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暖心還有件事,不知當說不當說!」容暖心重重的喚道。
對于老夫人的決定,她早在意料之中,容蕙茹的真面目畢竟是第一回暴露,大家多多少少還對她存有一絲幻想。
盼著她真的只是一時糊涂。
「說!」容定遠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悅。
在他的心目中,容蕙茹的好女形象,終究是深入心間的,因此,一旦被容暖心破壞,他打心底里將一部分責任推到了容暖心的身上。
自然也就有些遷怒于她之意。
「朱姑爺其實已死多年,一直在府中吃喝住行的並不是真的朱姑爺,而是一個冒名頂替的人」容暖心斂了斂神,面色疑重的說道。
她的話一說出來,所有的人都噤了聲,老夫人手中的青花瓷盞‘ 當’一聲跌落地上,在月牙白的大理石地面,開出了一朵褐色的茶花。
方才,容定遠並沒有將容秀梅請出來,畢竟是血肉之親,他打心底里不願意將容秀梅牽扯進自己的家事,將朱富貴送進宗人府,也不過是走走過場,便是讓他受些苦,便差人放了出來。
容暖心的話豈止是讓人震驚,簡直是驚天響雷。
比起容蕙茹陷害秦氏的事,更讓人無法接受。
「胡說,這怎麼可能?」大夫人略顯激動的一喝,終究是將眾人的心思拉了回來。
容暖心淡淡的看著她,彎彎的柳眉微微一挑︰「母親,您這麼肯定暖心便是胡說?莫非你知道什麼?」
她的聲音並不高,反而帶著一絲柔和,卻讓大夫人渾身打了個冷顫。
卻在這時,門外突然來報︰「老爺,老爺,外頭有個煙花女子上門要銀子來了。」
大夫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一片,扶著容蕙茹的手,也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今日……她設下這個局算計別人,卻不想,竟掉入了別人早已布好的網當中。
自己還滿懷信心的一步一步走進容暖心挖好的坑,毫不知情。
大夫人的唇死死的咬了起來,下唇被咬破了皮,她卻毫無知覺。
容蕙茹瞧見她面色不對,故小聲問道︰「母親,可是哪里不妥?」
大夫人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生生的將心底騰升起來的懼意壓了下去。
好個城俯至深的女子,好個七巧玲瓏心,大夫人冷冷的瞪著容暖心,深知,這樣一個女子,若是放任她長大,定會成為容蕙茹的絆腳石,自己當家主母的位置也終將不保。
她將心一橫,雙目迸出一絲狠厲。
「什麼人?敢上相府來挑恤,還不快快轟出去!」未待容定遠說話,大夫人便橫眉怒道。
門外來報的人為難的立在原地,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老夫人見其不走,便說道︰「有什麼話,你但說無妨。」
那人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那女子揚言是朱姑爺的相好的,這會是上門來要銀子的……」
听了這些個丑事,容定遠也不覺得奇怪,朱富貴的為人,他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方才,容暖心說朱富貴是假的,那麼……門外的女子或許能證明些什麼。
他低頭思量了一下,便讓人喚了那女子進來。
滿頭珠花,衣著暴露,一進門便帶進來一股子俗不可耐的低等胭脂之氣,一看便是個風月女子。
「朱富貴呢?我找她要銀子」那女人一進門,一雙眼楮便四處溜噠,真真是個不要臉的,見了男人便拋個媚眼,賣弄一下風騷。
容定遠厭惡的看著這個女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若不是要弄清楚真相,他是絕對不會屈尊降貴的與這種女人接觸的。
老夫人也是皺了眉,別開了眼去。
「請問,你是朱富貴的什麼人?」容暖心見眾人都對這人傻了眼,便笑著上前一步,溫和的問道。
「總算有個長了嘴的,我就說嘛,這候府總不會賴我一個女人的帳吧?他上個月賭錢輸了,在我這拿了五百兩,你叫他出來還上,還清我就走。」
女子挑眉輕浮的打著容暖心,嘴巴是利得很,一張嘴,便將容府上上下下都罵了個遍。
「你是哪個樓的姑娘?」容暖心並不接她的話,而是繼續問道。
那女人輕哼了一聲,頗有幾分驕傲的說道︰「我可是迎春樓的頭牌!」
容暖心淡淡的‘哦’了一句,臉上又掛起了淺淺的笑意,這一笑,真真是優曇一現,百花失色。
那女子看得有些呆了,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那麼,你可知道朱富貴在迎春樓做什麼?」
那女子想也沒想便接口說道︰「自然是做龜公,他自幼便是生在迎春樓,難不成還能去那里嫖,我看他也沒那本事?」
說罷,女子輕蔑的‘哼’了一聲,仿佛容暖心問的是多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胡說!」那女子的話剛說完,容定遠便怒氣騰騰的站了起來,三步半作兩步走了下來,大手一伸,生生的抓起那女子的衣襟,將她狠狠的揪了起來,腳尖離地,模樣是說不出的嚇人。
那女子雖說臉皮奇厚,卻也是個怕死的,見了容定遠的模樣,身上已經軟了三分,腿腳也顫抖了起來。
她臉色一變,嚇得哆嗦了起來,臉上哪里還有剛才的氣勢,說話也結巴了︰「候爺,我……我不要銀子了,求候爺饒命,求候爺饒命……」
到了這個時候,她後悔卻也是遲了。
容暖心好笑的搖了搖頭,有膽子上候府來要銀子,便沒膽子接容定遠的怒氣麼?
