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上坐了五天,終于到了奉陽王暫時駐扎的地方。『**言*情**』
帶走風暖是鄒羲和奉陽王臨時的決定,不過之前想過要請來華先生,故特地騰出了一方小院,如今用來安置華風暖姐弟是正好。
風暖和景祐前腳踏進院子,鄒羲後腳就跟來了。
「住在這里可還滿意?」
「滿意的。」風暖一邊泡茶一邊回話。
鄒羲點點頭,「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的便直說——不過左右也只住這幾日了。」
風暖聞言放下手中的茶壺,小心翼翼的問︰「請恕風暖冒昧,可是要拔營了?」
鄒羲淡淡看她一眼,「十日後拔營。」
風暖沉默了。
「放心,你與後方部隊一起行進,沒有危險。」
風暖搖搖頭︰「三公子,我不是擔心這個。」跟著鄒羲走了幾天才知道他排行第三,于是也跟著那些下人一起喊三公子。「我記得深州城外因有天險玉江,故一直是兵家必爭的易守難攻之地。從這至玉江最快也要半月,倒是便是暮春,雨水變多,只怕玉江會水。玉江水本就湍急,若是水便更不好渡江。」
風暖這麼一說,鄒羲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前和父親商量的一直是如何攻城,可沒想過要如何渡江。
「多謝華姑娘提醒,我這就回去思考對策。姑娘且安心在這住下,回頭我讓總管撥幾個丫頭過來。」鄒羲沖風暖拱了拱手,風暖也不挽留,將鄒羲送到門口便止了步。
過不多時,便有總管模樣的人領了三四個小丫頭過來,說是三公子吩咐的,都留著姑娘這。風暖婉拒了,只挑了一個留下來作個樣子。她在流凌山上的八年都是自己服侍自己,一下子讓她使喚別人還真不習慣。
「你叫紅藕?今年多大了?」送走了管家,風暖左右看看沒事可干,干脆拉了紅藕坐下來嘮嗑。
「回姑娘的話,奴婢上個月剛滿十五。」紅藕說話的時候微垂著頭,不卑不亢聲音輕柔。
「你是王爺來這里之後招進來的?」
「回姑娘的話,奴婢是五年前進的奉陽王府,這次跟著三公子出來的。」
「跟著三公子?」風暖有些意外。「你是三公子的侍妾?通房?」
紅藕的臉有些紅,忙不迭的否認︰「不是的不是的,五年前三公子救了奴婢,奴婢才進的奉陽王府,之後便一直在三公子房里做事。這次三公子出征帶了幾個丫頭幫著打理後方事物,奴婢正好是其中之一。」
「哦。」風暖點點頭,頓了會兒揶揄道︰「你剛剛怎麼不說‘回姑娘的話了’?」
紅藕的臉紅了個徹底︰「回,回姑娘的話,奴婢該死……」
「好了好了打住,」風暖打斷了紅藕的話,她真是不習慣這些權貴人家的禮儀,從上到下一套套的規矩能讓她的頭疼死。「我剛剛逗你呢,我這不興什麼有的沒的規矩,我和我弟都是自在慣了的人,你在我跟前也別死守著什麼尊卑有別,你自己拘著不說,我看著也煩。」說完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吧我留你下來也是做個樣子,我和我弟都不太習慣被人伺候著,只是這是三公子的一番好意,我若是貿貿然拒絕了未免讓三公子不好看。」
「姑,姑娘……」紅藕喃喃自語,心上涌起了一份感動。
「紅藕這名字,是你自個兒的還是進府後三公子給你起的?」風暖沒話找話。
「這是奴婢自個兒起的。」紅藕細聲說。
「你起的?」風暖很意外,頓時對紅藕起了興趣,「為何起這樣一個名字?」
「三公子原給奴婢起的是紅荷,奴婢覺得這名字俗氣了些,便大膽央著三公子改了。」
「你識字?」
「識得一些,奴婢的爹是個大戶人家的兒子,娘是爹的侍妾,後來主母不喜我娘,將我們母女趕了出來,我和娘路上遇了歹人,娘拼死護著我,後來幸得三公子相救,紅藕才不至于做了一縷亡魂。」說到後面,紅藕眼里竟有了淚光。
風暖听罷唏噓不已,這得多大的仇才會將人母女趕出家門。不過,既然是大戶人家,那族長會允許這樣的事生?謀害子嗣可是要治罪的。
風暖眼里閃過一絲疑慮,不過很快便被她拋之腦後,別人的事情與她何干。
說著說著話,天色便晚了。
「姐。」晚飯過後,景祐溜進風暖的房里。
「你今兒下午上哪去了?一下午不見人影。」見景祐進來,風暖放下手中的書,不滿的說。她還以為他找不著回來的路了,差點就要到鄒羲那兒去央人尋他,還好晚飯時自個兒回來了。
「我跟著三公子去校場了。」景祐坐下倒了杯水,邊喝邊說。
「你跟三公子?去校場?」風暖不可置信的重復了一遍,「怎麼回事?」校場可是練兵的地方!景祐能進去看?
