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對著租憑單據一陣狂瞪眼。
這是火車站餐點區域的統一收費單,每月五百,中旬繳納。租金雖然不貴,可蘇燦掏遍了口袋卻僅僅只有三十九塊八。
如今除了落魄已經沒有其他的詞可以形容他。
其實要是生意好的話,在這個地段上每天淨賺百來塊錢那是絕對不成問題。只是蘇燦開張足足半個月的時間,連一個客人都沒有,因為他的攤點位置實在是太偏僻了。也正是這個原因,前任租戶才把攤點低價轉讓給了蘇燦。
而蘇燦也只花了八百塊,就盤下了這間紅帳篷,以及一切家當︰兩只煤爐、一座灶台、三張用木板臨時搭建的餐桌,和碗筷若干。
原本以為憑自己的水平那到時候還不是日進斗金,誰卻知道如今居然混到這樣一幅田地。
再賺不到錢的話,那自己可就真的得卷鋪蓋滾蛋了。
該去哪呢?
一想到這個問題,蘇燦胸中頓時燃起一團無法湮沒的怒火。
「有什麼吃的?」
粗獷的喊聲讓蘇燦回過了神,胡子拉碴的旅客停在他的帳篷外扯著嗓門在喊。
「家常飯、面食、炒菜、鹵雞蛋……」
蘇燦眼楮一亮,立刻流利的報出了菜單。女乃女乃的,終于開張了!
可還沒等對方應聲,隔壁的玻璃門就被一個濃妝艷抹、穿著皮質緊身衣的娘們給‘ 當’一聲拉開。「大兄弟,住店不?」
蘇燦回頭瞅了眼。
貼著磨砂紙的玻璃門上還掛著招牌︰麗苑洗頭房。
這位操著陝西方言的旅客眼珠子一陣滴溜溜的亂瞟,似乎內心在做著極大的掙扎。
「放心,有後門,不怕條子。」娘們立刻又加了一句︰「你要能超過半小時,我不收錢。」
短暫的猶豫後,這位皮條客在食欲和色欲之間最終選了後者。他左右打量兩眼,低著頭,和任何一位老練的嫖客一樣鑽進了洗頭房。玻璃門又被 當一聲關上,留下傻了眼的蘇燦。
單單這兩天,隔壁的娘們就足足搶了他八次生意。
這娘們下手的對象也是精挑萬選的——模樣老實巴交、過日子坑坑巴巴的農民工。這種人禁不起誘惑、是那種勾勾手就上套的角色。同時心里又自卑,喜歡佔便宜,骨子里還有一股不服輸的氣魄。
只是這種氣魄在麗苑洗頭房里不適用。
幾乎沒過三分鐘,皮條客就已經被踹了出來。
操著陝西口音的漢子紅著臉系著褲腰帶,他瞅著依門框站著的娘們撐著脖子,依舊為剛才發生的事情做著辯解。「正常男人沒有能超過一分鐘的。」
蘇燦在心底直豎大拇指。
「滾!」
小姐沖漢子比劃了個中指。
這貨立刻灰溜溜的滾蛋了,蘇燦在後面吆喝了幾聲,對方連個聲都沒應,飯也不吃了。
「小燦,要不你也進來玩一把?」
「姐,我可承受不起。」
蘇燦掃了一眼對方。
這娘們叫高麗,屬于火車站這塊的雞頭,長相倒是沒話說,可惜走了彎路。
雖然脾氣火辣炸毛,卻也是個熱心腸。
「今個又沒開張吧,咯,這是五十塊錢。小屁孩開什麼排擋,別礙著老娘生意。」高麗從皮夾子里掏出一張綠色老人頭往蘇燦的灶台上一拍。「十五分鐘後還有班深圳的火車路過,沒生意就早點關門吧。」
蘇燦默不作聲的把錢往高麗那一推。
不踢光棍碗,不黑婊子錢。
再窮,再落魄,那也得有做人的原則。
高麗嘿嘿一笑,啥也沒說,拿過錢鑽進洗頭房,繼續翹起二郎腿開始等起了末班車。
下周二,區管轄的干部就得來收租金,交不起錢,那就得滾蛋。
只剩下八天的時間,蘇燦只能干著急。
倒是有些小姐來找過他,說是要給蘇燦一個賺錢的機會。蘇燦只是一听,就立馬把頭給搖成了撥浪鼓。
干什麼?
仙人跳!
