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年新出的綠雪,我特地帶了來給你喝。嘗嘗看見風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鄒羲微笑著說︰「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風暖輕笑,放下茶杯道︰「三公子卻是看高我了,我不懂這些。平日里也偏愛白水一點,茶葉與我,左右不過是有微微的苦澀味道,讓我分個好壞高低實在是分不出
「無事,日後多喝些,便也能嘗出味道了
「三公子說的如此意味深長,卻是讓風暖愈發惶恐了。還未問讓三公子放下手頭事物來這里的原因是什麼?」
「以你的聰明,我來此的原因怕已經猜到了幾分罷?」
「風暖不知,還請三公子明說
「也罷,我便直說。我打算明日起便讓景祐搬到我那里去鄒羲邊說邊細心打量風暖的神情,果然他話一出口,她的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一瞬。
「三公子,這不妥吧。景祐還小,也不知會不會給三公子帶來什麼麻煩……」
「無妨鄒羲打斷她的話。「我有心啟用景祐,他是個有能耐的人
「三公子說笑罷?先不說景祐不過還是個孩子,我們跟隨公子也才一兩個月,倒不知公子是從何而知景祐的能耐?」話中竟不知不覺帶了些怒氣。方才鄒羲一開口,那種不是商量而只是告知亦或命令的語氣就讓她知道這事怕已塵埃落定,但她實在不甘心。她那樣保護著景祐,到頭來還是讓人得了空子。一旦到鄒羲身邊去,景祐的未來便變得不再簡單明晰,而且在那種刀光劍影里過活,會不會出什麼意外?風暖想都不敢想。
「風暖何必動怒?景祐進退有度,小小年紀便頭腦清晰,好好教導一番日後必成大器。當初你讓我帶你走的目的是家仇,若將來景祐出人頭地,又何嘗不是你的助力?」鄒羲仍是笑著,目光卻犀利的盯著風暖。
風暖閉了閉眼,待稍微冷靜下來才接過話︰「我只是擔心景祐不適應三公子的生活
「適應這種借口,是最最無聊的。時間長了,便也適應了風暖只覺得鄒羲字字誅心。「風暖,你這樣護著愛著你的弟弟,就不怕把他養出一個懦弱的性子?男兒麼,自是經歷過一番風雨才能頂天立地的
「我不求他頂天立地,我只求他平安……」
「華風暖,你覺得這樣對的起你爹娘麼?難道你爹娘不希望華景祐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在別人眼里最勇猛的鎮國將軍,難道會希望他的兒子是一個經不起大事的懦夫?」鄒羲毫不客氣的打斷風暖的話,冷笑一聲。
「華風暖,你想留住華家唯一的根,卻也不是這種留法!」
「你懂什麼!你自幼錦衣玉食長大,當然不知道親眼看見父母慘死是什麼感受!爹娘去的時候景祐才五歲!他那麼小便只剩了我這一個親人,我不保護他誰保護他?跟著你大約是會有風光的日子,可是你覺得經歷了這些的我會在乎嗎?父親當年就是死于朝廷的明爭暗斗,你以為我還會讓景祐去過那種日子?」風暖忍不住站起來厲聲爭論。
「我既有心栽培他,必不會讓他出事。你一點也不信我麼?」風暖發了怒,鄒羲反而平靜了,聲音低了下來,柔和中帶了點苦澀。
「你讓我怎麼信你?」怎麼相信?王公貴族最是無情。
「風暖,你只記得出事那年你弟弟才五歲,卻忘了當年你也不過就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麼?你這樣逼著自己長大,何其殘忍。有時候我也會羨慕景祐,他有一個多麼好的姐姐
「我怎麼樣,不關你的事
風暖還待再說,撞上鄒羲那一雙眸子,卻忽然什麼也說不出了。
那雙眼楮里帶了多少情感,卻沒有一分與快樂有關。出生王府,父王還有如此野心,其實他也很累吧?
「你讓我想想風暖降了聲音,錯開眼楮。
「我需要你的幫助沉默蔓延不多久,鄒羲開口。
風暖驚訝的看他一眼,頓時心里明亮了。什麼景祐有能耐不過是借口吧?把景祐弄去身邊,他的目的是以景祐牽制她?
