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暖心不過是個見識淺薄的女孩,哪里知道如何是好?」她半眯著眼,似笑非笑的看著容定遠。
心中已然沒有了一絲憤慨,似乎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並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個初初見面的陌生人。
被容暖心這般清冷的目光盯在臉上,容定遠總算現了些許尷尬。
他知道他不該問她,畢竟,暖心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論見識和謀略,如何比起得經歷了風霜的三姨娘。
但他卻是下意識的感覺,這事只有容暖心能扭轉局面。
又或許,他的骨子里,是想保護三姨娘,不願意將她推到風頭浪尖上。
事情若是辦成了,自然無人追問;但一旦敗露,恐怕容府便要推出一個罪魁禍首了來向莫家澄清。
莫老太爺乃兩朝元老,皇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總不會讓莫家吃了虧去。
想到這里,他微微勾了勾唇,眼中隱隱有幾分討好之色︰「暖心,父親知你聰慧過人,你母親也是知書識禮,以前是爹爹糊涂,懼怕莫家的勢力,現在爹爹看清了莫氏的真面目了,以後再也不會听她挑唆,你能否願諒爹爹?」
容定遠的語氣帶著幾分肯求,不惜將莫氏說的一文不值。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否想過,他也曾經將莫紙捧在手心,恩愛如廝?
或許男人便是這樣,喜新厭舊,吃里爬外。
容暖心冷冷的哼了一聲,覺得諷刺異常,揚起頭,臉上卻是燦爛的笑意,靈動的杏眸微微彎了起來︰「爹爹夸贊了,我回去想想便是!」
容定遠臉上一喜,連說了幾個‘好’字。
這一夜,容定遠又去了秦氏的院子,據說,卻是被秦氏趕了出來,這樣的恩情不要也罷。
自打上回朱惜玉的事過後,秦氏卻是不再奢望什麼了,只要容暖心能平安無事,將來尋個好人家嫁了,她這一生便心滿意足了。
至于容定遠的寵愛,她或許已經看透了。
心也涼透了,這個男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定是有事有求于她的女兒,才會對她獻獻殷勤的。
這樣的感情,她不要。
容暖心坐在窗前,下巴擱在手肘上,眼眸深處帶著一絲讓她也想不明白的孤寂。
听完壯子的匯報,容暖心點了點頭,輕道︰「母親是真的想明白了!」
「小姐……」壯子有點不明白容暖心的意思,卻又覺得不該多問,故想了想,又說道︰「今兒個表小姐已經清醒過來了,據聞嗓子啞了,以後都不能言語了!」
容暖心勾了勾唇,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消息。
朱惜玉自然不能死,若是她死了,那麼,系在她身上的線索便斷了,看來,容定遠對她還是頗為重視的。
想當時,容蕙敏死的時候,也沒見他這般著急過。
卻為了一個外姓的佷女,險些將她這個親生的女兒制裁了。
容暖心以前一直以為容蕙茹才是容定遠的心頭肉,做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才決定將她關起來。
如今想來,卻不是!
朱惜玉的身份絕不可能只是容定遠的佷女那般簡單。
思來想去,卻又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
異日黃昏,容暖心正準備去向秦氏請安,卻被容定遠身邊的綠翹丫頭請去了前廳。
這一進門,竟見到容定遠端坐上位,心中正嘀咕著,又出了什麼事了?
「暖心,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見容定遠怒不可揭的將一張信盞狠狠的擲到了她的臉上。
容暖心這才注意到,與父親同坐上位的男子居然是千胤常。
昨兒個,她才將他刺傷,今日便找上門來了麼?想到這里,容暖心早已擬好了對策,那荒郊野外的地方,除了良辰和美景,再沒有別人在場。
暗中保護千胤常的那個人,自然也不會露面了。
她走之前已經將證據銷毀了,千胤常休想冤枉她。
想到這里,容暖心冷冷的瞪了千胤常一眼,卻見對方正笑著沖她眨了眨眼,心思疑惑的緊,拿起那信盞一看,上頭竟白紙黑字的寫著︰明日戌時,渡口見,定不負相思意,至千胤常!
