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與秦大人真是相見恨晚啊!」聞天燃爽朗一笑,兄弟般的一把攬住容暖心的肩,或許是真心覺得二人投機。
抑或是哪種契合,因此,他想也未想,便伸手給了容暖心一個全包圍的擁抱。
大手在容暖心的背上拍了兩下。
「你若是生在燕國該多好,本王定要與你結為兄弟!」聞天燃毫不諱忌的朗聲說道。
被聞天燃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容暖心只覺得全身僵硬,又惱又怒,卻又突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是個‘男人’,而聞天燃此時抱她的心情,也只是兄弟間的婉惜,並不帶有半分佔便宜的心思。
因此,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不著痕跡的將聞天燃拉開了一些,扯出一絲笑意︰「在下也覺得與殤王爺頗為投緣!」
「真的?」
听了容暖心的話,聞天燃猛的瞪圓了雙眼,似乎是覓得知音一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容暖心的頭皮有些發麻,這人的性情真真是讓人捉模不透,時而深沉莫測,時而猶如孩童般天真無邪,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尷尬的點了點頭,聞天燃突然瞳孔一縮,深度的紫色,在陽光下發出璀璨的光,那種深得近乎黑的紫,只有在陽光下才能展現那耀眼的色彩。
她這才注意到聞天燃今兒個穿了身黑色的錦袍,想必是為了掩飾自己那刺眼的紫瞳。
想來,在燕國,這紫瞳還是不被人接受的。
「走,本王帶你去瞧瞧我大燕的軍隊!」
這人說風便是雨,心里一高興起來,竟嚷嚷著要帶容暖心去軍營。
他可記得容暖心可是敵國的使臣,他可曾記得容暖心這次來燕國,是為了兩國交戰的事?
「這不妥吧?」容暖心的腳步一頓,提醒道。
聞天燃哪里顧得了這麼多,翻身上馬,便吆喝了起來︰「走吧,難不成本王還怕你一個小小的使臣能竊得我國機密不成?」
說罷,馬鞭揚起,帶起一陣飛揚的塵埃。
容暖心搖了搖頭,也不再推辭,跨上馬背,便追了上去。
卻在這時,她只覺得胸口一陣泛酸,緊接著,胃里翻騰起來,急忙拉住馬繩,用手捂嘴,干嘔了起來。
小月復似乎也微微的刺痛了起來。
似乎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孩子,向來听話,自打出了皇宮後,這干嘔的現象便極少發生……
緊接著,月復間的刺痛越加的明顯了起來。
她干脆翻身下馬,唇白臉青的扶著一棵大樹止不住的嘔了些酸水出來,總算好一些了,強撐著身子,正要翻身上馬,一回頭,卻見聞天燃正立在她的身後,定定的瞧著她。
蒼白的唇瓣勾了勾︰「對不住了殤王,在下這幾天忘了告訴殤王,來燕國之後一直水土不服,總吃不下東西,早晨用了些早膳,您瞧,這就嘔了出來!」
說罷,以袖口用力的擦了一把唇角,故意顯示自己男人氣的地方。
聞天燃點了點頭,畢竟燕國的氣候十分的惡劣,極少大齊人會適應得過來。
「是本王疏忽了,還是回宮吧,下次有機會,本王再帶秦大人去見識我燕國的軍隊!」聞天燃眼中略中歉疚之色,進而上前一步,不由分說的將容暖心一把撈起,往他的馬背上一放,自己也麻利的上了馬。
「殤王,萬萬不可!」容暖心裝作受寵若驚的瞪圓了雙眼。
一轉身,卻望進了那對妖艷的紫瞳中。
聞天燃渾身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瞪圓了眸子,張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平復,腦海中瞬間變化萬千,卻又瞬間空白如紙。
他從來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方才,他抱她上馬的時候,那身體是那般的輕且瘦,柔軟卻泛著淡淡的香氣,不是女子的胭脂香,不是男子的龍涎香,卻是一種像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來自身體本身的香……
容暖心一回頭,兩人的距離近得能听得見彼此的呼吸,那張蒼白的唇瓣一張一合,明明是困窘至極,卻又似撩撥人心一般,攪得聞天燃心煩意亂。
他壓根不知道自己方才那是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找回了思路,故意將目光移開,道︰「你們同為男子,有何不可?」說罷,一揚鞭,馬兒飛奔了起來,疾速的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容暖心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閉上雙眼,不再去糾結身後坐的是什麼人。
馬兒跑到鬧市,忽的,一聲嘶叫,緊接著便听到喧鬧驚慌的呼叫聲。
睜眼一瞧,是聞天燃的馬兒跑得太過著急,竟與對面的一頂軟轎險些相撞,那轎夫受了驚,轎子不穩,里頭肥頭大耳的男人一個踉嚙摔了出來,正破口大罵著。
容暖心冷眼看著那人,見聞天燃並不說話,眼中卻反射出冷冽的凶光,似乎在審視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
良久,那人爬了起來,還不肯罷休,上前一步,正欲將聞天燃扯下馬,一抬頭,在太陽光的折射下,清楚的瞧見他竟生了一雙世間悍見的紫瞳,頓時便像是見了鬼似的,指著聞天燃大叫了起來︰「惡魔,來人啊,殺了他!快……快殺了這惡魔!」
