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沌的一切都讓夙止來不及回神。她慌亂的將阡陌抱在懷里,捂著他流血的傷口,心里沒來由的心酸。而大片大片的空白感讓她幾欲瘋狂。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真實,仿佛自己置身于無盡的恐慌中,恐慌空白的以前,恐慌未知的以後。
比起夙止來說,外界的世界早就亂成一團遭。自從上次西蠱之戰,禁村之亡以後。蓮遲淵大傷,回到翌晝昏迷至今,尚未蘇醒。整個翌晝被籠罩在了一層陰郁的氣氛之下。
而夙止兩個字早就是翌晝的傷,任何人不得提及。蓮殤為此傷神許久,他不相信也不得不相信夙止已死。但死亡二字對他來說是無法觸及的。
「殿下已經許多日未曾進食。」阿紫站在君莫問門前輕聲道。
而內殿里,君莫問為了蓮遲淵的傷早已拼盡了所有,他一日不醒,他一日心神不寧。夙止的死亡對她來說也過于唐突,她幾乎日日夜夜的盼她死亡,但當夙止的氣息當真消失的那一瞬間,君莫問的心卻狠狠的抽搐了起來,蓮遲淵的怒吼就像刺激她心里的劍。他問夙止為何不肯等等自己的時候就像個孩子一般。無助的讓人心疼。她沒有辦法去回憶他當時的眼神,那幾欲破裂的漆黑傷神。
知啦。門被輕輕的拉開,君莫問冷漠的臉上難掩悲痛之意,她垂著眼楮接過阿紫手上的膳食,「我去。」
「統召。」阿紫卻在她身後啟唇。
「何事?」君莫問頓了頓腳步。
「夙止。」阿紫只單單的喊出這兩個字眼角就驀然通紅了起來。
「不要在提及這兩個字,不管對任何人。大王若醒來,也不會記得她。」君莫問低聲說。
「為何?」阿紫心里一震。
「大王的脈象已經全新,若是我沒猜錯。大王身體里被一種全新的力量所代替。而那最悲傷的記憶被一並泯滅。若他醒來沒有提及夙止,就當真忘了。」君莫問雖然不想說,但是她知道蓮遲淵身體異樣,也許她猜的不準,也不敢妄下結論。但若真的是,萬物生這個悠遠而古老的力量,便會將感情全部摧毀。所謂萬物浮屠,一旦這個力量達到巔峰便月兌離紅塵,忘摯愛,穩身心。他便會變成無情之人,任何世俗紅塵不再起任何波瀾。
阿紫輕輕的點點頭,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突然淚如泉涌。兩個摯愛之人,卻在生死之後兩兩相忘。怎會這般殘忍。
而太子殿內,蓮遲淵依舊躺在床榻之上,身上白的純淨的衣衫襯出他精致的眉眼。一邊桌上,蓮殤一動不動的深望著他。
「你終是沒有護她安好。」像是對蓮遲淵說,也像是在跟自己說。
而這便是蓮殤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蓮殤離開的時候任何人都沒有發覺,等有所發覺時早已再也尋不到他的身影,君莫問就拿著那早已涼透的膳食在門外站了一夜。
「統召。殿下留下這信條離開了。」白竹面容僵硬而青紫。他手上蓮殤留下的信幾乎快被他捏的變形。
但君莫問卻沒有什麼波瀾,似乎蓮殤離開早在他意料之中,她只說,「他去尋負卿了。」
白竹輕輕的蹙眉,「接下來該如何?朝中早已動蕩不安,若大王再不醒。」頓了頓終是沒有說下去。
君莫問卻在白竹話音剛落時感覺身體猛然顫抖起來,她手上的膳食應聲而落。「醒了。他醒了。」
甚至連大王兩個字都沒有叫,便猛然沖向太子殿。白竹也激動不已。
等眾人沖向太子殿時,均嚇得目瞪口呆。蓮遲淵已經從床榻上起身,他修長的身子不知何時已經轉向了木椅,慵懶的靠在背椅上,長臂正端著已經涼透的涼茶,天人一般的俊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見眾人推門而入,冷峻的眉眼抬了抬。聲音低沉而沙啞,「何時了?」
「已經,已經快午時了。」君莫問見到蓮遲淵這樣的姿態,嚇得一顆心七上八下起來。他深怕他一張嘴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他深怕她猜錯了,蓮遲淵還記得夙止之死。
「本王是問,本王睡了多久。」蓮遲淵輕輕的抿了抿手中的涼茶,雲淡風輕的道。
「已經睡了。」君莫問被蓮遲淵這樣讓人捉模不透的樣子嚇得不知該如何說起,她深怕自己不小心說出什麼牽扯到夙止的事。
「罷了。」蓮遲淵卻似乎像看穿了君莫問一般,對他擺擺手。
「大王。」白竹怯懦懦的喊了聲。
「安排一下明日早朝。」頓了頓又說,「蓮殤呢?怎不見他。」
一瞬間整個大殿里又是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敢看這個至高無上的君王。
「殿下走了。」許久,白竹輕聲道。但他卻不敢將信件交給蓮遲淵,上面提及的夙止,字字都悲切萬分。而看蓮遲淵這樣,好像他已經忘了她。若是忘了,再好不過,不管如何,若是記得便是痛苦。
「還是這般胡鬧。去尋。」蓮遲淵嘆了口氣,將涼茶一飲而盡。
「你們都下去吧,君莫問留下。」蓮遲淵將手上的杯子放在桌上,對眾人道。
所有人屏退,只剩君莫問緊緊握著拳頭站在蓮遲淵面前,說實話這個時刻每一秒鐘都過的極其漫長,漫長的像是要將她一寸一寸的凌遲致死。