容暖心不禁瞪圓了雙目,看著那上頭的一行小楷字。
這確實是她的筆跡沒錯,她寫字總喜歡將字尾拖得長一些,上一回,在皇宮里,她也曾獻過字,因此,見過她字的人確也不少。
當然,容定遠也認出了這確實是容暖心的筆跡,才會如此的憤怒。
細細的在心中讀了好幾遍,容暖心恍然明白了什麼,這個……不是德馨郡主寫給千胤玄的信麼?即被千胤常模枋了她的字跡,送到容府來了。
一想到德馨那憂郁的臉,容暖心便涌起一絲不安,若是千胤常真的見過德馨的那封信,那麼……會不會是出塵大師不願意讓德馨和千胤玄在一起,才會將信轉給他人?
糟糕,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德馨豈不是有危險,指不定會被什麼人算計。
容暖心的心中已經揪了起來,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她揚眉看了千胤常一眼,唇邊是一貫清冷的笑意︰「想必父親和鎮南王都搞錯了,這信不是我寫的!」
「哦?」容定遠眉心微蹙,似乎十分的疑惑。
「父親,女兒對鎮南王並無愛慕之心,想必這一點知曉的人並不少,女兒若是想與鎮南王在一塊,只需點個頭,又何需書信傳情,鬧到私奔的地步?」
確是,只要是個有腦袋的細細一想,便知道容暖心的話並不假。
千胤常卻也不急,搖了搖頭,同情的看著容暖心,似乎十分的婉惜︰「心兒,我知道你不想揭開這傷疤,但是候爺也不是外人,昨兒你在本王的懷里哭得那般的傷心,本王也是很心疼的,但千暮離卻是不懂得憐惜你的,你若是真做了決定,便請候爺替我們做主吧!」
容暖心听得雲里霧里的,千胤常到底在說什麼?這事又跟千暮離是何關系?
容定遠卻沒有容她多想,臉上一喜,立即問道︰「暖心,你真心要與鎮南王一起?」
「胡說,女兒從未想過要與他在一起!」容暖心十分的不悅,斬針截鐵的否認了。
千胤常笑了笑,這個女人還想以她的小技倆逃過他的手掌心麼,休想。
說罷,千胤常一拍手掌,外頭立即走進來一個人︰「平尼見過鎮南王,見過定北候!」
一听這聲音,容暖心猛的回頭,一雙杏眸瞪得滾圓,眼前的人竟是她尊重了一世的師傅,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出塵師太,昨兒個容小姐在你寺中求了支下下簽,可有解?」千胤常庸懶的蹺了個二郎腿,好整以暇的抿了一口桌邊的茗茶,妖孽至極的俊臉上掛著永遠玩世不恭的邪笑。
他倒要看看,這一回,容暖心又要如何月兌身。
屢次過招,他一輸再輸,這一次,他定要拿出男人的威嚴來,一舉翻身。
看著佳人面上的震驚,千胤常唇邊的笑意越加的深了,這個女人也有栽跟頭的一天。
「回鎮南王,此簽可解!」出塵望也未望容暖心,從頭至尾都是斂眉低目,像一樽木雕一般,毫無任何表情。
可解?師傅這是要做什麼?容暖心不敢至信的望著她,或許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讓她太過震驚了,以至于,她此時的腦海中還是一片混亂,才會沒有收住自己的情緒。
耳邊響起出塵略為低沉的嗓音︰「縣主乃孤星降世,娶她之人定要威鎮四方,才可鎮住她的煞氣,再者……就是不能再娶妻妾,不然,安宅不寧,子女不旺!」
容暖心幾乎想笑,師傅居然替她解簽,昨兒個她壓根就沒有求簽,那簽是她早前讓人偽造的,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雙眼眯了起來,她從未用這種目光去打量出塵師太,但這一刻,她卻發現,出塵師太竟是生得面冷心冷,眉長額尖。
面相師曾說過,這種面貌的人,心里是深不可測的。
「這……胡鬧,王爺千金之軀,豈能終身不娶?」容定遠偷瞧了瞧千胤常的面色,見其並無異樣,便厲聲的喝斥起出塵大師來。
千胤常盯著手中的杯盞發了一會兒呆,他……好像沒有讓出塵說後面那句,‘不能再娶妻妾!’,她真是好大的膽子,敢給他下這樣的絆子。
「無妨,本王對縣主一片真心,早已打定主意,此生只娶一人!」
良久,千胤常才勾了勾唇,笑著望向容暖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容暖心的終身,豈能由別人作主,終是從方才的震驚回過神來,容暖心勾唇一笑︰「小女子豈敢禍害王爺?這等罪名,我擔不起!」
說罷,她意味深長的又看向了容定遠︰「父親昨兒個的提議甚好,女兒已經想過了!」
