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開車。」
男人的話音剛落下,渾渾噩噩的顧良品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發動了自己那輛被撞殘的本田,載著滿面肅殺的邱子珩疾速逃離車禍現場。
等一下……這是神馬狀況?
肇事者棄車逃逸?
受害者反而助其一臂之力?
對于這種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愚蠢行為,連顧良品都被自己的奴性驚詫了。憑什麼他說開車她就開啊,好歹她也應該等警察來了判對方個全責啊。
她的座駕可是新車,剛買了半個月的嶄新嶄新的車!一陣肉痛,顧良品透過後視鏡瞄了一眼後座上的陌生男人,沒好氣地說︰「我是不想莫名其妙被偷拍才沒轟你下車的,你知道剛才撞車是因為你逆向行駛吧?」
邱子珩愛搭不理地「嗯」了一聲,他現在所有的情緒全集中在無良狗仔身上,恨不得畫個圈詛咒死對方。
顧良品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心里月復誹,這人不僅不念知遇之恩,反倒冷著張臉給誰看呢!倆人非親非故,她可沒功夫慣路人甲這滿身傲嬌的臭毛病,索性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撞車的責任在你。我的車沒上保險,估計修車得花不少錢,你準備怎麼解決?」
邱子珩余慍未消,不冷不熱吐出四個字︰「賠錢了事。」他心里的潛台詞其實是——你個破本田撞上我的法拉利是你的榮幸好不好,我還沒叫屈呢,你急什麼!
顧良品本就憋著一肚子氣,這下徹底被他的桀驁態度激怒了。只听「嚓——」一聲急剎車,她猛地將車停在半山腰,連頭都沒回,直接趕人︰「錢拿來,你下車!」
邱子珩對她的冷硬不以為然,仍舊吊著張臉。他回頭瞅了瞅身後空曠的山路,確認狗仔並未追上來,遂一邊拉開車門,一邊模了模西褲口袋,準備掏錢包,掏手機,順便找Jeff來救駕。
倏忽間,他的臉色一黯——
錢包尚在,而他的手機……不在。
他的**又坐回座椅,然後用自己習以為常的倨傲語氣吩咐︰「我手機忘在車里了,聯系不到人,你先給我捎到個方便打車的地方。」
顧良品嗤笑一聲,轉過頭看著他,口吻欠佳︰「先生,請您注意一下說話的語氣。咱倆的關系充其量算是肇事者與受害者,您見過受害者幫著肇事者逃逸的嗎?我沒讓您陪我去醫院驗傷順便做個全身檢查再賴您一輩子就算便宜您了,所以請您別嗦,趕快付我修車的錢,然後下車走人。」
邱子珩陷入一時的愣怔。
首先,這輩子還沒人敢用這種口氣光明正大的挑釁他;其次,顧良品半扭著身子,單手搭在副駕駛座靠背上的動作委實太……霸氣側漏;再者,她杏目中透出的那絲輕蔑不屑的光,在暮色的暈染下顯得格外刺眼。
邱子珩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抿了抿唇,那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突然展現出一抹笑意,皮笑肉不笑地說︰「小姐,你把我送下山,我就賠你修車錢,不然你一毛也拿不到。」
這回換作顧良品渾身不舒服了,她暗呸一句,遇上無賴了!不過,恨歸恨,為了拿到修車錢,她腳下只得再次認命地踩下油門。
對方梗著脖子恨不得把方向盤掰彎的憤恨模樣,令邱子珩頗為受用,他心里的不快、陰郁統統一掃而光。
醉人的晚霞映透天際,將遠山如黛籠罩上一層瑰麗莫測的色澤,美不勝收。然而,車里的氣氛卻有些詭異——女司機一臉愁雲慘霧地開著車,男乘客則像大爺似的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斜睨著窗外賞風觀景。
顧良品終究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幽怨的目光落在後視鏡里的那張臉上,——此人一張俊臉稜角分明,劍眉星眸,挺鼻薄唇。理論上說,基本屬于多看三秒就能晃瞎女人雙眼的極品帥哥。
可惜,她對這種看起來儀表堂堂實則傲嬌不羈的男人完全不感興趣。
她再自然不過地收回視線,猝然開口打破沉默︰「沒想到你一個三流藝人,還有狗仔隊追。」
三流藝人?