卻沒想到,那肥頭大耳的男人的反應竟如此之大,他的大嗓門很快便引來了圍觀的百姓。
沒過多久,周圍的人都開始沖著聞天燃和容暖心扔石頭,嘴里說著不入流的話,似乎聞天燃便真的是妖魔轉世一般。
容暖心不著痕跡的護著自己的小月復,身上哪里都可以傷,只是……她的孩子,誰也不能傷,否則,她絕對會讓對方償命。
「坐好!」聞天燃的聲音像是從久遠的地獄傳來的魔鬼之音,冷冽得讓人渾身發顫,緊接著,長劍月兌梢,漫天血光像是下了一場紅雨一般,而他們跨下的馬兒,便在那場紅雨中嘶叫狂奔了起來。
不知道心中有何滋味,容暖心並不言語,任他將心底的那股怨氣重重的發泄在這馬兒的身上。
終于,在一處河邊,聞天燃猛然拉住了疆繩,翻身下馬,跳進那激烈的河流中,不斷的用拳頭擊打著水面,似乎想要殺盡這天下人一般。
方才,他的劍揮出去的時候,容暖心以為他是要大開殺戒,她不覺得聞天燃有錯,這世間,能者得存,他們既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即使丟了命,也是活該。
但讓她意外的是,聞天燃並沒有殺人,只是挨個挑斷了他們的手筋,力道適中,刀下留情。
她不禁想,若是換作那人是她的話,只怕那些敢說她一個字的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聞天燃,卻也沒有壞到極處。
鬧夠了,平靜了,天,也黑了。
容暖心便坐在那幽幽的草地,看著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岸來。
「看,這里的夜色多美!」她抬頭,指向頭頂上方那高掛九天的繁星,一眨一眨的,仿佛心也隨著那一眨一眨的遙遠,而變得如同這夜晚一樣的平靜。
聞天燃冷笑︰「再美,也與本王無關!」
頭上的水順著衣衫一路往下滴,在這露重深秋的夜里,多多少少讓人發寒,即使他確實不冷,但容暖心瞧著,卻是涼進了心。
她固然不是心存善念,樂于助人之人,自然也無暇理會此時的聞天燃到底有多冷。
「殤王此言差矣,你看你,一上岸來,連那日月星辰都失了光彩,又怎能說與你無關?」她笑得一臉淡然。
並不是奉承他,而是她的心里真是這般想。
打從第一眼瞧見聞天燃,她便驚嘆道,這世間竟有如此妖孽。
「你……」聞天燃氣結。
她就不怕他?看著他血濺鬧市,她就一點也不害怕,怕他會怒氣攻心,一刀也結束了她的命麼?
如今,他變成這副模樣,在宮里,人人怕他,畏他。
在宮外,人人當他是惡魔,是妖孽,恨不得用亂石將他扔死,越是如此,他卻是要活著,並且,將那些視他為不祥的人踐踏在腳下,踩蹍折磨。
想到這里,聞天燃冷冷一笑︰「秦大人果真不怕本王?本王這副怪模樣,早就習慣了世人的眼光,你也不必惺惺作態了。」
听了這話,容暖心反倒大笑了起來,那笑容豁達明爽,像是听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故而,鬼使神差的,她竟用手指挑起坐在她身側的聞天燃的下巴︰「嘖嘖嘖……真是可惜了,若是殤王是女子,在下定夢寐求之,可惜啊……可惜!」
說罷,容暖心搖了搖頭,極為婉惜的躺了下來,雙手墊于腦後,專心志志的觀賞起天上的星星。
活了兩世,她是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第一回看星星,竟會在燕國。
聞天燃的嘴角抽了抽,紫瞳漸漸轉淺,良久,眼中已然恢復了平靜。
「我的眼楮,原本不是這樣的,記不起是幾歲開始,母妃便逼著我練功,那是一種邪功,在燕國,人人避之不及,母妃說,怒由心生,怒極心冷,從此,世間的事,都不能左右我分毫……」
良久,聞天燃輕輕冷冷的聲音空洞的傳進了容暖心的耳邊。
她笑……並不言語。
「待到我功成出關,卻發現,眼楮變成了紫色,所有的人都視我如魔,我這雙手殺了無數人,殺到最後,所有的人都開始畏懼我……其實,我並不想殺人,每次見到血,我都會怕,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噬血成魔,那時候,我該怎麼辦?如今,大哥被我關起來了,父皇亦被我控制了,我不懂我為何要這樣做……」
說到最後,聞天燃的聲音竟微微顫抖了起來,他極力壓抑的哽咽聲在喉頭忽上忽下,帶出了一絲不可言諭的悲傷。
「萬事隨心,隨你的心去做,世人的眼光不過是心魔罷了!」
容暖心淡淡的張了張唇。
原來,聞天夜竟是被他關了起來,那麼……映月應該也還活著。
這般想來,她竟生出想救他們的想法,雖然,目前為止,聞天燃依舊在與她兜圈子,但容暖心似乎有種預感,她很快便會見到他們。
次日,聞天燃果真帶她去見了聞天夜。
陰暗潮濕的地牢里,聞天夜披散著發絲,手腳都被厚重的鐵銬牢牢的栓住,身上多處暗紅血跡,似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听見腳步聲,他狂喊了起來︰「聞天燃,你有種就殺了我!」
容暖心幾乎不敢置信,幾個月前,張狂得不可一世的聞天夜,如今竟會落得這個地步,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模樣,隨著那牢門的開啟,一絲幽暗的光線射在聞天夜的臉上,將他整個人照了個透徹。
最讓容暖心吃驚的是,他腿部以下的位置血肉模糊,如若沒有猜錯的話,他此時已經成了一名廢人。
她驚得咬緊了牙關,才沒有發生聲音。
「太子殿下,在下秦淺,你可曾記得?」上前一步,容暖心瞪圓了雙眼,死死的盯著聞天夜。
試圖與他用眼神交流。
听到這個聲音,聞天夜終是慢慢的抬起了頭,灰暗布滿血絲的雙眼,一點一點的在容暖心的臉上聚攏。
這張臉,他自然認得。
「秦淺,本太子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