這事情基本上是由男女兩方串通,女的專門去勾引一些意志不堅的男人上床,等扒光褲子之後,同伙再出面進行勒索。少則一千,多則上萬。這錢賺的比大水漂來的還要容易。
蘇燦是生面孔,他干這事情正好。
這種缺德事,蘇燦可不會踫。
在這個世道上,你越是正直,過的也就落魄。所以蘇燦只能窩在紅棚里干瞪眼,期待著末班車會給他帶來一兩個客人。
不過只看了一眼,蘇燦就徹底失望了。
和諧號。
七安是個小站,和諧號最多只停個四五來分鐘,下車的旅客也不會太多。
即便有,那也是外出辦公、或者出門旅游歸來的。
火車站外面停著一溜齊整整齊齊的私家車,那些人上車就走,也根本不會留在這腌的小攤上吃東西。
「得,還是收攤吧。」
一直瞅到和諧號開走,出站的客人也才只有寥寥五六個。
蘇燦也不打算繼續等下去了。
在火車站附近做餐飲干的就是起早貪黑的活,有四五點的早班車,還有凌晨的末班車。
一陣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停在了紅帳篷外頭,蘇燦抬頭望去,這位客人梳著奸詐的大背頭,用喱水打的油亮。左手正拔著嘴角的煙卷,右手插在褲兜里。他的左手有些不自然,只有四根手指,大拇指被連根給切掉了。
「老板,三個鹵雞蛋,一碗鹵面筋。」
自打蘇燦來火車站開餐飲的頭一天,高麗就告訴過他——這個梳著大背頭的家伙最好別惹。
因為他叫蛇頭。
蛇頭是火車站的過江龍,不但本身劣跡斑斑,而且這附近凡作奸犯科的混蛋都歸他管。
蘇燦立刻皺起了眉頭——蛇頭絕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但畢竟上門是客,蘇燦不會怠慢對方,趕緊端著煮好的鹵雞蛋和面筋放在了蛇頭的面前,末了還有一碟辣子醬。
「總共是六塊八毛錢。」蘇燦加了一句。
蛇頭瞪了一眼蘇燦,頓時冷笑起來。
也不顧蘇燦疑惑的神情,蛇頭自顧自的咬了口面筋,剛嚼了兩下,就呸的一聲吐了出來。他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狗日的,這麼難吃的東西你也敢收錢?」
「給臉不要臉的東西!」蛇頭又哼了句。
蘇燦的臉色頓時變了。
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敢這麼指著鼻子說他。
蛇頭歪著腦袋,拿著眼角瞅著蘇燦。「蘇燦,你剛來火車站,還不懂這兒的規矩。在我腳下這三分地開門做生意,每年你得上交三萬塊保護費,我保你平平安安。要不然的話,趁早滾蛋。」
「老板,茶葉蛋兩個。」
門外小妞的吆喝聲打斷了蛇頭的話,蘇燦也抬起了腦袋。
這是張精致的臉,漂亮到難以修飾。尤其是對方的手,縴細而又修長。
這妞掏出支印有英文字母的皮夾子,捻出幾張零錢然後塞回了掛包里。接過茶葉蛋,向外走去。蛇頭瞪了蘇燦倆眼,不動聲色的站了起來,貼著小妞**一擦,大步朝向另外一頭走去。
「站住!」
蘇燦望著蛇頭眯起了眼楮。「把錢包拿回來!」
蛇頭皺起了眉毛。
這小妞的皮夾子確實是他拿的,而且相當隱蔽,要不然對方也不會沒有察覺。在道上這招叫做‘拈花指’,技藝高的慣偷能從滾燙的油鍋里撈出硬幣,不會燙傷手。雖然自己還沒有練到那個水平,但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
可這小子怎麼看見的?
‘呸’!
「神經病。」蛇頭吐了口口水,轉身向黑暗中走去。
蘇燦立刻追了上去。
在自己的攤點上小偷小模,這要是還讓他當睜眼瞎的話,那自己這生意也就沒法做了。
三步並作兩步,蘇燦趕緊上前一把抓住了蛇頭的肩膀。
「放手!」
蛇頭壓低了聲音,用著無比惱怒的語氣喝道。
「蛇爺,您這可做的不對。給個面子吧,人家小妞的東西在我的攤位上丟的,到時候肯定會回頭找我麻煩。要不您把皮夾子給我,讓我還回去。」蘇燦嘿嘿直笑。
蛇頭愣了下,隨即漲紅了臉。
想他蛇爺做事向來說一不二,拿來的東西哪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惱羞成怒的蛇爺頓時陰陽怪氣的笑了起來。「蘇燦,你他媽什麼東西,也敢跟老子這麼說話。識相點,滾一邊去。惹惱了我,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明天老子拆了你的紅棚,讓你立馬滾蛋。」
蘇燦眉頭直跳。
不過他攥著蛇爺的手卻沒有半點松懈,反倒是加大的力氣。
「我看你是找死。」蛇頭獰笑起來,他狠狠的推開蘇燦的手。右手從腰間模出柄匕首,二話不說就沖著蘇燦的肚子捅去。
蛇頭這種地痞流氓往往身上都藏著掖著家伙。
不過蘇燦更快,右手往前一伸,猛的抓住蛇爺的頭發就往自己這邊拽過來。蛇頭沒想到蘇燦敢還手,頓時沒反應過來,肚子上就狠狠的挨了一記窩心拳。這一拳頭立刻讓稱霸火車站的蛇爺頓時痛的直不起腰。
「狗日的!」
蛇頭怒極攻心的罵了起來,可一句還沒說完,腮幫子又挨了拳頭。
‘砰’!
蛇頭就這麼摔倒在地,匕首也丟在一旁。
他想伸手去抓匕首,蘇燦眼疾手快抬起腳就踩住了蛇頭的右手,蛇爺‘啊’的一聲差點喊了出來。不過他立馬閉上了嘴巴,火車站附近可是有巡邏的片警。回過神之後,匕首已經被蘇燦給攥在了手里。
「蛇爺,給個面子,錢包拿來。」蘇燦轉著匕首,目光掃過蛇頭的脖子,眼神毒辣。
蛇頭有些慫,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笑了起來。「要麼你就殺了我,不然我明天我非得打斷你的腿。」
踫上無賴了。
蘇燦皺起眉頭。
他看出來這蛇頭就是屬狗皮膏藥的,被他盯上就別想月兌身,除非讓他扒下一層皮。
「哼,來就來,反正你也盯上我了。不過我得先從你身上收點利息。」蘇燦眼光一寒,抓起蛇頭的右手,匕首抵住指縫,猛的一抽。血淋淋的小拇指頓時掉在地上,蛇頭‘嗷’的一嗓子就叫開了,捂著右手狂吸冷氣。