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忽然間想要把在我生命中出現的親人記下來,也算他們來過這個世界的一個記錄吧。
從我出生那時起,就有很多生命走在了末途。
我的二爺爺,我爺爺的二哥,記錄是因為在我還在襁褓之中時,他曾經那麼愛過我,喜歡過我。
母親要外出干農活兒,我被寄養在二爺爺家,**女乃照顧我。听母親說,襁褓中的我雖然瘦弱,卻白白淨淨,有一張精致漂亮的小臉蛋,二爺爺經常把我的小腳丫放在嘴里裝做啃咬,嘴里說著︰「啃虎蹄。」還在我能听懂他的話「蹬虎蹄」之時,使勁把兩只小腳丫亂踢,二爺爺便在旁邊大笑。
母親說︰「你小時候,你二爺爺可是親你了,那麼喜歡干淨一個人,一點兒也不嫌髒不嫌累,把你成天價抱在懷里,任憑你撒尿拉屎,還樂呵呵地說,撿來金銀財寶了呢。」
可是在我的記憶中,完全沒有這樣一個慈愛的爺爺形象,在我不到兩歲時他便離去了。
然後是我的老姥姥,就是我父親、母親的姥姥,便是兩位了。
先說我父親的姥姥。她住在離我們有十幾公里遠的另一個村莊,家境殷實,我們在家境貧寒之時,沒少得到她老人家的幫助。
老姥姥是個極正派、極厲害的人,輩份極高,延續了老一代大家族傳承下來的威嚴,在她住的村莊,是一個邢姓大家族,而健在的最高輩份的人便是她老人家。大家說只要老邢太太跺一跺腳,大地都要抖三抖,這雖是夸張,但也可看出她老人家的德高望重。
我上初中時侯,她老人家還健在,她的生活還是保持著舊時的習慣,頭發用篦梳篦得一絲不亂,所有的生活都要媳婦照料,雖然她可以自理,但卻不怎麼動手。
我那會兒讀書在很遠的鄉里住校,偶然和一個與老姥姥同村要好的同學回老姥姥家,對于我的到來,老姥姥大抵都是極高興的,她認為我是有學問的人,古時候都是秀才了呢,所以極敬重我這個比她小了四代的晚輩。
我一到來,她必親自下廚,為我制作可口、豐盛的菜肴。八十幾歲的老人,挪著一雙小腳,我很不自在,覺得承受不起老人家如此的厚愛。便想幫著做點事情,此時,她必使出她的威嚴,「命令」我好好接受她的招待。我知道,作為過去的家長,一字不識的她那麼向往著讀書認字,她敬重的不是我而是知識。
每次去都是吃好的,拿好的,干糧都是老姥姥親自為我準備的燒餅,家里的條件卻過年中秋之時才可以吃到那麼好的燒餅。
每次母親知道我到了老姥姥家,叨擾了老姥姥都會叮囑不要太多去叨擾老人家,老人家一輩子養尊處優,老了還伺候我這樣的晚輩,不好。
但我一面是因為嘴饞,一面是因為受到敬重和愛惜,所以還是不听母親的話常常跑去「叨擾」她老人家,老人家也會很惦記我,常常听說我同學放假,就會顫顫巍巍地拄著龍頭拐杖去聞詢人家我的消息,經常讓同學捎話給我,盼望我去看望她。
我會極力節省下每周母親給的兩毛錢,攢兩三個星期,就買一包水果糖給老姥姥捎去,老姥姥特喜歡嘴里含糖,說是日子太苦,要多吃點甜東西。我當時不懂她せ老人家所指,後來才知道她在嘆息自己沒落了的命運。
記得我那次去看望她,她寶貝地從被窩垛里拿出我買給她的糖,高興地像個孩子一樣。
每天早上是炒蓨麥面,加白糖、羊油、炒米的早餐,她必給我加多一些。一次做包子,我自告奮勇地幫忙,大大小小的不好看,舅老爺就笑話我,老姥姥很不高興,說我是讀書人,本不該會這些下人才干的活兒,她老人家把我當做千金小姐呢。
在我初三時,老人家去世,我是那麼悲痛,從此再也看不到她老人家了,再也沒有她的敬重和疼愛了,這個世界又少了一個疼我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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