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後,風暖找到景祐。
「景祐,前方可決定了渡江地點?」
「好像還沒有。」
「你可否……算了。」風暖咬了咬唇,她本想問景祐能不能把許戟叫出來,後來一想,還是她親自去找鄒羲吧。
「姐你有什麼事?」話只說了一半,景祐被吊了胃口,頗有些不滿。
「沒什麼——你過幾日便知道了。」風暖本想搪塞過去,看到景祐不滿的神色,又改了口。
「姐,你莫不是找到了更好的渡江地點?」景祐挑眉。
見他猜出來,風暖也不瞞了。「是,但是——還需要再確定一下。」
「我找機會跟許大哥說。」景祐立馬接話。
「……也好。」
第二天,風暖正在看書,卻見景祐領了一個人進來。
「姐,這便是許大哥。許大哥,這是我姐。」景祐讓出身後的人,簡單介紹了一下。
「許公子。」風暖起身行了一禮。
「華姑娘,俗禮便不多行了,我的來意姑娘必是清楚的,還請姑娘知無不言。」許戟倒是落落大方,半點不忸怩,也沒有常年行軍之人的粗野。
「許公子既如此說,我也不客套了,只不知玉江的地圖公子可帶來沒有?」
「帶了帶了。」許戟邊說邊從懷中抽出一卷地圖,在桌上攤開。
風暖提筆沾了朱砂,毫不客氣的在地圖上圈圈畫畫起來,邊畫邊飛快的分析。許戟本只帶了三分希望過來,這三分希望也還是看在華景祐的面子上給的。此刻越听心里越驚,到後來再是不敢用普通的眼光看華風暖。本以為一個閨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便是對外界有什麼見聞也不過是來自周圍人的轉述,小有見解便已難得,沒想到她居然能通過一張簡單的地圖將渡江點對深州戰役的利弊權衡的清清楚楚,這就是隨軍而行的將領也不是每人都能做到吧?
「……而這里,便是渡江的最好地點。」一句總結的話將許戟略分散的神思拉了回來。定了定神,許戟有些尷尬的開口︰「什,什麼?」
風暖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將方才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遍,這次語速見緩。許戟羞赧的听著,暗悔方才的分心。
「華姑娘此番讓在下受教了。不過敢問姑娘是如何將玉江的形勢模的清清楚楚的?」
「我知你心中必有萬千疑問,但我確只是到玉江走了兩遭。玉江的地形雖奇特但也不是無跡可尋。《楚江列表》有雲,南楚極濕之地有江,多漩渦暗石,江水湍急不可逆。上有地甚狹視之難渡,然以重木制船可過。雖然我沒見過南楚濕地的江,但猜玉江應與之相似之。故特地到上游尋了一遍,果然找到了這個地方。只玉江與那南楚濕地的江不同,彼是以重木制船而行而玉江必須著輕舟。這點,我想不需要我再說了吧。」
「姑娘博覽群書心有溝壑,許戟自愧不如。」風暖一張口就引經據典,可著實讓不愛讀書的許戟臊了一把。「既已得良策,我就不打擾了,這便告退。」
「許公子請便,景祐。」風暖也不虛留,喊了景祐一聲,用眼神示意他送客。
「阿祐,你姐姐可真是位奇女子。」出了門,許戟才放下緊繃的神經松了口氣,伸手勾上景祐的肩膀,「剛剛在她面前我大氣都不敢出,可憋死我了。」
「為什麼?」景祐奇道。
「不知道,想我堂堂許家大爺怕過誰!」許戟仰著脖子海侃,「我可連鄒家那三個小子都不怕的!但是剛剛你姐姐說話的時候我走了神,她輕輕瞟我一眼,我便好似寒到了骨子里。就好像……就好像小時候我闖了禍,爺爺教訓我一樣。」說到後面,聲音小的快要听不清。
「誒?」景祐忽然停步出聲。
「怎麼了?」許戟一臉莫名。
「你說你誰也不怕,剛剛又說我姐給你的感覺就跟你爺爺教訓你一樣,所以你其實是怕你爺爺的吧。」景祐轉過臉看著許戟認真的說。
「有麼。」許戟干笑著模模鼻子,「你大抵是听錯了。」不等景祐反駁便笑嘻嘻的勾著他往前走,「今天你帶我來見你姐姐可是立了大功了,走走走,我請你吃一頓。」
而鄒羲這邊——
奉陽王的書房中剛剛經過一場激烈的口頭爭斗。
鄒羲出來後應著日光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三公子,恕禮直言,依著大公子的建議,運氣好安全過江也罷,可是夏季水漲,玉江天險生意外的幾率實在太大,一旦出點狀況損失的可不止幾十上百士兵啊!」柏禮站在鄒羲身側,低聲沉重的說。
「我怎不知?可是你看到了,現在也沒有比那更好的法子。父王又迫切的想攻下深州,我一個人反對有何用?」鄒羲死皺著眉,心情陰郁。
「那之前選定的地方……」