容定遠渾身一僵,渾身打了個顫,是的,那事或許只有容暖心能為他解燃眉之急,這親事以後再提也無妨,待解決了莫氏那邊,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容暖心卻又望向了出塵師太,嘲諷一笑︰「想不到師傅竟也參雜到這塵世當中,豈不是壞了幾十年的修為?」
人人都想她嫁給千胤常,容暖心雖然不知道他們出于何種目的,但很顯然,沒有一種是為了她的幸福。
出塵閉上眼,低低的念了句佛號,並沒的接話。
千胤常見她聲勢凌人,立馬又換了副同情婉惜的嘴臉,上前一步,試圖去拉容暖心的手,溫柔的說道︰「心兒,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千暮離是不會回心轉意的,他與莫家長女的事,京城都已經傳遍了,昨兒個下午,莫家長女可是衣衫凌亂的從他的寢宮中跑出來的,本王知道你傷心,一時之間還無法接受,但你相信,本王定會護你一生的!」
千胤常說的十分的動情,似乎他心中真的是這般想的。
容暖心猛的抬起頭,一股無邊無際的恨意在她的心中開始曼延,原來……千暮離真是和莫縴縴在一塊了。
她竟還曾為他做的種種動容。
一切,不過是恍子罷了。
眼中的冷意越加的深了,容暖心一把拂開千胤常伸過來的手,唇邊的笑意越加的濃了︰「鎮南王,是暖心說的不夠清楚,還是你理解的不夠清楚?你若是強娶,我認了,若是讓我心甘情願,很抱歉,小女子做不到……」
她一字一頓的吐出那抹櫻唇,明明是柔軟如花的唇瓣,卻在她每一個字吐出之後,變得越加的涼薄。
正如她的性子,捂也捂不熱。
千胤常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拔動了一下,不同于之前的那種強烈的佔有欲,而是微微有些酸痛,微微有些堵塞,似乎這里的空氣十分的渾濁,讓他覺得呼吸困難。
臉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漸漸的隱了下去,慢慢的……慢慢的……轉為了平靜,再慢慢的……慢慢的……扭曲了一些。
再慢慢的……慢慢的……扭成了一團,最後演變成了一種陌生的怒意。
「容暖心!」千胤常異常憤怒的喊著她的名字,眼眸里有一抹鮮紅的火焰在跳躍,一把推開眼前的女子,轉身踏步離去!
屋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
氣氛十分的怪異,容定遠心中正在盤算著莫老太君六十壽宴的事。
容暖心一轉身,一步一步的走到出塵的面前︰「師傅,我還能信你麼?」
萬年不變的清冷終是在出塵大師的臉上慢慢的破裂,她慢慢的抬起那對清冷的眼眸,看著容暖心,錯蹤復雜卻也只是一瞬之間,一切便又恢復了平靜︰「阿彌陀佛,平尼只不過是做自己份內的事!」
解簽是她的份內之事!說的沒錯。
好……真是好極!一個個,都對她使盡手段,拿她當可以隨意擺布的棋子。
想到這里,容暖心冷笑了起來,拂袖轉身離去。
臨去時,卻見那張被拋棄在地的信盞,這些絹繡的小字,是師傅一筆一畫教她寫的,若是要模仿,只怕也只有師傅能模仿的如此相似。
一腳踩在那張信盞在,容暖心快點走出了前廳,美景見她出來,立即迎了上去。
「備車,本小姐要出府!」容暖心一邊快步的朝府門走去,一邊勵聲吩咐道。
美景侍候了容暖心這麼久,卻從未見過她生如此大的氣,心中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以往遇到再惡劣的事,容暖心都是風淡雲清的模樣。
心中也忍不住咯 一沉。
上了馬車,容暖心揚聲便吩咐道︰「去渡口!」
師傅並未將信交給千胤玄,而且看情形千胤常也是知道了德馨想與千胤玄私奔的事,怕只怕,千胤常會對德馨不利。
不知為何,容暖心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一切,仍舊是一場局……
到了渡口,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想必已經過了戌時了,一聲乍雷響起,容暖心微微擔憂著,想到德馨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獨自等在了這渡口,是極危險的。
于是,馬車一停,容暖心便著急的跳下了車,見那渡口邊竟空無一人,心間隱隱有些放松了下來,許是德馨也探知了這其中有詐,而沒有如約前來吧?