果然是個不成氣候的。
「說,是誰派你來的?」容定遠卻也不是思想簡單的武夫,這個女人有膽子上容府來要銀子,定是受人指使,或者被人收買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收回手,那女子便應聲落地,因著腿腳發軟,一個不留神,便趴在了地上。
「我……我,前幾日有個叫花子告訴我朱富貴要進牢門了,我尋思著借給他的銀子還沒有要回來,便大著膽子上門來要了」女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是小小聲的說道。
她倒也沒說假話,只是被人白白利用罷了。
容暖心又是輕輕一笑,揚手攔了容定遠一把,淡淡的說道︰「父親,等此人把話說完再追究也不遲呀!」
「老爺,這成何體統,一個上不得台面的煙花女子也配在我們堂堂候府撒野,依妾看還是將她送宗人府查辦!」大夫人終是耐不住站了起來,指著那個女子,便聲色俱厲的說道。
仿佛有多麼痛恨這些個靠著賣身體掙錢的女人,雖然她表現的極為鎮定,但容暖心沒有錯過大夫人縮在另一只袖子里的手已經緊緊的握了起來,指節都泛了白,內心一定是提到了嗓子眼了。
好一個處事不驚的大夫人,她今兒個便偏要她好看。
容定遠點了點頭,正想讓人將那女子送到宗人府去徹查,卻听門外又是一聲報喊︰「老爺,不好了,迎春樓的姑娘守在了府門口,說是來要人來了!」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這擺明了就是有人設的局。
大夫人的臉色一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嘴唇已經是慘白一片了。
「混帳,這些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容府鬧事!」容定遠一甩袖,正要走出去,卻見大夫人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看來,紙是包不住火了,沒想到她莫氏也有認栽的一天。若是容定遠真出了這個門,那麼,外頭的那些人指不定還要怎麼胡說,朱富貴是她差香嬋去迎春樓尋來的,不少人是認得香嬋的,原以為煙花之地便是最安全的,沒想到,還是被人揪住了尾巴。
起初她是盤算著讓朱富貴和秦氏拉扯在一塊,繼而讓容定遠名正言順的休了她,怎知……
「老爺,妾該死,妾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那朱富貴是假的,卻是不想惹老夫人傷心,一直瞞在心里,妾也左右為難啊!」大夫人眼中含著淚花,面上是既委屈又矛盾,仿佛她這些日子真真是瞞得有多苦一般。
唱戲的估模著也沒有大夫人這麼好的演技吧?
容暖心笑著,上前一步,道︰「大夫人也是一片苦心啊,瞞著父親和老夫人給這龜公送了多少回銀子了?真真是辛苦您了!」
‘龜公’兩個字,生生的將容定遠那抹高傲的自尊給扯了出來,他臉色一變,拳頭握得‘咯咯’作響。
冷眼瞪向大夫人,他難以置信的是,大夫人居然瞞著他,允了一個低賤的‘龜公’住進府中,還享受著容府主子的待遇,這讓容定遠情何以堪,他甚至懷疑大夫人是否與那假冒的朱富貴有染……
「賤人!」他一把拽起莫氏,揚起手,便狠狠的扇了上去。
大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黑,而後左邊臉火辣辣的痛著,嘴角慢慢的腫漲了起來,嘴里也漫延著濃郁的血腥味,這一巴掌打得可真不輕,許是下了十分的力道。
容定遠長年征戰殺場,早已練就了銅頭鐵臂,這一下,真真是打得厲害得很。
「娘……」容蕙茹情急的撲了上去,一把接住大夫人搖搖欲墜的身子,臉上是淚珠連連,真真是惹人憐呢。
「老爺,妾錯了,妾甘願受罰!」大夫人又是何等的精明,她心中雖然惱容定遠,但卻很快鎮定了下來,‘撲通’一下,又重重的跪了下來,她知道,容定遠心高氣傲,定是惱她自作主張,她此時服個軟,也給了容定遠台階下,這事只要她死咬定自己是後來才知情的,別人又耐她如何?