風暖只覺得心中的怒氣蹭蹭蹭的又上來了。
「承蒙三公子看得起,真是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她怒極反笑,語氣也變得陰陽怪氣。
「我無異激怒你。景祐也是我觀察了許久的,不然你以為許戟為何無緣無故的接近他?風暖,听我一言,景祐是將相之才
听完她只想破口大罵。
你會看面相咋地就說景祐是將相之才?看面相怎麼不干脆上集市搭個棚子豎面破旗寫上「鄒半仙算命不準不要錢」?將相之才你就要拖我家景祐下水?世界上那麼多將相之才的人你怎麼不去一個一個找!少了景祐你會死還是會殘?裝模作樣的給自己找借口真是賤到無敵了!
可是她沒有罵,因為鄒羲又說了一句話。
「算了,我也累了。若你實在不願意,景祐這事,便罷了
突然疲憊的語氣,讓她不知道怎麼搭話了。
他說他累了,自然不是勸說她這件事上累了。風暖仔細瞧著鄒羲,他漂亮精致的眼楮下有著重重的青黑。
她忽然就感到了心疼。
其實,他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
輕輕嘆了口氣。
「今後若是發現景祐有任何意外,我必不饒你
鄒羲驚喜的抬起頭看她︰「你這是……答應了?」
風暖卻不接話,自顧自的說︰「他若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你也要多看顧一些
「這是自然鄒羲笑著,偷偷松了口氣。
看著鄒羲眼底的笑意,風暖卻開心不起來。她說的那些話只是安慰自己而已,他是主子,她充其量不過一個食客,有什麼資格跟他做這些要求?自她同意讓景祐走,她的優勢就沒有了。
她仿佛已經聞到了未來腥風血雨的味道。
「三公子,我想與景祐待待,便不陪你了要談的已談完,風暖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那我走了,不必送鄒羲也不多言,笑笑起身便走。他知道她雖然答應了,心里多多少少還火著,甜頭得著便好了,沒必要還留下來礙眼。
看著鄒羲出了門,風暖才松了口氣攤在椅子上。她伸手蓋住眼楮,再看不清表情。
「姐?」
景祐听紅藕說鄒羲走了,便尋了過來。
「景祐?我正準備去找你,坐吧風暖直起身子,臉上已不見波瀾。
景祐怯怯的坐下,小心的看著風暖,等她開口。
看見景祐這樣的表情,風暖心中不由得一酸。也許從前是真的錯了。
「景祐,三公子今日來與我說,要你明日便搬去他那里,他有心栽培。你如何看?」
「我想去……不過,一切憑姐姐的意思景祐觀察著風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三公子說服她了沒有?
「想去便是想去,不必憑我的意思。景祐,我從前護著你不讓你受傷,卻不是想讓你養成沒有主見的性子風暖模模景祐的頭,眼神柔的要化開。「你不必顧忌我,今後想做什麼便去做吧,只要是你覺得該做的,我便支持
景祐原來還覺得忐忑不安,現今听了風暖的話臉都亮了起來。
「姐,你對我真好!」
「真是傻瓜
風暖與景祐相視而笑,窗外殘陽斜落,慘白的日光漸暖,照在院子里的樹上,驚起了一樹芳華。正是初夏漸深。
當晚風暖為景祐做了頓豐盛的飯菜,卻不知這卻是她為他親手做的最後一餐。之後烽火連天枯骨功成,她竟是再沒得著空為他做一頓羹湯。
第二日,便有人來迎了景祐。想著昨晚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的話,想著整理了又整理卻沒有幾件衣服的包裹,想到最疼愛的弟弟今後便要獨自面對一切,風暖忍了一晚上沒掉的淚終于還是落了下來。
「姑娘,你若是想公子了,還是可以去看他的紅藕遞過一方手帕,輕聲勸道。
風暖接過手帕擦了擦眼角,一聲不吭的往回走。昨日鄒羲毫不顧忌的道出了她的身世,她心底還是有些害怕的。鄒羲這個人,太深。史官記載當年薛枳拿走華諾人頭,留在華家人盡數被殺,同時華諾妻子同一雙兒女的遺體也消失的干干淨淨。朝廷也派人查過,只是並無結果,便只當是有人不忍華家慘狀偷偷葬了他們。舅舅救了她們姐弟逃往南方,並一路相安無事的過了這麼些年,如今這個秘密才在鄒羲身邊待了一個多月就被挖了出來,可見他手里的力量有多強。她要在他手里護著景祐,必不能再這樣下去,還要想個法子更接近鄒羲才行。
可是還沒等風暖想出法子,新一輪的戰爭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