的三名藍家暗衛首領,更看向其身後一隊人馬,足足一百多人,此時他們也不屑然的看著冷言諾,顯然這個事實他們也知道。
冷言諾一笑,扮做男子的她笑得亭亭玉華,這一笑,氣質儼然,貴氣直抵人心間,當真所有人都試過,我就不信,冷言諾轉回身,越過重重人群,在一個人面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