果然,容定遠的面色緩和了一些,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剛要伸出手去扶大夫人。
男人的尊嚴始終讓他放不下顏面,伸出手時動作自然是僵硬了一些,卻被容蕙茹誤認為他還要來打自己的母親,容蕙茹倒也是個孝順的,伸手便攔在了母親的面前,張口便哭喊道︰「母親有什麼錯?自從接了那兩個賤人回府後,您便不疼蕙茹了,您便不尊重母親了,早知道今日,當初母親就不該接她們回府……」
她的話還沒有喊完,容定遠伸出來的手,便轉為巴掌,生生的打了容蕙茹的小臉上,一瞬間,那臉上是精彩絕倫,剛剛打了左臉,現在又打了右臉,還真是左右對襯。
「說的好,父親或許就該將我們母女送回原住地,暖心從一回府,便屢次遭人閑話,暖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蕙茹妹妹要如此害我,為何大夫人要如此容不下我娘!」
說罷,她亦含著淚跪在了容定遠的面前,倔強的杏花眼一眨不眨的瞧著容定遠,只盼著他給她們母女一個爽快的答復。
這種不上不下,沒名沒份的日子,也該到頭了。
一時之間,屋子里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听見,那名煙花女子見情勢不對,正要爬起來溜走,卻被眼疾手快的良辰一把按住。
「候爺饒命啊,候爺饒命啊,我招了,我什麼都招了,其實是有人出了銀子讓我來府上說這些話的,但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是候爺不相信,大可以去我們迎春樓問一問!」
正在這時候,容定遠的屬下已經回來了,方才,他暗中派了人去調查門外的那些人。
來人附在容定遠的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便退下了,容定遠的臉色似乎變得更加難看了,幾乎是咬緊牙關才能壓下自己那滔天的怒意,他冷冷的瞪著大夫人︰「請容秀梅過來!」
其實不需要去請,容秀梅早早便跪在了廳外,她反倒是個識趣的。
朱富貴出了那樣的事,容秀梅早已料到自己也月兌不了身,也不等容定遠傳,便帶著一雙兒女守在了門外,听了容定遠的傳話,她立即領著兒女走了進去。
「大哥,母親!」容秀梅慘白著臉,眼中滿含淚花的跪了下去。
「你可知錯?」容定遠怒極反笑,他何曾想到自己的親妹妹居然會如此的欺騙自己,這些日子,趁著他不在府上,大肆的騙取府中的錢材,為的不是還債,而是在外頭養男人,早在真正的朱富貴死之後,她便將家里的房產和地產都變賣了,與一名年輕的男子在城西買了一處宅子,這些年來,那男子也不知道在哪里染了罌粟隱,每每發作之時,便要服食價格昂貴的罌粟膏,如若不然,便會生不如死。
這樣一來,朱家賣房賣地剩的那些錢財自然不夠那名男子的開銷,于是,容秀梅這才挺而走險,想到請人來容府騙銀子。
卻是萬萬沒想到,便是在今兒個早上,那男子見容府這邊的情勢不對,干脆低價賣了宅子,卷了錢財走人了。
容秀梅臉上的悲戚也不是裝出來的,許是心涼到了極點,且不說與那男子的感情如何,這麼些年來,她花了多少銀子在那人身上,本想著再騙多些便與那男子雙宿雙棲,卻不想,到頭來竟是這種結果。
「大哥,秀梅知錯,秀梅被豬油蒙了心,請大哥責罰」容秀梅也不辨解,雙重打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憔悴了,整個人像是被被霜打過的茄子,疲憊卻又無力。
「娘,我不要離開容府,出了容府,我們怎麼辦啊?我不要受苦,娘……」朱惜玉突然大哭了起來,出了容府,她們娘仨,便成了真正的窮人,莫說有人伺候了,日後吃餐飽飯都是個問題。
朱惜玉一向是個懶惰的,立馬就不依了。
朱旺倒是平靜的很,似乎容秀梅作什麼決定都與他關系不大。
容暖心突然想起,朱旺平日里是極少呆在府上的,這人身上總透著一股子神秘感,與朱家的其余人顯得格格不入,此時,眼看著要被逐出容家了,他亦不慌不亂,難道他便一點都不擔心出了容府會去受苦麼?