「我已說過,之前選定的地方雖穩妥,但太易被敵軍現,重要的是那處易攻難守,依著父王的性子,怎會選那處地方?便是我也不甚中意,你不要再提了。」
柏禮低頭沉默。
「唉……如此,也只能看天意了。」鄒羲一臉惆悵的嘆息。
「老三!」這正惆悵著,許戟卻大大咧咧的出現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待走近了,湊在鄒羲的耳邊神神秘秘的說。
「什麼好消息?」鄒羲斜著眼楮看他,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不信」
許戟卻滿不在乎,謹慎的看了看四周說︰「這里不方便說,我們去你房里。」
鄒羲看了許戟一會兒,才微微點頭道︰「來吧。」
到了鄒羲屋里,許戟飛快的反手關上門,兩步走到書桌前抽出懷里的地圖攤開。「這是玉江的地圖,上面的痕跡是今天華風暖畫的——華風暖你還記得吧。那真是個奇女子。」三句兩句引出要說的,還不忘夸風暖兩句。
「你們看這里……」許戟指著今日風暖給他圈出的地方,將她的話轉述了一遍。
「這……是個女子說的?」柏禮听完瞪大眼楮不可思議的問許戟。
「驚訝吧,我當時比你更驚訝。幾乎可以說是驚嚇了。」許戟聳聳肩,又拍拍柏禮的肩膀安慰他,然後看向鄒羲︰「老三,你怎麼看?」
鄒羲沒有出聲,皺著眉頭看著地圖,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面。
良久方才出聲。
「就是這里了。」
說罷收起地圖,對許戟和柏禮說︰「我馬上去稟報父王。」說著抬腿就走,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轉身問許戟︰「華姑娘,是如何知道我們正在爭議渡江點?」
「啊,這個啊。」許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是我告訴華景祐,華景祐再告訴她的。我也不是故意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實在是上次和阿祐一起喝多了酒……」見鄒羲臉色愈沉,忙說︰「我下次再也不會犯了。」
「且原諒你這一次。若有下次,必以軍法處置。」鄒羲說完,轉身便走。
見鄒羲出了門,許戟才吐了吐舌頭,夸張的拍著胸口道︰「好險好險。」
柏禮見狀直搖頭︰「你呀,也是公子不忍罰你。不過你是該長個心眼了,這次還好沒惹出事。唉,這真是那個華姑娘告訴你的?」
「廢話,我騙你作甚?」
「她是何人?」
「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是老三帶回來的。」
柏禮悠悠嘆口氣︰「那便是三公子的人了。只是得此女子,也不知是三公子的福還是禍。」
「當然是福了,如何還能是禍?」許戟瞪著眼楮說。
「但願吧。」見許戟一臉莫名,柏禮又添了一句,「別怪我多想,自古紅顏多禍國。況且以此看來,她定是個有想法的女子。」
「我說柏小夫子,你想的也忒多了點吧。」許戟只覺得啼笑皆非。「哪就有那麼夸張了,華風暖嘛,長得確實不錯,但比她美的也多了去了。況且她有才有德,禍國這種事會和她搭邊?我不信。我今日見她,就覺得她日後會是一位巾幗英雄。」
「我只怕她太過聰明,將來會左右三公子的想法。」
「說你想的多你還不信,老三是那種輕易讓人影響的人?我認識他這麼多年還不了解他麼,若他是那樣的人早該被我影響了,你看他現在像麼!他現在每次使喚我都使喚的得心應手來著!」許戟嗤了一聲不屑的回答。
「我說一句你能回五句,罷了,不和你說。」柏禮干脆的走人。
「喂喂!」許戟沖著柏禮的背影叫喚,見柏禮出門轉彎沒了影子,才模模鼻子嘟囔︰「說一句回五句?你上次還說回三句來著。」
且說鄒羲出門便徑直去了奉陽王那,稟明了來意,奉上地圖並詳細解說。奉陽王听罷大笑,直道鄒羲心細善察,這等偏僻的地方也讓他尋到了。當即便令鄒羲整頓隊伍,事不宜遲,兩日後便領軍渡江,開始深州之戰。
鄒羲領命出來,正踫上有事前來的鄒斐。鄒斐是奉陽王長子,與鄒羲暗斗已久,明面上卻還是保持著和諧。這時見到鄒羲愣了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兩人擦肩而過。听到鄒斐推門而入的聲音,鄒羲嘴角挑了挑,眼角溢出一枚冷笑。看來,這次恐怕要讓他的好大哥失望了。
深州這一戰,該是屬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