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秦老爺子臥房內，秦浩珍拉著老爺子的手低眉順眼地坐在炕邊，「爹，女兒這次回來想在家多住些日子，您看行不行？」
秦老爺子這會兒心里惦記著蕭燦，听秦浩珍這麼說，頭都沒回，「家里都是男人，你個嫁出去的姑娘跑這住什麼？趕緊收拾收拾回你夫家去！」
「爹……我……」秦浩珍語氣里帶了些怨念，卻不敢把自己在夫家受的委屈說出來。
秦老爺子雖然糊涂了，可性子卻一點兒沒變，從以前就讓她事事以夫家為主，這些年每次她想把偷偷攢下的私房錢給秦老爺子，都會被臭罵一頓。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是因為跟公婆置氣才跑回娘家的，指不定要怎麼罵她呢。
听秦浩珍欲言又止，秦老爺子不耐煩地回過頭，「我什麼我，趁天還早你趕緊回去，我這沒閑心听你嘮叨。」說完，秦老爺子抻著脖子朝窗外看去，嘴里咕噥著︰「孫媳婦咋還不進來呢……」
「孫媳婦？」秦浩珍怔住，暫時忘卻了自己的委屈，隨即順著秦老爺子的視線朝窗外望去，有些傻眼，「您、您是說那個叫蕭燦的孩子？」
「噓，你小聲點，讓小佑子听見該給老子吃豆腐了……」
見自己真猜對了秦浩珍慌了神，「爹，那是個男孩子啊，難道佑兒上次說不喜女子是真……」
「咳。」秦浩珍話沒說完，就被一聲清咳打斷了，秦天佑僵著臉走進屋里，「姑母，老爺子糊涂，別听他胡說，我和蕭燦只是朋友。」
秦天佑怕蕭燦覺得尷尬，便讓他去了另一間房里等著，自己過來招呼姑母，誰知一進門就听見這番話，頓時有些後悔沒把老爺子的嘴黏住。
「我就說，可嚇死我了……」秦浩珍撫著胸口松下一口氣，隨即上前拉過秦天佑的手，「佑兒，其實姑母上次回去後還真托人給你說了門親事，這次來正想跟你商量一下呢。」
「親事？！」秦天佑和秦老爺子同時看向秦浩珍。
「嗯！」秦浩珍點了點頭，「我是托我們那一個頗有聲望的媒婆給找的人家，女方家是做小生意的，家里就一個女兒……」
「不行！」祖孫倆人又是同時開口，秦天佑有些意外地看了秦老爺子一眼，把手從秦浩珍手里抽出來，語氣強硬道︰「姑母，我之前不是已經說過，我的婚事不用您操心了麼？」
「就是就是！臭小子自己都找到媳婦兒了！用不著你操心！」秦老爺子插嘴道，見秦天佑瞪自己，趕忙乖乖的捂住了嘴。
秦浩珍見老爺子又說起了胡話，心知沒辦法與他辯解，只好把秦天佑拉到一旁勸解，「佑兒，你這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找個伴兒了，就算不為自己也該想想老爺子啊，你就不想娶個媳婦回來幫你照顧老爺子？」
秦天佑臉上的表情更僵了，「此事無需姑母憂心，老爺子我一人照顧足以……我去給姑母備茶，您陪老爺子說話吧。」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見秦天佑走了，秦老爺子才小心翼翼放下手沉聲呵斥秦浩珍，「就是，小佑子不用你操心！」
秦浩珍本以為祖孫倆听了這好消息肯定都會高興的，沒想到二人卻是這種態度，心里很是不痛快。合著自己這好心還辦成了壞事兒了？
秦浩珍憋著一股悶氣，扭身跟去廚房找到了秦天佑，「天佑，你過來，姑母有話問你。」
秦天佑頓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地與秦浩珍對視著，「姑母不必再勸，佷兒早已決定終身不娶，您說什麼都沒用的。」
「你……」秦浩珍噎住，臉色愈加難看了，「難道你想讓秦家絕後，把老爺子一直這麼鎖在屋里過後半輩子？」