在容秀梅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容暖心一直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攪動著整個棋盤,她當初差人去迎春樓調查的時候,便每每有人在暗中似阻非阻,若是大夫人的人,定是一刀便切斷了她的路。
是二夫人?容暖心卻又暗暗搖頭,二夫人如今關在祠堂里,都是老夫人的人去照看的,且不說她有沒有那個本事傳話,便說她被大夫人算計的那一回,容暖心便覺得她不會有那個心機。
上次胭脂的事,與今日這事加起來,使得容暖心愈加的肯定,這里頭定有一個幕後操縱者。
「唉,只是苦了一雙孩子」久久不曾發話的老夫人長嘆了一聲,帶著幾分哀求的望向容定遠,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再錯,也改變不了這牽在一起的血緣關系。
「大哥,我甘願出家替容家祈福,替娘祈福,求大哥收留惜玉和旺兒!」容秀梅咬了牙,做了最後的決定,而後她重重的叩下一個響頭,久久不肯起來。
老夫人閉上雙眼,眼角已有淚花溢了出來,好好的一個女人,誰會願意去那種地方,罷了,罷了,今日也算是她咎由自取了。
「罷了,便依你一回」老夫人終是不忍的,沒等容定遠發話,便先做了決定。
眼看著容秀梅被下人拉了出去,老夫人終是起身要離去,她一站起來,雙手雙腿便止不住的顫抖著,面色也頗為青白,似乎在極力隱忍著自己身上的不適,容暖心記得,自己初回府時,老夫人的身子骨還算硬朗的,短短時日,卻變成了這樣?
容蕙茹也被人帶了下去,容定遠狠狠的剜了大夫人一眼,正想大步離去,卻被容暖心攔了下來,她‘撲通’一聲跪下,聲色鑿鑿的說道︰「父親,請為娘正位,女兒如今身為德榮縣主,母親卻是個沒名沒份的,這傳出去,豈不是個笑話?再說了,娘才是您的發妻,若是父親再不給娘一個名份的話,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日,這事將鬧得天下盡知,到時候爹爹當如何面對天下人,如何面對聖上對您的期望?如何面對北疆奉您為神的千萬百姓?請爹爹為娘正位!」
說罷,她再次磕了一個響頭。
這不是請求,是明目張膽的威脅,她在用他的名聲威脅他……容定遠的雙目再次危險的眯了起來,看向容暖心的目光帶著一瞬間的殺機,的確,容暖心得了皇家的眼,小小年紀便封了品級,只不過,在容府,他才是一家之主,他不允許在容府里有什麼他控制不了的人,如果真有人敢犯他的逆鱗,他寧願殺之……
秦氏的身子一顫,她自然知道容定遠的這個眼神代表了什麼。
「心兒……咳咳咳……!」秦氏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身子微微一旁傾倒,由香巧丫頭扶著。
這麼些年來,她雖說與容定遠已經疏遠了,但他的性子,她卻是時刻記在心里的,容定遠看向容暖心的那一眼,分明是帶著殺機,她的心也似乎涼了半截,本以為到底是骨肉之親,即便是暖心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他好好教導便是。
卻不想,便是女兒對自己的這一片孝心,犯了他的威嚴,且不說虎毒不食子的道理。便說那容蕙茹將容府弄了個天翻地覆也不見得他要殺她,卻是自己女兒的幾句話,容定遠便起了殺機。
秦氏的眼中飽含著淚花,心頭是越來越寒,她甚至懷疑起來,自己當初帶著暖心回府是對是錯?
