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幽暗清涼的洞窟,位于陳蒼鍛煉體魄時所處的瀑布邊上,因為洞窟的入口處有著瀑布的水汽擋著,所以這個洞窟不易被發現,也被陳蒼當成是暫時的藏身之處。
開陽插在一塊巨大且平滑的石塊之上,陳蒼靠著開陽的劍身,斜斜地倚著開陽躺在地上。陳蒼鬢角的長發遮擋住他的睡顏,身上披著一件輕紗,就這樣昏睡了兩天。
雲若離坐在陳蒼的身邊,她能夠感覺到,陳蒼的身上在進入水面之後就發生種種變化。僅僅只是就這樣睡著,陳蒼周邊自然流轉著的魂力的強度就得到了一個明顯的增強,而這種增強,只有在魂修境界晉級的時候才有這種魂力的變化。
陳蒼現在的魂修境界,應該是在控魂境九級。
睡一個覺魂修境界就能晉級?這簡直是前所未聞,但是這就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的面前,還是發生在自己最關心的少年身上。
既然陳蒼沒有跟雲若離主動提起,那麼雲若離就不會問陳蒼,以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陳蒼若是不想對雲若離說些什麼,那就是雲若離沒必要知道的事。
雲若離知道,所以她不會過問陳蒼,也沒必要過問陳蒼。陳蒼的實力以這樣的速度突飛猛進,對于雲若離而言就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兩天之中,雲若離看到,陳蒼的臉色陰晴不定,而且時常是痛苦的申吟,甚至還有咬牙切齒,青筋暴起。陳蒼痛苦的表情讓雲若離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陳蒼身上感受到的每一點痛苦,都讓雲若離感同身受,心如刀絞。
雲若離伸出柔荑,撫模著陳蒼沾有一些汗水的臉龐,陳蒼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是卻皺眉,雲若離看著蹙眉微皺,有些擔憂。
突然之間,陳蒼的身體微微顫抖,大量雜亂的魂力從陳蒼的皮膚之中滲透而出,而陳蒼全身的皮膚變得通紅,就像是一顆隻果一樣紅潤。而這時,伴隨著陳蒼那蒸騰而出的紅墨色魂力,雲若離能夠清晰地看到,陳蒼的皮膚之上,是無數從毛孔之間滲透出的體內雜質和廢物,頓時間陳蒼就像是被一層厚厚的黑色污垢給覆蓋住一樣,成了一個泥人。
「這是……洗經伐髓?這是當魂修者的身體達到某一種境界的時候,體內循環的魂力流將身體之中各處的廢物和雜質排除出來的一種現象,而這種現象,只會在氣魄境修習魂修功法,或者是服用某種淨化體制的奇珍或丹藥的時候才會出現……為什麼蒼現在會出現洗經伐髓的現象?」雲若離緊緊盯著陳蒼身體內的魂力流動,神識強大的雲若離很快就發現了端倪。
「不對,這不是由魂力循環流動引發的洗經伐髓,這是因為體魄過于強大,自然將體內殘留的不精純的魂力和有害物質一起排出體外的現象……」
「這是要有多強大的體魄啊……」雲若離有些失神,喃喃自語。自從和陳蒼在一起之後,雲若離發現陳蒼在體修上的造詣恐怕和自己在魂修上的造詣不相上下,陳蒼從以瀑鍛體,在一個月內鍛煉到延壽境粗通之後,又出現了因為體魄過強而導致的身體自然淨化,而陳蒼這樣的洗經伐髓,才是最健康的洗經伐髓,魂力不會傷害到修煉者的經脈和五髒六腑,這應該才是最有利于修煉者的洗經伐髓。
雲若離還沒感嘆完,陳蒼的身體又發生了異變。
陳蒼那些清除到體外的廢物和殘留魂力紛紛從陳蒼的身上剝落下來,隨即,雲若離就听到一陣讓自己膽戰心驚的低吟聲,而這陣低吟聲自陳蒼的口中響起,回蕩在整個洞窟之中。
就算是像雲若離這樣存在了如此悠久的存在,也很少听到過,這讓自己的內心戰栗不已的低吟聲。這絕不是單單憑借人類就能夠發出的聲音,這陣低吟聲中,帶著不可思議的崇高,威嚴,尊貴和……讓雲若離發自內心匍匐的霸道。因為雲若離是魂體,所以對這聲音之中,感到一股本能的敬畏和戰栗。
「哪怕是七大君王之一,也不可能讓我的內心如此動搖。」雲若離顫抖著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因為這道神秘而無名莊嚴的聲音,她的內心似乎有什麼記憶復蘇了。
破碎的記憶碎片融入雲若離的腦海之中,雲若離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重現在雲若離的面前。
那是她很早之前的一個記憶片段。
一個淅淅瀝瀝的雨夜,她的父親帶著身為七星的自己,迎著一座巨峰而立。
而那個巨峰之上,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強大的生物,背生雙翼,黑鱗白角,眼如灼玉,口吐人語。那個生物站在那座山峰之上,張開雙翼,怒吼一聲,那聲音暴戾,強大,無畏,氣勢無雙似要俯瞰蒼生。