「是啊。今天中午吃過飯我不是跟你說出門看看麼,這一看就看出點兒事了。我才出門拐了個彎,就被一個貴公子拉住了,他暗地里塞給我些銀子,問我這院子里住的是誰,我說住的一對姐弟,他听了我的回答瞪了我一眼,說︰‘我還不知道是對姐弟!我問的是那姑娘與三公子是什麼關系!’我便回答是三公子的客人,那個男子一听急的要跳腳,說︰‘你怎麼就听不出來我的意思,這姑娘是哪里人?娘家在何地?好不容易見老三帶個姑娘回來……’他話還沒說完呢,就被人打斷了。‘好不容易見我帶個姑娘回來,所以呢?’我和他回頭一瞧,三公子正站在我們後面呢!我當時就嚇得要跪下,三公子拉了我一把沒讓我跪,然後對那個貴公子說︰‘連疏,我倒是真看不出來你這麼關心我,連我帶個姑娘回來你都要來問問。’那貴公子說︰‘那當然了,我們兩個一起長大,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是吧。’說著又沖三公子擠擠眼楮‘你這些年不近,我還一直擔心你對我有意思呢,現在看到你小子終于開竅了,我也放心了’三公子听了這話很生氣,沖著他說︰‘胡鬧!’然後指了指我‘這位小公子是你口里那姑娘的弟弟,也是我的客人,可不是你想的什麼小廝。’那貴公子一副驚訝的樣子對我拱手說︰‘呀,小兄弟方才真是對不起。’三公子又問我︰‘景祐,你不進去陪著你姐姐?’我說姐姐有自己的事,我出來四處逛逛,那男子听了我的話搶在三公子的前頭說︰‘那你可算是踫對人了,這一片我熟,我帶你逛!’然後我便隨著他們走了。後來逛著便有人上來跟他們報告了什麼,于是他們便帶著我去校場啦!姐,你別說,我還是第一次看練兵呢,三公子和那貴公子——我後來才知道他叫許戟,字連疏。嘻嘻。他們在台上指揮軍隊,可威武。」
風暖听景祐說完,心里忽然咯 一下,就像斷了一根弦似的。她細細的看景祐的表情,十三歲的少年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崇拜與向往。
「姐,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風暖收回目光,「茶涼了,我去換一壺。」
「茶涼了就涼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景祐的話還沒說完,風暖就已出了門。
唉。
風暖出門後並沒有去換茶,而是靠在窗欞邊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那一片並不透明的白油紙上,仿佛透過層層白紙看到了此刻坐在桌前那個無憂的少年。
也許景祐還是會走上爹爹的路吧。真是奇怪,明明已經過去八年,現在卻還能清晰的想起景祐和爹爹曾經的對話。
「景祐,將來你想做什麼樣的人?」
「我要做爹爹這樣的人。」小小的華景祐歪著腦袋一臉認真。
「哈哈,好!可是做爹爹這樣的人,便要上陣殺敵,跟別人打架,景祐不怕麼?」
「怕。可是,若將來能像爹爹這樣,總保護著我們,我就不怕了。」
「好兒子!等你長大了,爹爹不在了,就換你保佑娘和姐姐。」
「嗯!」
那時候娘和她坐在一邊听著爹爹和景祐的對話開心的笑,一轉眼八年過去,溫馨不再,只剩下她一個人苦苦支撐著復仇的誓言。
哦不,還有一個用稚女敕的聲音說要保護她的少年。
可是她怎麼忍心讓他受苦呢?便是半點委屈也不行的。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