「娘,您怎麼了?快請大夫」容暖心趕緊站了起來,也顧不得與容定遠對恃,便扶了秦氏回了院子。
秦氏掩著嘴唇轉過身,斂下的雙目中含了些她自己也不曾發覺的冷意……
——1——
大夫人挨了罰,容蕙茹被禁了足,二夫人如今還關在祠堂沒有放出來,整個容府都顯得異常的清冷,下人們出出入入的腳步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唯恐在這個風頭火勢上犯了錯去。
容定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幾日不曾回府了。
自打容暖心被封了縣主之後,秦彩芸的吃穿用度方面便不比從前了,下人也增加了好一些,比起大夫人也差不了多少了。
「娘,您的身子可好些了?」眼看入冬了,天氣漸漸變得寒涼,特別是一早一晚,總讓人打不起精神,只想窩在屋子里睡個懶覺。
容暖心一進門,便瞧見秦氏躺在美人榻上半瞌著雙眼,手中捧著一個暖壺,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見容暖心進來,秦氏笑著坐了起來,她招手示意容暖心挨著她一塊坐,又將手中的暖壺遞到了暖心的手里︰「好多了,不過是染了風寒罷了。」
輕描淡寫間,秦氏雖然刻意的掩飾了,但容暖心還是听出了一絲落莫。
前些日子的那事,容定遠是真真傷了她的心了。
「夫人、小姐,老夫人差人來請!」
兩人正說著休已話,卻聞外頭有人報喊,秦氏面上微微一愣,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府里最近冷清的很,自打容秀梅出家之後,老夫人更是閉門理起佛來,連大夫人也不曾待見過。
今兒個卻主動邀了大家過去,莫不是這府上又出了什麼事?
容暖心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替秦氏理了理衣衫,又將那暖水袋交到她的手上,自己則披了一件厚重的披風,帶著隨身的良辰和美景便與秦氏一塊去了老夫人的怡福院。
一進門,便听到幾聲歡聲笑語,放眼一瞧,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原來三個月已經過去了,今兒個二夫人被放了出來,也難得老夫人這般的高興。
除了被禁足的容蕙茹,連同朱惜玉兩兄弟在一塊,容家的人都基本上到齊了。
容暖心見了禮,便被老夫人拉在了身邊。
老夫人這個舉動,又惹得大夫人極為不快,自打容暖心回府之後,老夫人有多久未曾對容蕙茹這般親昵了,也不知道這賤蹄子是使了什麼手段,不僅得了老夫人的歡心,還讓容定遠對她生出了嫌隙。
算起來,容定遠已經好些日子不曾去過她的院子了,以往,無論多晚,容定遠都是宿在她那里的。
想到這里,大夫人的眼中染起了淡淡的落寞。
「老夫人的氣色好多了,媳婦在祠堂里可是日夜的向祖宗借福,只盼著老夫人能身體安康!」二夫人瘦了一些,臉上也不似之前的紅潤,帶著一絲臘黃。
這次的懲罰,想必對她的打擊也不了,容暖心總覺得二夫人好似哪里不一樣了,說話間也懂得拐彎莫角了,不似之前的直來直去。
到底是受了些苦的。
「你有心了!」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之前的事,又哪里是幾句話便能過去的?
二夫人踫了軟釘子,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尷尬的笑了笑,便不再作聲了。
「老夫人,您嘗嘗母親新泡的野菊茶,可香著呢」容暖心笑靨如花的將老夫人喝過的那杯茶換下,卻是暗中向良辰使了個眼色,倒不是她疑心重,卻是老夫人近來的身子骨是越發的差了,動不動便會臉色發青,手腳似乎也不太利索了。
旁人只道是年歲大了,但容暖心卻覺得似乎沒那麼簡單。
老夫人點了點頭,臉上這才微微有了幾絲笑意︰「還是你最貼心!」說罷,老夫人又抬頭看了秦氏一眼,似乎對這個兒媳是越加的滿意了。
大夫人渾身一顫,這句話到底是說給容暖心听了,還是說給她听的?從幾何時,容蕙茹在老夫人的眼中竟比不上一個鄉野丫頭了,曾幾何時,她堂堂的太傅千金居然比不上一名小小的山野村婦了?
這對大夫人來說,比甩她兩個耳光還讓她難堪。
但氣歸氣,她總不能與老夫人對著干,畢竟是婆母,都說百善孝為先,若是她在這個檔口頂撞了老夫人,那麼,容定遠的心便是挽不回來了。
于是,大夫人勉強一笑,眼中刻意帶了些許慈愛望著容暖心,道︰「暖心確實是個機靈的,這是老夫人的福,亦是我容家的福啊!」
容暖心詫異的望了過去,大夫人這是轉了性麼?怎麼突然替她說起話來,她這葫蘆里又是賣得什麼藥?