「若離,記住,這個生物叫做龍,他的名字是……他已經答應了父親,他會幫你,幫你完成你的心願……」雲若離昏昏沉沉,記憶的碎片就此而終結,而那最後一句隱晦而模糊的話,卻如刀刻般深深印在了雲若離的心中。
「龍?那黑龍的名字為何?他答應幫助我的事又為何?」雲若離沉浸在這短暫的片段之中,她的眼中無神,像是被人抽掉了骨骼一般癱坐在地上,喃喃低語著。
而雲若離沒有注意到,此刻的陳蒼,此刻被從身上蓬勃而出的紅墨色魂力緊緊包裹住,就像是一個繭一樣。而構成這個繭的陳蒼身上溢出的魂力之中,摻雜著剛才那一陣低吟聲之中蘊含著的龍魂之力。
………………
此刻的心牢之中,陳蒼的狀況和外界之中的情況一模一樣。
在陳蒼的身體接觸到那一滴玄冰黑魄蛟血液的時候,玄冰黑魄蛟的血液就化成萬千肉眼勉強可見的絲線,將陳蒼的身體緊緊包裹在里面。
蒼宿看到這一幕,嘆了口氣︰「古老的龍裔傳承又開始了,龍族血統的覺醒無關體魄,也和魂修境界沒有一點關系。龍族那延續千年的孤獨,以你內心的容量,是否能夠承載得住呢?」
「他能不能承載得住,不是你擔憂就能幫助得了的。」一道深邃而冷峻的聲音緊接著蒼宿的聲音,在心牢之中回響。
「閉嘴,路西法,你好歹也是個真正的神魔,竟然會用神眼偷偷窺伺一個凡人,真是不知廉恥。」蒼宿冷笑著,向著包裹著陳蒼的血繭之後瞥了一眼。「怎麼,敢嘲諷我卻不敢站出來麼。」
「我討厭和懦夫說話,尤其這個懦夫還被人給封印在這個地方。」血繭背後的影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長了四五米,然後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地從影子之中升了上來,那個身影向前一踏,邁入心牢的領域之中。
若是陳蒼還保持著自己的意識,那麼他就一定會對自己背後出現的男人感覺到熟悉,因為這個出現在他身後的男人,便是陳蒼曾經見到過的真正神魔——「墮天使」路西法。
路西法狡黠一笑,走上前,端詳著蒼宿的身姿︰「哦,還是一個散失了大部分力量的懦夫。」
蒼宿的神色不悅,他一動不動,臉色如霜般寒冷︰「當初被老子一道龍炎噴進了地獄的感覺如何?岩漿浴的感覺一定很爽吧。」
蒼宿不屑地看著路西法︰「為了這小子,老子甘願被封印在這個地方,你管得著麼。而且,話說,這小子在魄魔覺醒的時候,是不是狠狠地打了你的臉,要不是老子出手幫你,你恐怕連一個‘代行者’都沒有吧,哈哈哈。真是狼狽啊,我的墮天使大人,你竟然淪落到和我用同一個‘代行者’,怎麼,跟我這麼一個懦夫都是用這麼一個小子,你覺得你還能高貴到哪去?」
「代行者麼,我倒是確實感謝你幫我救了這小子一命……」路西法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戰爭近在咫尺,而這十年之內能配得到我傳承的人只有這孩子了。若是他死了,我都不知道在白夜戰爭之中該怎麼辦才好了。」
「算了,不提這碼事。」路西法很識趣地終止了話題︰「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這孩子原來還是龍裔,怎麼樣,你之前不是有幾個好苗子麼,他們在覺醒的時候展現出的資質怎麼樣?」
「那些臭小子們都放棄繼承了,有的是熬不過覺醒,有的在覺醒之後放棄了,或者在修煉龍魂鍛體訣的時候被其龍血之中的殘魂吞噬了。」蒼宿悠悠地嘆息,他仿佛在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不過也好,既然不是命中注定成為龍裔,那麼及時放棄也是明智之舉。哪怕是神,都難以承受血脈之中流傳千年的孤獨。」
「哪怕是神,都難以承受血脈之中流傳千年的孤獨麼……你當初覺醒的時候,看到了什麼?」路西法看著像是變了一個人的蒼宿,心中感慨萬千。
「我?呵呵,我就看到我一個人,飛翔于戰場之上,我飛了不知道多久,只能看到血流成河,遍地尸骸。我飛累了,就掉了下來,掉在了紅與白之間,然後,我放眼望去,周圍都是我同族的血,我那時才發現,自己所處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整個世界猶如血染,我在地上挖了不知道多少個坑,將所有的尸骸都邁進了土地之後,然後為死者守墓,而當過了無盡的歲月,當我老去的時候才發現,我的身邊空無一人……」
「真是個听起來就不想體驗的經歷。」路西法聳了聳肩,而蒼宿卻笑了。
「對于半神的你來說,覺醒也就只是仿佛經歷千年的孤獨而已。」路西法笑著撫模了著那裹著陳蒼身軀的血色大繭︰「而這孩子的覺醒,愈發地讓我感到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