秦天佑低眉不語，讀過這麼多年書，他自是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但他做不到只是為了傳宗接代便隨便娶個女子為妻，何況，自己又是個煞星命，更不能為了一己之需而隨意娶妻。
心里是這樣想，卻不願說出口，想了想只好將將上次的借口再次搬出來，「我不喜女子。」
本來剛見到蕭燦的時候，秦浩珍就嚇了一跳，生怕二人之間有點兒什麼，後來听秦天佑說二人只是朋友才把心放回肚子，听秦天佑又提起這茬，頓時急了，「佑兒你、你當真只對男人……這、這要姑姑說你什麼才好……倆男人又不能生孩子，總還是要娶個女人回來……」
「好了！」秦天佑不耐煩地打斷了秦浩珍，「姑母此次回來若是專為此事，還請早點離開吧！」秦天佑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廚房。
「佑兒！你給我回來，我還沒說完呢！」秦浩珍正準備追出去，卻被突然躥過來的秦老爺子擋住了去路，「……爹，您別攔著我啊，不能讓佑兒這麼胡鬧下去。」
「你才是胡鬧！」秦老爺子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氣急敗壞道︰「你既已嫁為人婦，就別再操心秦家的事了！這事兒用不著你管。」
「上次不是您跟我說要我幫著他張羅一門親事的麼？怎麼這才幾天又變卦了啊！」秦浩珍又急又氣，「難道您就由著佑兒胡來，讓咱秦家絕後？」
「就你多事！」秦老爺子沒好氣的瞪了秦浩珍一眼，「老子想通了，只要臭小子用不著孤獨終老，娶回來的是男是女隨他便！就算他將來沒有子嗣也是他自己的事兒，總比隨便娶個不喜歡的女子委屈自己也委屈人家一輩子強！」
秦浩珍不甘心地掰開秦老爺子的手，「人都沒見，您怎麼就知道天佑不喜歡呢！」
「呵。」秦老爺子突然笑出聲，「那你倒是說說那姑娘多大歲數？生的什麼模樣？」
「……」秦浩珍無言以對，那家姑娘確實是年紀不小了，生的也不太好看，不然也不會那麼大年紀了還嫁不出去。
「沒話說了？」秦老爺子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秦浩珍站在廚房門口，心中暗自不滿，自家佷兒這條件，還強求什麼啊，要是讓人女方家里打听出他那煞星命，說不定人家還先不願意呢。不過這自家老爺子的 病好像比往日好了許多啊，之前可是瘋瘋癲癲的，怎麼才幾個月不見，說話就精明起來了呢？
※※※
另一間屋里，蕭燦有些坐立難安，怎麼好好的還吵起來了？
蕭燦豎著耳朵听了半天也沒听清到底在吵什麼，听到院中有腳步聲便偷偷從窗子縫隙朝外看，見秦天佑一個人陰著臉站在畜棚外，終是耐不住性子，走了出去。
「秦大哥？」蕭燦小心翼翼地走到秦天佑身旁輕聲喚道。
秦天佑偏頭看了蕭燦一眼，訕訕道︰「你出來干什麼，回屋待著去。」
「這不擔心你麼……」蕭燦撇了撇嘴抬眼看向秦天佑，見他表情有所緩和便靠前一點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來，跟兄弟說說，因為什麼不開心了？」
「沒什麼，家事而已。」秦天佑心不在焉地應道，他可不想讓蕭燦知道他是因為‘娶不娶妻、喜不喜歡女子’這樣的事兒跟姑母發生爭執。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喜女子，秦天佑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活了這小二十年，從未遇到過讓他動心的女子。也許是沒遇到對的人，也許……是真的不喜歡。