「你倒也懂禮了,既是個懂禮的,就莫再與定遠的幾房妾氏斗氣了!」老夫人這才抬眼瞧了大夫人一眼,語氣中不自覺的帶了一絲冷意。
幾房妾氏?莫氏不解的望向老夫人,早在多年前,二姨娘和三姨娘便被逐出了府去,自己自然也不會留那兩人在世上,又哪里來的幾房妾氏?
正說著,容定遠便大步的走了進來。
「母親今兒個氣色不錯」
「見過老夫人!見過大夫人、二夫人」一個嬌媚柔和的聲音在容定遠的身後傳了出來,大夫人瞪圓了雙目,怔在了當場……
這人……這人分明就是十年前被她遣出府去的三姨娘文氏。
這三姨娘當初只不是個歌妓,被容定遠帶回府後,又抬為了姨娘,之後更是百般寵愛,卻也不知道怎的,十年前,突然下毒毒害大夫人,之後便被逐出了府去,只是……
事隔十年,三姨娘又突然回來了,還是容定遠親自帶回來的,怎叫大夫人不震驚?
秦氏也微微心酸,這府中終是要添新人了,容定遠與她的那份情,終究是已經過去了,即使秦氏做的再卑微,再不計名份,容定遠也不會再對她多看幾眼了。
心酸過後,秦氏似乎也明白了這些個道理,她淡淡的打量著那頗為貌美的三姨娘,只見她眉目含笑,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子嫵媚,卻又沒有風塵女子身上的俗氣,倒是位可人兒。
正在眾人震驚之際,從那三姨娘的身後,卻又跑出來一個極為漂亮的粉面人兒,這女孩不過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粉色的羅裙,身段竟已經頗為高挑了,與容蕙喬不相上下,她的一雙黑目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最後燦爛的笑了起來,直接便跑到老夫人的跟前,甜甜的說道︰「您就是老夫人吧?我娘說老夫人慈眉善目,菩薩心腸,是個好人,蕙敏早就想見老夫人了,只不過爹爹不讓!」說著,女孩的眼中便含了淡淡的淚花。
真是可憐見的,這麼一個機靈的人兒,終是逗得老夫人哈哈笑了起來。
「蕙敏,不得無禮!」三姨娘立即惶恐的上前制止,說是制止,但她的眼中卻是不見一絲的不悅,反倒極為滿意的瞧著容蕙敏。
容暖心的唇角微微一揚,又是一個厲害的角色,能在大夫人的手下逃月兌的人,自然不是盞省油的燈,而三姨娘不僅活著,還敢大搖大擺的重回容府,想必早已做好了十全的準備。
「娘,蕙敏沒有無禮,蕙敏只是很喜歡老夫人,忍不住想和老夫人親近一些!」容蕙敏嘟著一張小嘴,模樣天真極了,乍一看上去,是十分討人喜歡的。
老夫人見她一直知禮的跪著,卻也忍不住伸手拉著她坐在了自己的身側。
「無妨,家里好久沒有這般熱鬧了,小孩子便是天真些好的!」老夫人溫和的看著三姨娘,對于容定遠領她回府的事,倒是不顯得驚訝,想必容定遠早已與老夫人商定好了。
今兒個也算是借著老夫人的面子,正式將文氏重新回了容家。
大夫人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想怒,卻又要極力的隱忍著,模樣是真真精彩極了。
「大夫人,賤妾給大夫人問安!舊時是賤妾不懂事,這次回來,賤妾定會刻守家規,好好伺候大夫人!」文氏見老夫人極喜愛容蕙茹,臉上一喜,又走到大夫人跟前福了一福。
她這話說的極為婉轉,但明白的都知道,十年前三姨娘是因為下毒害大夫人才被逐出府去的,她這話听起來是極為順耳的,但真真一想,便能明白,她是故意勾起容定遠對大夫人的惱恨。
「喲,這位便是德榮縣主吧,果真是個妙人兒,賤妾見過德榮縣主!」一轉身,三姨娘又笑著向容暖心請安,禮數方面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
容暖心但笑不語,微微點頭,並不與她熱絡,這三姨娘演的什麼好戲,日後便會見分曉了。
「回來就好,往後你還是住原來的院子吧,蘭謹是個大度的,定不會與你計較那過去的事!」老夫人沉了沉臉,不悅的瞪了大夫人一眼,方才,三姨娘向大夫人請安的時候,大夫人的臉上卻是沒有一絲表情的,老夫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謝老夫人,謝大夫人!」文氏忙欣喜的謝恩,她故意忽略了大夫人的不快,知禮的一並謝了去。
容定遠冷哼了一聲,人家三姨娘卻是不與她一般計較了,反倒是大夫人,事隔這麼多年了,仍舊容不下別的女人,十年前的那事,他早就懷疑是大夫人設計陷害三姨娘的,因此,心中對大夫人是越加的煩躁起來了。