「朝中之事打理的如何?」蓮遲淵輕輕的抬起眼,漆黑的瞳仁將他望進來。
「回大王,因大王昏睡之日,翌晝人心惶惶。大臣們都蠢蠢欲動。鄰國亦是。」君莫問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繁錦公主呢?」蓮遲淵胳膊抵在椅子之上,手掌輕輕的拖著那張迷惑眾生的臉龐問。
「因前事繁多,還未處理。但她現在瘋瘋癲癲的,說不出任何事。」君莫問每說一句話就感覺朝斷頭台走了一步,她特別想給蓮遲淵跪下,問一句,你到底她媽記不記得以前的事,還記不記得夙止。
「給你半日的時間,將瑣事處理干淨。下去吧。」蓮遲淵對她挑了挑眉眼。
「啊?」君莫問詫異的看著他,沒了?這就沒了?
「要本王在重復一遍?」蓮遲淵嘴角輕輕一揚。
「不,屬下這就去。」君莫問慌慌張張的逃走。
在君莫問離開之後,蓮遲淵嘴角的笑容一寸一寸的僵硬下來。他眼神里是無盡的黑暗,表情冷漠如霜。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亦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似乎整個世界因為夙止一人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浮華自那日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蘇孤容本想在這等混亂的狀況中,一面穩住石原,一面帶人突擊禁村。但趕到時,便已經是大戰之後。
得知夙止死亡時,他感覺心口的心髒早已經停止了跳動。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他發誓將天下翻個底朝天,也要見夙止一面。他甚至嘲笑和諷刺蓮遲淵的無能。若是夙止肯乖乖的呆在奉天,怎會淪落如此命運。她一聲孤傲而迷人,卻突兀的消失,他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
而這些遠在千里甚至萬里的夙止卻並不知情。
「你的傷可好點了?」夙止低著頭望著懷里的小狐狸,輕聲道。
「本小爺的修為雖低,但還不至于會死。」阡陌從未被人這般摟抱過。夙止身上獨特的淡淡清香讓他流連忘返。
「我是一直生活在這里的?」夙止還是忍不住想問自己的從前。
「嗯。你忘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嘖嘖嘖,夙止你好狠的心。雖然我不是人吧,但是至少還是陪了你這麼多年。你真是讓人心寒。」阡陌說著就要從夙止的懷里掙月兌出去。
夙止又將他摟緊了一些。「你別生氣,我只是不記得從前了。以後不問就是。」
阡陌笑眯眯的彎起那雙狐狸眼,「這才乖嘛。我說,我辛辛苦苦給你拿來的東西,你怎麼不吃。」
夙止這才想起食物,拿起已經沾了灰塵的饅頭就狼吞虎咽的吃起來。她記憶力零碎的碎片看起來極為模糊和看不清。索性搖了搖頭不想。
只是吃著吃著突然停了下來。她別過頭看著正盯著自己的阡陌,將手上的肉遞了過去,「一起吃。」
阡陌雖說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但還是搖搖頭,自己怎麼說也是個公的,怎麼能讓夙止吃不飽,「我不餓。剛才回來的時候吃過了。」
夙止盯著他看了半晌,直到阡陌輕輕的別過頭,才揪著他的耳朵又給拉了回來,「吃。」夙止冷聲道。
哎呦我去,這小娘們脾氣還真大,真是吃飽了有精神了。
「我說了我吃過了,你趕緊吃。」阡陌咽了咽口水,那肥膩膩的肉肉在眼前晃蕩晃蕩的讓他甚是難受。
「那我也不吃了。」夙止嘆了口氣。
「我。」阡陌猛地別過頭,夙止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肉塞進了阡陌的嘴里,禁不住彎起了眉眼。「我知道你喜歡吃,你看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頓了頓又說,「以後你呆在這里,我去找吃的。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
阡陌卻感覺自己嘴里的那塊肉是自己吃過的最美味的,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何負卿縱使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她。
「陌陌。」夙止瞧阡陌低著頭咀嚼,不敢抬眼的模樣,突然叫到。
「嗯。」阡陌應聲。
「我相信你,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但是只要你說的,我都信。」頓了頓說,「所以,以後不許騙我啊。」
夙止沒看見,阡陌的眼神晃了晃,終究沒有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