見秦天佑不想開口，蕭燦也不好再多問下去，猶豫了半晌轉移話題道︰「對了，秦大哥，秦姑姑這次是回來掃墓的吧？」因為之前蕭燦好奇問過秦天佑家里還有些什麼人，也知道他父母雙亡的事，所以才這麼問。
他這麼一問，秦天佑也覺得奇怪，姑母往年清明都是要跟夫家一起去祭祖的，就算回來也是過了清明才回來，這次怎麼趕在清明頭天回來了？
秦天佑正納悶呢，一直急著想跟蕭燦說話的秦老爺子在屋里等的不耐煩了，悄悄溜了出來，扒在門邊朝蕭燦揮手，「哎！臭小子，你過來……」
蕭燦回頭一看，樂了。
對這個有意思的老爺子，蕭燦有種特別的親近感，雖然沒少被他捉弄，但這些日子不見，心里還真挺惦記他的。看秦天佑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麼，蕭燦笑嘻嘻地朝秦老爺子走去，「老爺子，干嘛這麼神秘兮兮的……」
「噓……」秦老爺子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可秦天佑卻在這時候回過神了，怕老爺子又給他辦難看趕忙跟了過去，人未到，警告先到了︰「老爺子，豆腐。」
秦老爺子一咧嘴，臉上的表情像吃了苦瓜似得，「知道了，知道了！內個、蕭什麼來著？」
「蕭燦！」蕭燦笑嘻嘻地提醒，雖然也好奇秦天佑為什麼如此防備著老爺子，但他也清楚，就算問了秦天佑也不會告訴他，所以干脆就不去想了，「老爺子叫我小燦也行。」
「蕭燦、小燦……不都一樣嘛……」秦老爺子嘟囔著，「隨便，隨便，內個什麼燦，你來說說，我家臭小子到底把你賣到哪去了？」
蕭燦︰「……」
秦天佑︰「……」
蕭燦忍著笑轉頭看向秦天佑，「秦大哥，你什麼時候把我賣了的？什麼價？」
秦天佑黑臉︰「豆腐價！」
秦浩珍站在窗前，看看外面有說有笑的一老一少，再看看雖是繃著臉一言不發卻一直守在兩人旁邊的佷兒，心里有點不舒服，怎麼自己回了娘家反倒成了外人了？
秦浩珍在秦天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嫁出去了，夫家姓王，是做小本生意的，跟原本的秦家算得上是門當戶對。本來這些年，公婆待她還挺和善的，相公也是對她寵愛有加，可自從四年前秦家落魄之後，公婆不知從哪打听出了秦家的過往，不但勒令她不許再與娘家有過多來往說是怕沾了晦氣，就連家里出了個大事小情的也總拿秦家出了個天降煞星來說事。
娘家突發變故，公婆態度轉變，讓秦浩珍看透了世態炎涼。好在相公待她不薄，時不時地給她一些零用讓她攢起來接濟下秦家，所以這幾年，就算公婆百般不待見，秦浩珍還是忍了下來，可有些事不是她忍就能忍過去的。
秦浩珍嫁到王家二十年間，連生了三個女孩便再無所出，王家公婆二人一直有心給兒子納房妾室，以前怕親家反對一直沒敢提，現在秦家家道中落，親家公也是瘋瘋癲癲，公婆二人便有恃無恐起來，前幾天倆人趁著兒子外出進貨不在家，便把媒人給請上了門。
這還不算完，老兩口怕兒子回來不應這事兒，這幾天接連不斷的對秦浩珍旁敲側擊，一會兒說王家不能後繼無人賢良女子理應替丈夫著想，一會兒又明著暗著的指出秦浩珍生不出兒子也是被煞星給克住了。自家相公不在，秦浩珍被二老逼的委屈，抑郁了幾天，一賭氣給相公留了封信就回了娘家。
秦浩珍越想越窩火，要不是秦家出了這麼多事，她哪會在夫家受這麼多委屈？本來以為回了娘家能找到點兒安慰，可現在倒好，老的小的都不理她，好心想給佷兒說門親事也遭到拒絕，她秦浩珍到底是招誰惹誰了？想到這，秦浩珍忽地掀開門簾，「秦天佑，你把長輩一人丟在屋里，讀那麼多年書都白讀了？禮數都學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