這三姨娘到底是個八面玲瓏的,一回來便給各院的人送了禮物,連被禁了足的容蕙茹那份也沒少,府中的下人都得了些賞賜,個個都直呼三姨娘是好人。
而這個容蕙敏,更是個不得了的,油嘴滑舌不說,平日里得了空子便往老夫人的院子里鑽,唯恐這府里的人不知道她得了老夫人的寵似的。
容定遠一連數日都宿在了三姨娘的院子,府中的下人中更是傳言,三姨娘要抬貴妾了。
「哦?誰說的?」听完良辰的話,容暖心的眉心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按照容家的規矩,除了妾氏一舉得男,如若不然,是沒有資格抬為貴妾的,容定遠這是要向大夫人示威了麼?
「這個奴婢倒不清楚,府里的下人都這麼說!」
一回府,便不安份了,三姨娘倒也急切的很。
「小姐,宮里讓人來傳話,說是太後娘娘請小姐進宮去!」正說著,美景突然挑了簾進來,臉上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雖說容暖心封了縣主,但人人都知道,她只是個掛名的縣主,並沒有實權,說好听了,是皇上親封,說不好听了,是掛了個頭餃在她身上。
「知道了!」容暖心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暖壺,示意良辰替自己更衣,這天氣已經是一日比一日寒了,出門可不能含糊,良辰和美景準備了好些取暖的東西,這才匆匆上了等在府外的馬車。
進了宮,由著宮人領著去了太後的慈寧宮,容暖心倒是沒想到那名佩戴著半塊玉的男子居然也在,而且正陪在太後的身側,她微微一怔,卻是立馬跪下行禮︰「臣女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太後點了點頭,笑著道︰「起來吧,倒是個知禮的!」
著人賜了座,千暮寒終是忍不住跑了過來,拉住容暖心便親昵的說道︰「師傅,好些日子都不見你了,我天天都盼著你能進宮來」
容暖心勾唇笑了笑,立即起身向沖千暮寒又福了一福。
當今太後是極為講究禮數的,若是自己在她面前出了岔子,後果將不堪設想,據聞宮中有位貴人曾仗著自己得了寵,在太後面前失了禮去,沒過多久,便被人揪了痛處,攆出了宮去。
「師傅,皇祖母又不是外人,你無需多禮的!」千暮寒不滿的將容暖心扶了起來,像以往那般纏著她。
容暖心笑了笑,卻也不能與他解釋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正騎虎難下,卻听坐在太後身側的德馨郡主掩唇一笑道︰「九殿下,容小姐是個知禮的,你若是偏要她隨了你的性子,那不是為難她麼?」
容暖心立即感激的又沖德馨福了一福。
太後的眼中終是閃過絲絲贊賞,確實是個懂禮數的。
「暖心,這位是平西王世子,你可見過他?」太後拉過千胤玄的手,溫和的問道。
此人,她確實是見過,卻不知太後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正拿捏著該怎麼回答,千胤玄突然笑了起來,這一笑,溫潤如玉,好比初春的暖陽一般,能直生生的照入人的心窩里︰「容小姐,你不記得我麼了?上一回,在宮門口,我可是認錯人了」。
他這話明顯便是在替容暖心解圍,既然世子都這麼說了,容暖心也不好再言其他,只得恍然大悟道︰「對對對,暖心當時不知道世子身份,失態了!」
「暖心,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太後招了招手,讓容暖心過去︰「眉眼之間確實有幾分相似!」,又仔仔細細將容暖心打量了一遍,太後的眼中突然蒙起了淡淡的霧氣。
「敢問,容小姐的生母可在世?」千胤玄听太後都這般說了,他越加的肯定自己的猜測,只要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放棄。
「臣女的生母……」
「喲……太後娘娘這里,今兒個好生熱鬧,臣妾參見太後娘娘!」
卻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腳下蓮步碎碎,隨著那女子的移動,頭上珠花晃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是最近極為得寵的慶妃娘娘,這慶妃娘娘是個好本事的,不僅得了皇上的專寵,還甚懂得討太後的歡心。