邱子珩樂了,微微上揚的眼尾蓄著一絲好奇,他索性將錯就錯︰「你怎麼知道的?眼力不錯。」下山的路至少十分鐘,他正愁無聊,跟「受害者」逗逗悶子打發時間挺好。
鑒于職業關系,顧良品閱男無數,眼光自然精準,因此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來︰「有資格被狗仔追的,不是藝人就是企業家。看你的面相不像企業家,所以我猜是藝人。至于三流,那是因為我從來沒在電視報紙上見過你,估計你知名度太低了。」
他壓抑嘴角不由自主勾起的笑意,頑劣地忖度,這女人還真是錙銖必較,故意損他呢。不過,平時可沒人敢這麼跟邱子珩解悶,他似乎玩上癮了,不動聲色地一挑眉︰「你的頭腦還挺縝密的,觀察力也不錯。那我問你,我的面相為什麼不像企業家?」
顧良品見男人擺出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故意賣個關子︰「不瞞你說,我平時打交道的對象清一色是財大氣粗的土豪,我看過的有錢人比豬圈里跑得豬還多!他們有幾個共同特點。」
「哦?說來听听。」邱子珩狀似洗耳恭听,眼尾的余光卻瞅了瞅後座上扔的一個文件袋。當掃過紙袋上印的LOGO和公司名時,他怔了怔,隨即了然一笑,難怪她閱盡土豪呢。
這時,顧良品雲淡風輕地總結道︰「禿頭、大月復便便、目露精(色)光、一半以上是五短身材……不過雖然他們的樣貌令人不忍直視,但頭腦都很睿智,智商、情商異于常人。」言外之意,以上標準邱子珩無一符合,所以他幸運又不幸地被排除在企業家的行列之外。
他忽然不知該喜該憂,「那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斟酌了一下用詞,她作勢嗽嗽嗓子,真(邪)誠(惡)地開了腔︰「你開豪車,從半山豪宅離開,可你不是土豪,只是個三流藝人,我直覺你應該是被某富婆包養的小白臉!」
「咳咳!」邱子珩的劍眉猛地顫了顫,若有似無的笑容亦生生僵住。
他突然不想搭理這女人了,如果一路這麼聊下去,恐怕目的地到了他也該被玩壞了。所以他既未承認,也未否認,只是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顧良理所當然把他的緘默當做默認,瞧著後視鏡里映出的那張面如死灰的俊臉,她的每顆細胞都莫名感到……舒暢。
……
車子很快轉入山腳下的主路,邱子珩風度翩翩地走下車,繞到前排的駕駛座,示意顧良品降下車窗。
他抖了抖純手工剪裁的筆挺西褲,從口袋里掏出皮夾,瀟灑地抽出一疊人民幣遞給她,惜字如金道︰「車錢。」
他的架勢,他的對白,令顧良品瞬間有種變身出租車司機的卑微感覺。而在接過錢的一剎那,她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當即面露驚詫。
不是因為男人裝逼耍酷晃著長腿、倚著車窗的紳士造型太招搖,而是她眼皮子底下那疊錢——太、厚、了!
訝異之余,顧良品想多了些。
素聞藝人在演藝圈上道的心酸潛規則,這疊錢在她眼里陡然變得異常詭異,這英俊小生究竟得勾搭多少富婆才能辛苦攢下這麼多鈔票啊?她不由一陣反胃。
邱子珩對女人瓜子臉上變幻莫測的復雜表情看得一頭霧水,更不知她心里波濤洶涌的歪理邪說,甚至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他直接灑月兌地一轉身,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拍**走人。
**
顧良品自稱混跡土豪堆是句大實話。
她任職于NewCentury(新世紀,簡稱NC)私募基金投資公司,身為部門小主管,她的主要任務就是帶領團隊挖掘高端客戶資源。
作為金融行業中的後起之秀,私募基金與普通的證券投資不同,募集資金的過程講究個「私」字。說白了,即是私下圈土豪的錢再幫他們賺錢,因此顧良品的工作可以簡言之用「找土豪做朋友」幾個字概括。
學金融出身的她之所以會選擇這份極富挑戰性的工作,並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听取了在美國華爾街工作的老哥的建議︰這職業既有前途又有錢途。
言歸正傳,車禍當晚她原本是要去山上的豪宅區給客戶送資料的,結果礙于意外突發不得已遲到。事後,任她如何著臉施展滾刀肉的能耐跟李總道歉,對方一概不買賬,硬是把狀告到了她的禿頭上司那里。為此,顧良品挨了好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
這筆賬她自然是記在「三流藝人」頭上的,可轉念一想,她連人家的尊姓大名都不知道,所以只能找個沒人的角落仰天咆哮一通,然後哭喪著臉自認倒霉。
接下來的幾天,顧良品被工作折騰得死去活來,完全無暇分/身去修車,以至于凹陷的車頭成了她的一塊心病。每天她一坐進駕駛座就控制不住地心絞痛發作,恨不得把「三流藝人」那張顛倒眾生的小白臉刮花了才解恨。
**
周日傍晚,終于加完班的顧良品從公司出來,模了模癟癟的肚子,她快步走向對街的ShoppingMall,決定先解決人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正值初春換季,女裝專櫃充盈著一片繽紛亮麗的色彩,應景的新款時裝令人眼花繚亂,預示著迎接春滿大地的花季心情。
而一身深色職業套裝的顧良品只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便恢復了目不斜視的狀態,乘觀光梯直奔頂層的美食廣場。
她從小就不愛逛街血拼,自打一年前男友劈腿被只狐狸精勾搭走之後,她更懶得捯飭自己了,干脆把心思全撲在工作上。對此,閨蜜沒少念叨她,甚至鄙視地形容她「越來越像男人婆了」。
可顧良品是個凡事總先看到陽光一面的女人,她覺得這樣挺好,不時大言不慚地反擊︰「以我的工作性質穿得花枝招展不好吧,妨礙我靠智慧和專業吸引客戶!」
「等你嫁不出去孤獨終老的時候,就知道智慧和專業只能讓你守著一堆鈔票空虛寂寞的了卻殘生了!」閨蜜不忘在她的傷口上撒把鹽。
……
電梯徐徐上行,顧良品仰頭瞅著不斷閃爍的紅色數字,不知自己為何會想到這些,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女為悅已者容,她連悅己者在哪兒都不知道,容不容自然不重要了。
「叮」一聲輕響,電梯門在頂層打開。
她正欲走出,步子卻突然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