正準備轉身離去,卻見那草叢中幾絲響動,容暖心疑惑的上前一瞧。
卻見到那草叢中竟有一個女子被綁了手腳,嘴里塞著破布,被丟在那里,一翻轉過來,正是德馨郡主……
容暖心慌忙將她嘴里的破布扯了出來,一邊解著她手上的繩子,一邊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德馨總算順了一口氣過來,待看清眼前她,她立馬驚呼了起來︰「快走,暖心,你快走……」
說罷,驚恐的看著前面,一雙眼楮蹬得滾圓滾圓。
容暖心正替她解著手上的繩子,心中疑惑,故回頭一瞧,卻見那一頭,莫縴縴正帶著四、五名壯漢往這邊走來。
「啊……」不遠處的美景亦被人劫持住了,那馬車夫更是慘死當場。
「容暖心,我們又見面了!」莫縴縴陰陽怪氣的笑著,眼中閃著莫名的惡毒的光芒,似乎恨不得立即將容暖心生吞活剝了一般。
這一世,莫縴縴雖然與她不和,卻是還未結下仇恨,若是為了千暮離,也說不過去,她既然和千暮離有了那種關系,那麼,皇上那里定會為她做主的。
容暖心一邊思考一邊解開了德馨郡主繩子,兩人一同站了起來。
「莫縴縴,你就不怕我將這事告訴太後?」德馨郡主立即將容暖心護在了身後,聲色凌勵的喝道。
畢竟是太後身邊呆過的人,氣勢上自然不是莫縴縴能比擬的。
听了這話,莫縴縴卻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花枝亂顫、前俯後仰,待她笑夠了,這才冷冷的說道︰「德馨郡主今兒個在這里會漢子,難道太後還會留你麼?」
太後原本是想將她許給三皇子千暮遙的,如今自己背叛了太後。
就如同莫縴縴說的,太後只怕已經派了人在追殺她了,又怎會見她?
看到德馨郡主吃癟的模樣,莫縴縴笑得越加的愉悅了,尖銳的嗓音又提高了一些,手臂一揚,那幾名壯名已經將容暖心與莫縴縴團團圍住了。
「莫縴縴,今兒個,你是沖著我來的吧?就暫且放過無辜的人,放我的丫環和德馨郡主離開……」
容暖心抿了抿唇,偷偷思量著如今的形勢。
袖子里的銀針已經蓄勢待發,只要那些人再上前一步,她便讓他們當場蔽命。
莫縴縴冷哼一聲,聲音中滿是惡毒的仇恨︰「容暖心,我今兒個便要你生不如死,你身邊的人一個也別想逃……為我哥報仇!」
說到‘為我哥報仇’,莫縴縴幾乎是咬著牙迸出來的。
「慢著……」見那幾名壯漢正要走過來,容暖心冷冷一掃,揚聲喝道︰「莫縴縴,你莫非是腦子不好使?我如何能殺得了你哥哥?當日你們也是查過了,不是我所為!」
「容暖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袖子里藏著一種毒針,巨毒無比,只要一針便能要人命,我哥哥便是被你的毒針害死的!」
莫縴縴激動了起來,美麗的臉上滿是獰猙的恨意。
「哦?什麼銀針?」容暖心故作疑惑的挑了挑眉,不解的問道。
「你還裝……鎮南王已經如實與我說了,昨兒個,你便是用那銀針將他刺昏的!」這話一說出來,莫縴縴便驚覺自己說錯話了。
但一想到容暖心今兒個絕無活路,也就不再掩飾什麼了。
竟是他……原來他昏過去之前說的那句‘原來是你……’便是這個意思,千胤常到底玩的是什麼把戲?
一方面又表現出對她情深似海的模樣,一方面,卻又在背後出賣她。
這世間的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暖心,都是我連累了你,若不是我讓你去送那東西,你今兒個也不會來,你便走吧,這里由我擔著!」德馨郡主的心中是愧疚不已。
一想到容暖心是因為幫她才惹禍上身,她的心里便是如何也過意不去,打定了主意要與這些惡人同歸于盡,德馨便猛的推了容暖心一把。
將她推進了渡口中……
「走……快走!」
隨著‘撲通’一聲的落水聲,容暖心只覺得身子猛的往下沉。
岸上傳來莫縴縴氣急敗壞的狂喊︰「都給我跳下去,今兒個不弄死那個女人,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緊接著,河面上水花四濺,卻是那些壯漢接連跳下水的聲音。
容暖心被河水嗆得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腰上一沉,身子便被什麼東西帶著往前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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