整個皇宮,也就只有她敢這般大膽的在太後面前說話,可見在太後的心里,慶妃是不同一般的。
「就你是個能說會道的!」太後笑著虛手一扶,眼中卻沒有半絲生氣。
「德榮縣主也在呢?你母親可好?」慶妃環視了一周,見到容暖心也在,似乎微微詫異,卻又立即熱絡的問了起來。
她嘴里所指的‘母親’自然便是容家的當家主母莫氏,慶妃是莫氏的表妹,也不知道她是故意選了時辰來,還是這般湊巧的。
千胤玄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有了些外人在場,他便不好多問了,畢竟沒有證據的事,若是弄不好,只會連累了容暖心。
他原本想親自上容府去問的,但他的人卻沒有打听到容暖心的生母是何人,因此,也不敢冒然打草驚蛇,若是弄出岔子,皇上那里只怕要起嫌隙了。
「母親甚好!」容暖心禮貌的福了一福,淡淡的答道。
出慈寧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太後盛情相邀,若是她執意不肯留下來用膳,倒顯得矯情了。
宮人一路領著她抄過九曲回廓,便在回廓的那一頭,一抹高瘦的人影迎面走來,容暖心想躲卻已是來不及了。
宮人行了禮便退到一邊,容暖心忙退到那宮人的身後,豈圖低下頭將自己掩飾起來,卻不想千暮離遠遠便已經瞧見她了。
「容暖心」他直呼她的名字,用眼神示意那宮人退下。
燃著暗黃宮燈的九曲回廓,容暖心半抿著唇,勉強向千暮離行了禮,正要轉身離去,手臂卻被他緊緊的抓在了手里,一回頭,她對上一對漆黑如墨的眸子,便如那讓人深陷的旋渦,每每看見這對眸子,她的心便會止不住的揪痛,時過一世,她心中的恨意,似乎越加的深了。
「放開我!」她氣急敗壞的想要掙開他。
千暮離卻手臂一收,兩人的距離已是貼得十分的近了,近得似乎能听見彼此的呼吸,耳邊也一下一下的響起千暮離那有力的心跳聲。
「你……是故意的麼?欲擒故縱的把戲雖然老套,但本殿下確實動心了!」他一字一頓的在她耳邊說起,聲音極輕,但她卻覺得如雷貫耳,好似有什麼東西在一下一下的刺著她的耳膜,以至于,她的臉因為痛疼而變得十分的慘白。
每每這時,她更喜歡冷笑︰「殿下,我容暖心從不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還請殿下切莫誤會!」
卻沒想到,她以往種種的逃避,在千暮離這里,竟成了欲擒故縱的把戲,真真是可笑至極。
一甩手,她狠狠的掙月兌了千暮離的束縛,福了福身子,便快步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她剛走出回廓,千暮離便扶著柱子劇烈的咳嗽起來,那一回,他確實是傷得不輕,她卻不知道,他是為了擋住那道刺向船艙的劍光,才生生的接下那一劍,如若不然,以他的身手,那些人根本傷不了他,千暮離咳了好一會兒,終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個女人……確實讓人模不透呢!
回程的路上,夜色尤為濃郁,容暖心軟軟的靠在軟榻上,半眯著雙眼思量著今日千胤玄到底要與她說什麼,太後叫她進宮的目的又是什麼,卻在這時,前頭傳來馬車夫略為懊悔的聲音︰「小姐,前頭的路被山石堵住了,只能繞小道回去了!」
容暖心點了點頭,良辰便高聲吩咐了一句︰「那便快些,小姐累了!」
馬車夫道了聲‘是’,便揚鞭用力的打在馬身上,馬兒快速的奔跑了起來……
約模半柱香的時候,馬車終是停了下來,良辰率先跳下馬車,又立馬撩簾侍候容暖心下車。
「這……這是哪里?」周圍漆黑一片,這分明不是候府,而是在荒郊野外,那趕車的車夫早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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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今天的遲更,太後深感抱歉,以後的更新時間都會改到晚上,請妹紙們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